祝在朝门外边看了一眼,没说话。 隔壁墙头上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蔷薇藤顺势爬上去,郁郁葱葱的枝叶在阳光下翠得滴水。 祝好眼睛尖,包了一口饭,指着那边,口齿含糊道:“那里好多花花,上面还有福蝶诶!” “宝宝喜欢吗?”祝在看她,模样很开心。 “喜欢!” “那你喜欢住在这里吗?” 祝好眼睛眨巴眨巴,低下头又去吃饭,小声道:“我喜欢有妈妈的地方。” 祝在一怔,这句话不禁让她微微哽咽。 她也喜欢有妈妈的地方。 以前她最喜欢窝在秦宛的怀里,闻她身上的味道。她身上总有淡淡的香味,祝在一度以为是洗发水或者沐浴露作祟。每个思念至极的时刻,她也试着用过同款,却根本无法复刻。 这间房子留有太多关于她的故事,祝在舍不得把这故事交给根本无法窥视它的人。 祝在无端觉得心底有些难受,起身为自己倒了杯凉水,偏头对杨妈说:“先不卖吧,空着,我们租房。” “这儿白白空着?” 杨妈有点疑惑,这么大个房子不住,偏偏要租外面。 她是跟那祝教授一样饶进什么怪圈里去了么? 杨妈语气充满怀疑:“你从回国开始就有点让我说不上来的感觉,感觉跟要躲着什么人一样。” “哪儿奇怪了,别多想。”祝在一口喝了个精光,顺手在水龙头下洗干净,“我是想成全祝教授好好做实验。” 杨妈盯着她看了会儿,脸上突然浮起一丝莫名的笑:“你别说,昨天筠心□□倒让我有点回味。” “什么话?”祝在放玻璃杯的手一顿。 “说祝好的眉眼跟贺遥长得像。”杨妈似笑非笑,故作高深地叹了口气:“别不是贺遥的孩子吧?” 祝在眉毛微挑,心想果然越老的越成精,面上却丝毫不显,浅浅一笑。 “我还说祝好长得跟您像呢,别不是您老来得子。” 杨妈的笑容顿时僵住,筷子一搁,羞赧道:“我人老珠黄了都,大把年纪生什么孩子!还老来得子,净跟谁学得一些混账话。” 祝在脸上笑眯眯,一字一句地道:“跟您学的。” “我可没这么教你。”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杜筠心的声音突然响起,祝在抬眼一看,她正站在门口,身后跟着贺遥。 他今天穿得很简单,上衣就干干净净的白T,笔直修长的两条腿,被一条浅色的宽松牛仔长裤包裹住,有些松垮。头发还是有点短,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祝在总觉得比前几天看着长一些,也更顺眼一些了。 祝在偏头看了一眼祝好,默了默,走过去装作不经意地挡住她的身子。 修围墙的事应该提上日程了。 不然他俩隔三差五跑过来,她都毫无准备。 “杜阿姨,进来坐吧,我们这才刚吃早饭呢。”她礼貌地朝两人笑道。 贺遥没说话,倒是杜筠心闻言连忙走进屋,略略瞟了一眼桌上的菜。 “才吃饭呢?” 杨妈起身去给他们两个倒水,“昨天不是整累了,刚起不久呢,你们两吃了吗?要不凑合吃一顿,我去拿碗?” “别,杨姐别忙活了,我俩挺早就吃了。” 杨妈把水放桌上,一杯先递给杜筠心,见贺遥还跟门神似的杵在那儿,忙招手要他进来,“贺遥,过来坐,坐。” 贺遥一边走一边打量屋内布局,坐下时顺手接过杨妈递来的水:“谢谢杨姨。” “不客气。”杨妈笑看着贺遥,“那天忙着带小外甥女,还没好好看看你,都长这么高个了。” 杜筠心嫌弃道:“从小就高到大,现在女朋友都不好找。” “贺遥条件不错啊,怎么可能不好找,得看他自己愿意不愿意。” 两个中年女人凑一起,话题似乎总围绕着自己晚辈的婚姻问题展开。祝在丝毫不觉得她这个年龄段的人要急着结婚,这情势也还没到那么严峻的地步吧? 贺遥也不喜欢围着这种话题谈论。 他状若无意走到祝在身边,有搭没搭地说:“我妈今天是来找你出去逛街的。” “逛街?” “下午不是给祝叔叔庆生吗,她去买点菜,想着你更了解他,想吃什么自己看更好。” 似乎是喝了点水,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润了几分,祝在不自觉心底有几分紧张。 这种紧张是留存于记忆中的习惯性。 她略微移开步伐,离他距离远上一些。 “你也去?” “不然你们打车?” “我有驾照。”意思就是不需要他当司机。 贺遥点点头,从裤兜里掏出钥匙,交到她手中。 “那成,钥匙给你,开慢点。” 这是放手的意思? 祝在刚想忍不住讥他一句,却感觉手腕忽地被人拽住。顺势一看,是祝好,脸上还沾着两粒饭。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视着祝在身后的贺遥,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爸爸!” 声音不大,牙牙学语般,杜筠心还在跟杨妈说孩子们的婚姻大事,根本没注意到。倒是贺遥的视线一直跟着祝在走,落到祝好身上的时候,将爸爸两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祝在心头一慌,拿纸蹲下去给她揩脸上的饭粒子:“宝宝,不要乱叫哦,他不是你的爸爸。” 平时祝好很乖巧,几乎从不大吵大闹,就算再开心也只是傻笑两声,随即羞答答地捂着小脸,不知道想些什么。今天她却有些反常,挣扎着要从椅子上下来。 祝在怕她摔下来,连忙去拦。她却脸上表情陡然一变,嘴巴咧开,硬生生哭了出来。 还哭得脸红脖子粗的。 “哇!”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几乎响彻云霄,祝在可不想被整条街的人知道他们家多了个小屁孩。连忙把她抱起来拍拍背,轻轻地哄。 这一切变化来得太快,贺遥还愣在一边,根本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哭。 “怎么了怎么了?” 杨妈和杜筠心听到哭声忙朝这边看,见祝好哭得脸红脖子粗的,杨妈朝祝在使了个眼色,忙接过抱进怀里。 “宝贝,这是怎么了?”杨妈抱着她摇了摇,为她擦眼泪。 祝好不说话,只是咧着嘴哭,五只手指张开,向贺遥的方向直直伸着。 看样子是挺想要他抱。 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祝在哪会不知道祝好心里在想什么。 她心中一阵郁结,气得把她标榜为白眼狼一只。 没跟贺遥日夜相处,甚至两年多就只见过一两面,她竟然都能被他吸引。该说血缘关系的神奇,还是该感叹祝好聪明? 杜筠心凑上前来,也跟着哄了两下,没效果,便立马察觉到不对劲。 “贺遥,你看这个宝宝是不是想要你抱啊?” 贺遥回过神来,诧异地道:“我?”
第26章 “你抱抱她试试。看看, 她那手还朝你伸着呢,多喜欢你呀。” 杜筠心笑着起哄,手肘抵着贺遥, 叫他赶紧。 贺遥身子往右一偏, 低头看了眼脸上还挂着泪珠的祝好,垂下眼睫。 他语气生硬地道:“我不抱。” 别人家的孩子有什么好抱的。 何况那小团子看着脆弱得像块玻璃, 万一没抱稳, 摔了谁负责。 兴许是祝好听懂这句话了, 脸上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耷拉下来,眼泪花一下从眼眶里滋出, 圆滚滚的小手上下疯狂摆着。 “爸爸,要爸爸!” 祝在看得心都揪起来了,走过去将她抱起来, 轻轻摸摸她的头。 “小宝贝,那不是爸爸, 那是叔叔。” 杜筠心共情能力极强,祝好哭得越狠, 她就对贺遥越嫌弃。 她也凑上前去哄祝好,时不时还回头瞪一眼贺遥。 “你个没情商的, 让你抱个孩子会少块肉?” 贺遥见她哭得那么厉害, 也有些于心不忍,愣在边上, 讷讷道:“他想爸爸了就叫他爸爸过来,你折腾她, 她不是哭得更厉害。” “小孩子脾气上来了哄哄就好的, 你依着她点就行,更何况只是要个抱抱。” 以小见大, 杜筠心仿佛已经料见贺遥有孩子后是何种手忙脚乱的模样了。 她还是没忍住训他一句:“你这不行,离当爸还远着呢。” 贺遥没说话。 祝在背对着他而站,动作熟稔地轻轻拍打着祝好的背。小姑娘在她怀里情绪收敛了点,注意力很快已经被转移开了。 尽管贺遥从来没觉得闹人的小孩可爱,可见她穿着件纯棉的奶白色花边小裙子,白嫩的脸蛋,红通通的嘴,像烫熟的樱桃,心里还是不自觉柔软了一些。 脑海里忽然有什么念头飞速划过,叫他来不及捕捉。 杨妈拿了个拨浪鼓出来逗她,玩了一会儿她又高兴地咯咯笑起来。小孩就是好,烦恼来得快去得快,一会儿就忘了。 贺遥朝祝在看去,她注视着祝好的视线是极其温柔的,比以前看他的时候都要温柔万倍。 他皱了皱眉头,想说点什么融入前边三个女人,但最终又放弃。 算了,他还是好好当背景板。 这般想着,她们好像还真就把他忘了。 杜筠心跟杨妈交流小孩子的护理心得,从刚出生说到读高中,祝在抱着小宝宝喂她吃碗里没吃完的饭。他站边上,像个别人看不见摸不着的游魂野鬼。 祝好偶尔回头,看见贺遥,目光怔怔的。 “爸爸!”轻飘飘的一句,小心翼翼,好像不太敢用力喊。 祝在听清楚了,小声对他强调,“宝宝,他是叔叔,以后要叫叔叔。” “叔叔?”祝好懵懂地收回视线,纯净耀眼的水眼睛里含着深切期待,“那爸爸呢?” 祝在拿着勺的手一僵,指尖忽而泛起月牙白。 她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来得这么快,还这么突然。 很早阿莫斯就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过,说迟早有一天祝好会问她爸爸在哪儿。彼时她该怎么回答? 祝在松开勺子,从餐桌上抽出湿巾把她嘴巴边上糊的汤痕擦掉。 她笑着告诉她:“宝贝先吃饭,吃完了再告诉你。” 等祝在这边忙完已经是十点多的事了。杜筠心的话也唠完了,杨妈收拾家务,祝在打算上楼去换件衣服就出门,杜筠心非说着要同她一起上去,给她的今日穿搭作个参考。 祝在犹豫之际,杜筠心已经率先做主,指使粗使丫头一样对贺遥道:“帮忙看着会儿孩子,别让她磕着就行!” 贺遥有点迟疑,看着正挣脱祝在怀抱的祝好朝他跑过来,不自觉摩挲掌心,蹲下身尽量与她同一高度。 他张开双臂,借着余光,还特意调低了一点,方便接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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