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小的家伙也会画画? 贺遥不大喜欢小孩儿,这件事鲜少有人知道,但几乎都能从他的态度上看出来他跟小孩不怎么亲近。 除了科普讲座时保持必要的职业操守,其他时间贺遥与小孩儿近乎零交流。 他的不喜并非天生,缘由还得追溯到初三那年的春节,他随着父母去杭州的远方表姨家拜年。 杭州的冬天比起鹭城冷得多,雪片生生的刮在身上。 那是贺遥第一次见那么大的雪。 他想出去走走,刚出门却撞见邻居家的两个小孩从家里冲了出来,把擦炮扔进路边的井盖里。 几乎是第一反应,贺遥准备退回家里,却看见那两个小男孩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不知情。 他没有丝毫犹豫,连忙跑过去把他们拉了过来,用后背挡住爆破的伤害以此保护他们。 井盖爆炸的瞬间,水泥碎片飞溅进了他的手臂。 那一刻贺遥没有感觉到痛,他只感觉自己似乎高大了很多。 他甚至别扭地想,对方父母如果过来感谢他,他要不要回避,毕竟他对这种社交场面最是无措。 事后,预想中的道谢并没有到来。 对方家里人反倒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当孩子父母看到爆炸的窨井把邻里设施砸得七零八落时,眼底的怒火愈盛。 “我们家孩子那么听话,怎么可能毁坏公共设施!” 转而低下头质问自己孩子,“怎么回事?” 孩子知道自己闯祸了,怕被打,怯生生地伸出手,指着贺遥说:“是大哥哥教我们扔下去的。” 这一句他不用负任何责任的谎言,让贺遥背负骂名,也让贺家赔了钱。 从那时候开始,贺遥便开始排斥熊孩子这种生物。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贺遥知道,做一个好人的成本远比做坏人的成本要高得多。 水泥碎片扎进手臂的伤口很深,他被带去医院缝了针。杜筠心问他伤口疼不疼,贺遥没有说话。 疼是轻的。 比起疼,他更在意自己会不会因此失去下潜深海的机会。 好在最后伤口恢复得很好,疤痕也跟着记忆渐渐淡了去,现在几乎看不见了。 这件事祝在并不知晓,贺遥也不曾与其他人说道,只是自那以后便形成了看见小孩子就不大亲近的习惯。 “这是童装店?墙壁上的画怎么这么丑!” 露娜吐槽的声音有些尖锐,很难不吸引人的注意。路上撑伞行走的人纷纷侧目,毕竟当地人对英语并不陌生。 莉莉娅对她这幅傲慢的样子几乎见怪不怪了,冷淡地解释道:“这是小学。” 她往前走了几步,透过落地的玻璃窗,可以看到这片涂鸦房子里透出的微光。里边有大大小小的彩色桌椅,却空无一人。 “小学?”露娜笑了,她的笑很美,表情却让人觉得有些膈应,“下午两点都不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这小学可真是小。” 在场氛围有一丝诡异的尴尬,毕竟当着一个本地人说这种贬低当地的话是一件极其不礼貌的事情。 旅行的意义便是见识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或好或坏的风景与人文,便是构成这个地方的灵魂。 果不其然,听了露娜的话后,莉莉娅脸上已有不悦显露。她攥紧手心,刚想说点什么,祝在却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臂。 她抬头,只见祝在唇角微弯,看向露娜的眸色逐渐变得浓郁。 “不喜欢这里的话,你可以马上买张机票离开冰岛,没必要委屈自己。” 冷然的声音带着丝丝压迫感。 露娜表情一僵。 她知道祝在是阿莫斯的好友,但没想过她会帮莉莉娅这个导游说话。 她用笑容掩饰面上尴尬。 “我本来是打算走的,没办法,阿莫斯喜欢这里。” 祝在毫不留情地用下巴指了指阿莫斯。 “如果你们感情深厚的话,你可以把他一并带走。” 阿莫斯摸了摸鼻子,大手揽过露娜的肩膀,对她耳语道:“或许我们可以看看别的风景?” “没什么好看的。”露娜表情耷了下来,深深看了一眼祝在,对阿莫斯不满道:“你这个朋友看起来脾气很大。” “她就这样。” “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没有她我现在可能在坟墓里和蛇鼠一窝了。”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们争论的这片刻功夫,乌云就散了去。 祝在把伞收了下来,对露娜的碎碎念充耳不闻。 骆元棋见氛围微妙,便主动跳开话题。 “冰岛是一个悠闲的国家,这里节奏很慢,小学生的课程也很短暂,一般在下午一点四十分就结课放学了。结课后的学生大部分都没有回家,因为没有人照顾他们,所以会被老师带去学生文体活动中心进行绘画、唱歌之类的活动。”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贺遥。 “这点,贺遥应该比我更了解。” 祝在还没来得及理解他话里的深意,一道白影子忽然从门里边飞蹿出来,停在了贺遥面前。 “贺!真是你?” 她穿着白色长裙,即便撑着伞,裙尾依旧被打湿了许多。 站在贺遥面前的她气息微乱,双颊异常绯红,眉目之间满是惊喜。 “刚刚艾米丽跟我说窗外站着一个男人很像你,我还不相信,没想到……没想到真是你!” “朱丽叶小姐?” 贺遥对她的出现感到很意外,礼貌绅士地朝她微微点了点头,“下午好吗?” “一切都很好,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还算不错。” 贺遥上下看了看她,微笑道:“之前听艾米丽说你离开雷市回美国了,怎么又回到雷市了?” “说来话长,总之那都是我父亲的意愿,我已经说服了他。” “回雷市追求自己的梦想?” “算是,不过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朱丽叶显然有些紧张,声音因局促而呈现一种潮湿磁带样式的卡壳感。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边的?” “前几天。” 她脸上喜悦不加掩饰,大抵是太过开心,吐出的字音都在发颤。 “孩子们可是很想你的课,有时间来再为他们讲一节课吗?” 贺遥一顿,将身子往旁边侧过去,露出身后寥寥一行人。 他抱歉地朝朱丽叶笑笑:“可能没空,这次是陪朋友过来旅游的。” 朱丽叶循着视线望去,祝在高挑的身形在里边格外显眼。 深绿色的宽大连帽衫穿在她瘦削的身上,是那般的不合适。 “这样吗?” 朱丽叶的笑容稍稍消退,掌心上下局促交叠,声音渐渐低了去,“那真是可惜了。” 与她对视第一眼的时候,祝在便知道这个看起来年纪还有些小的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对贺遥有了好感。 少男少女的心思就像玻璃瓶里写着名字的星星,一眼便看得透彻。 他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能跟别人寒暄了,祝在依稀记得他不是爱接话的性子。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她这般想。 他们俩还在叙旧,阿莫斯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没听懂。 他蹙起眉问祝在:“讲课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贺遥来这边开过讲座。”骆元棋猜测。 “讲座?” 对上祝在疑惑的目光,骆元棋温声解释:“前天晚上我们住一间,睡得很晚,有互相聊到对方的工作。” 阿莫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完全说得通了。说起来贺遥的工作和我们有相似之处,还真是想找个机会听他讲课。” 听他讲课。 贺遥讲课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衬衫袖子整齐地卷在手腕,讲台上长身玉立,粉笔于板壁上潇洒地勾勒出一笔一划,龙飞凤舞的几行字,落笔时,余灰薄薄一层贴在指腹。 若有人推门而进,便能看见他逆光站在讲台上。 看不清神色,但能猜到他的眼睛平静如水,倒映着暮光的剪影。 他就是夕阳的余晖,是夏夜傍晚的侵袭,温热的沉闷,让人又爱又恨。 又爱又恨。 祝在有些怔愣,耳畔忽然响起了黎安那句她觉得幼稚无比的问题。 “你还爱他吗?” 如果问题一定要有个正确回答,那么,她的正确回答显而易见。 是的,她爱。 正因为爱他,所以她才要摆脱这不能自持的爱,却不曾想这三年,她对他的爱只增不减,比想象中过得要痛苦要漫长。 这世间好像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与爱的人一起度过,时间便会短暂。倘若孤身一人,便觉得一日分成了两日般漫长。 她的三年是煎熬的,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祝在肯定,贺遥也爱她,他们重逢的那天,她便看得到他的爱不比她少。那般小心翼翼,又要故作应付自如的模样,实在是跟他以前不大一样。 可他还是内敛的,总是无法表达,不爱开口。 祝在跟他相反。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的感知力都不大一样,所以爱需要表达。 她有一个习惯,每天晚上睡前都会跟祝好说“妈妈爱你”,就如同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每天出门分别时都会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告诉她“妈妈爱你”。 这一点祝正清做不到。 祝在问骆元棋:“除了工作,你们还聊了什么?” 声音放得很轻,显然她是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 骆元棋淡笑道:“你。” 祝在一怔。 “贺遥跟我说,你是他唯一谈过的女朋友,你们以前感情很好。” 骆元棋的目光在她绿色的连帽衫上流转片刻,又见她表情有片刻怔滞,忍不住压下心里的失意。 他感慨地说:“跟我一起共事了两三年的好友,我竟然要从她前男友那里了解她的过去。” “那都是过去的我,没什么好了解的。” “说不定以前要比现在可爱。”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我不可爱?”祝在扭过头看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隐有威胁。 骆元棋笑着举手投降,连连说了三声“可爱。 安静两秒,骆元棋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聊。 “贺遥跟我聊了许多你们两个之间的事,还向我打听了祝好,不过我对祝好了解得不多,便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谈及过深。” 祝在隐隐猜测到了什么,心底却有些释然。 该来的总会来的,贺遥并不傻。只要他不拆穿,她便继续装傻。 只不过—— 他是从谁那里知道的祝好? 祝在将手放进卫衣口袋,问骆元棋:“他向你打听祝好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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