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亦欢看着这只略有突兀递过来的色泽清透的青瓷杯子，潆潆的茶色，环绕着小麦色的纤长手指，指背上根根分明的可爱的小汗毛，看上去有些害羞，这些害羞跃上了她额上的碎发，滑向她的眉和睫毛，她轻轻的“嗯。”了一声，接过杯子，却没有抬起低垂的双眼。
处理完一天的事情，梁亦欢闭上双眼躺在床上放空自己的时候，脑海中出现了李润的样子，他侃侃而谈的样子，他掺着些许痞气的风趣，他工作中高傲凌厉的样子，他孩子般的神情，她的嘴角不由的微笑起来，“这是怦然心动的感觉吗！”，她翻过身把脸埋入柔软的大枕头里，不由地就是想笑，被一种醉心的感觉包围。
回忆起来上一次对一个异性有好感还是在高中时候。梁亦欢从小是班上成绩名列前茅的乖乖女，被老师拿来当标杆树榜样，对于男孩子来说是典型的“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高中的时候十六七岁情窦初开，那个时候大环境还是比较保守的，班上只有一两对在同学之间公开的小情侣，大多数少男少女之间在心底藏着青涩的暗恋。梁亦欢产生好感的是斜前方的男孩，是一个自费生，论成绩来说他和梁亦欢是八竿子打不着，不会一起聚堆的学生。梁亦欢起初是嫌弃他的，自习课爱说话，个子很高很瘦但是样貌很丑，梁亦欢甚至疑问过怎么会有长的这么丑的人！那个时候他和班上一个成绩与他相当的女孩子是男女朋友，女孩很白净很漂亮。
他自习课转头说话，梁亦欢抬头瞥他一眼他就乖乖地闭上嘴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后来尝试着和她开一些小玩笑，再到你一言我一语说不完的话，大概是有一天他没有来上学，梁亦欢感觉空落落的，也意识到自己是喜欢上他了，常常满脑子都是他，当然也感受了男孩对她的好感。但是表达对于梁亦欢来说是不可能的，大多数人都不会表达好感的时境，一个尖子生喜欢上了一个差生，还是一个有女朋友的差生，这样一份好感怎么会有被告白的机会呢。后来梁亦欢听说他和那个女孩分开了，梁亦欢和那个男孩也传过一些用漂亮的信纸写的信，从来没有表白过喜欢，多是相互关心和鼓励的话，也充满了少年的深情。梁亦欢曾经和要好的语文老师说过这个事情，语文老师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女孩，她摇摇头说，
“我觉得他不适合做恋人，我觉得他是个缺乏自制力和责任心的人，他坐在窗边的时候，上课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看外面操场上打篮球，总是管不住自己。”
当梁亦欢认为这算是一份初恋，至少是一份双向的暗恋，甚至为男女主角差距悬殊伤神的时候，在晚自习课间的操场上，梁亦欢看到了那个男孩和她的同桌一起散步，再后来，她听说他和她的同桌成为男女朋友了。尝试付出过的第一份感情当时感觉几乎填满了全部的心境，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小玩笑。
后来没再有过动心的感觉。她并不像大多数女孩子一样对爱情怀有憧憬，反而甚至存有本能的防范，这源于父母婚姻的失败。她总是无需刻意，就能阻止自己去回忆以前的事情，如同具备了选择性屏蔽记忆的功能。她把那些幼年因父母离异带给她的恐慌、无助和被遗弃的伤痛封印在一个盒子里不去触碰，殊不知仿佛也镜像形成了另外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面封印着她自己。但也无妨，她总觉得刀枪不入是最有安全感的。
然而李润，为什么会让她回味，让她泛起温柔的旖旎。他看起来是个热闹的强大的予人周全的人，其实怀揣着一颗异常细腻敏感的心，这样的心会比常人受更多情感的苦。这颗心跌宕在快速的工作和生活节奏中，跌宕在对人情事故的看破不可说破中，跌宕在过往匆匆往后余生的不确定中……他会在跌宕中将自己放逐，放逐给了孤独。
梁亦欢倏然间后知后觉地体会到，李润和她其实有着一样的心境，他们都是孤独的。当然这个世界上人人孤独，然而两个孤独的人不巧刚好一步踏进了彼此的心里，获得了令周遭静止，让自己宽慰的光，终止了原本以为将无休无止的一个人的流浪，多一人多一事多一分多一秒多一毫厘都是侵扰。
第5章 向往烟火气
像梁亦欢这样上进的打工人，无论晚上应酬到多晚，第二天早上都会光鲜亮丽地按时坐在工位上。彭慧早晨的星巴克已经专宠美式了，在她这个年纪低热量轻断食规律的健身，是自律的标配。梁亦欢还是会经常变化下口味，在咖啡因、温度、牛奶、糖浆、萃取方式的组合中尝试，说不定哪天还能惊艳一下味蕾。
在偶尔非常放松的状态，梁亦欢也会常常想到李润，想到他总会让她感到宽慰。他们分属于不同部门，不同的 base 地，组织架构级别上也隔了几级，工作中的直接交集并不多。两个部门之间的工作协同倒是比较频繁。在与法务咨询中心同事共事项目时，梁亦欢也偶有听到他们提及，润总特别关照务必尽心尽力与她配合。有一次两部门共同组织了一个大型论坛，主持人在台上邀请李润做开场发言，李润还在场中，从场中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麦克就直接讲了起来。梁亦欢原本在和旁边的人低声讨论问题，听起来他的声音近在耳边，循声看过去，他就在她同排的外边略往后一点儿的过道上，短短的一排座椅，她在最里面，他在最外边。她看到他正在注视着她，她看过去的时候，或许是已经来不及，他并没有丝毫的躲闪，反而他的双目勇敢霸道而不容置疑。梁亦欢偶尔发的朋友圈也都会收到李润的点赞，对于李润的动态梁亦欢每一条都会看，但是偶尔会点赞，因为点赞过去埋在一大堆高级合伙人的名字之间，她觉得还是有些别扭的。梁亦欢认为李润是欣赏她的，或许还有一些惺惺相惜吧，他对她在欣赏之余还有几分偏爱，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了，除此之外她的内心没有再去做任何探究，她想用“发乎情止乎礼”来说她对李润的印象都言重了，但这已经足以让她心有所栖，足以让她时常可以宽慰。
在国家政策的强力引导下，国内专利申请数量迅猛增长，旺盛的市场需求和丰厚的政策红利，让专利代理这个新兴小众的行业呈现出蓬勃旺盛。关于公司的发展方式，在合伙人之间形成了不同的声音，有人主张顺势而为，迅速扩展规模，参与时势的狂欢。也有人倾向于拒绝陷入行业泡沫，以锤炼质量为第一要务，并不追求规模扩张，这样当国家对专利申请的政策指挥棒由量变调整为质变的拐点到来，国内专利申请数量增长放缓，市场需求迅速萎缩之时，公司会免于陷入人员过剩的窘境，也会以高质量的核心竞争力站稳脚跟，免于在市场和政策的强力冲击下动荡过大。两方主张势均力敌，公司就在这两方领导力之间的权衡中运作。
因新成交的大客户比较多，梁亦欢的工作强度骤然增加，已经超过了她满载运转的负荷，一些中小型客户也出现了因响应不及时发生抱怨的情况。梁亦欢向彭慧提出了增加一位助理。这天彭慧喊梁亦欢来办公室。
“跟军总讨论了下，我们倾向于先不招聘新人了，那几个实习生中你先挑一个，先试试。”
“那几个实习生我考虑过，没有特别理想的。现在这几个客户是合作初期，还在磨合期，服务很重要的！服务做好了才能稳固合作关系！那几个实习生都来了半年左右了，状态一直也不怎么样，大概率是要淘汰的，能做好助理吗？”
“我理解，你是想要优中选优的人，但是你也了解，公司在人员成本控制这方面的态度，这还闲着几个实习生呢，再招聘新人的计划很难获批。”
这个梁亦欢倒是确实清楚，但是对这几个实习生又确实没大有信心。
“先试试吧，”彭慧说，“如果他们中间确实没有能胜任的，再招聘新人也是可以的，根本上还是要把客户做好的。”
彭慧看梁亦欢稍微缓和了一些，接着说，
“别看这几个实习生现在状态一般，说不定跟你做助理还会抢着争取呢！成交了这几个大客户，你的业绩高出其他人好多倍，这在公司是从来没有过的，这令多少人艳羡！
同时，你的收入也会高出其他人好几倍，难免有些人心里会七七八八，有人说起话来就云雾缭绕了，说亦欢是运气真好啊！弦外之音就是梁亦欢是业绩做的这么好有不小的运气成分，不能按照常规的薪酬方式，业绩翻多少倍收入也翻多少倍！
这几天这不润总在这边，军总跟润总聊起这个情况，润总也说，不能按照现有的薪酬方式吧，那收入得比很多合伙人都高了……”
听到这里梁亦欢感到心里被一击，仿佛心里原本填满了一个美丽的泡泡“嘭”地一声被扎破了，什么都没有了。她自认为与李润之间是温润的，殊不知他竟然会说这样冷面的话，她感到了扎心！
正说的这里，秘书进来通知彭慧去接待客户。梁亦欢从彭慧办公室出来想出去透透气，刚好碰到李润从外面回来，
“润总好。”梁亦欢经过他的时候冷冷地喊了他一声，径直向外走。
“嗯……怎么样最近，”他顿了一下，轻缓地问，“累不累？”
她背对着停下来，有无尽的酸楚涌上来。几个月来超负荷的工作，沉重的工作压力压迫着她紧绷的神经，周围的人面对她的时候都是或真或假的赞叹不已，她自己都浑然忘记自己除了被赞美被艳羡，还需要被关心。许久不见，他是问她，累不累。
旋即又想起方才彭慧的话，她压制了情绪，平静地一边说”还行。”，一走离开了。
果然如彭慧预料，几个实习生都积参与了选拔，梁亦欢从中挑选了一位综合素质不错，稳定性也比较好的女孩，女孩很快就胜任了工作，梁亦欢得以从繁重中解放出来，恢复了正常的工作强度，周末也有闲暇参与公司的团建。
这次团建是和人力部一起组织的海钓，船驶入远海，大家都裹着严密的防晒设备，一边等着鱼儿上钩一遍闲聊。部门里一位女同事聊起来，他老公是央企高层，告诉她单位新出了规定，中层及以上管理人员配偶任合伙人的知识产权服务机构，是排除纳入供应商的。这位同事打趣的说，
“我跟他说，这不耽误我做你们单位业务！合伙人离我远着来，我哪辈子能当上合伙人还不知道呢！我老公掐指一算说，老婆你努力吧，做好我们单位的业务，再把我们全国的兄弟单位都搞定，你的收入可能不低于普通合伙人了吧！还稀罕当什么合伙人！”
大家都哈哈哈地哄笑起来，一位人力部门的经理说，
“是的！前段时间润总还来我这儿看过你们部门的薪酬制度，业绩达到一定程度，收入确实超过普通合伙人，但是那个业绩水平很高的！润总还斟酌了一下，认为维护那么高的业绩水平很辛苦，同等收入下合伙人更轻松，而且作为合伙人更有归属感啊！所以还是放弃你老公单位的业务，冲击合伙人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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