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这些颜料脱落的程度来看,简单的做个小推理,这些涂鸦的作者应该蛮有钱的,要不也是六七十年代留过学的。 不知怎么,郗雾想到这里,她竟然在这夜深人静、雪色分明的半夜里,觉出些浪漫的意味来。 坐在石桌上,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啃着个苹果,随着手臂的起伏,羽绒服口袋里的瓶装药片哗啦啦响。 摸到石桌上一封信,手写的,还盖着火漆烫的戳。 她愣了一下,随后拿起来。 信被一块碎砖压着,纸张很新,包括那个金色的火漆邮戳,甚至还带着刚烫完不久的灼焦糊味儿。 这仿佛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封来自很远很远的邀请函。 这个地方太过偏僻,除了她,应该只有那个怪老头会来,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信是给她的。 苹果叼在嘴里,点开手机的手电筒模式。 她拆开米白色的信封,里面有一张纸,还有一枚钥匙。 抽出里面的纸,看正文: “亲爱的徒儿,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大概已经完成了为师的作业……” 这矫情熟悉的开头…… 郗雾砸吧了一下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该不会是什么寻师宝图吧? 她想。 这老顽童倒是会玩消失。 眉头不自觉挑高,眯起眼睛往下看。 “以你的天赋,我遗留的问题,你应该已经从那两千张石膏像里琢磨出来了……” “只是成为画家的路仍然漫长,但为师永远看好你,不知下次见面是何时何地,或许永远不见,但仍祝我们山高水长,江湖再见!” 这老年中二病的结尾…… 她仿佛能想象到一个穿着唐装、头发花白,抢了她的画笔然后蹬着自行车潇洒的消失在街尾的老头,边跑边要做鬼脸嘲讽她:“乖徒儿放弃吧,你是追不上为师哒,我早说了吧,你们这个年代的小屁孩就是缺乏锻炼!” 然后隔空一阵爽朗又气人的“奸笑”回荡在空气中,随着自行车越来越遥远…… 就一反派。 得,又到了该把师父逐出师门的季节。 郗雾哆嗦着冻红的手折好信纸,没什么表情地咬了口苹果。 她懒洋洋的坐在石桌上,从一旁的画筒里拿出那几张石膏像,平整地放在一旁,任由迟来的春风将它吹散在这个小院的各个角落。 而她“师父”的信则塞进了羽绒服口袋里,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墙上油画的痕迹已经渐渐消失了,但是那有着年代感的丙烯涂鸦,稍稍退却了边缘,却仍然清晰。 似乎真的要走向永恒似的。 她低头微微笑一声,自嘲,她像这面墙的一个过客,犹如她画在这墙上的油画。 《搬》。 她在那晚,把这幅墙“搬”上了自己的画本,并取以此名,像个纪念,又像场道别。 用一本新的画本,而买画本的钱,是那个少年给的五百红钞。
第22章 叛逆良品_11 郗雾有过两任师父, 两个老头。 第一位是郗文容给她找的,第二位是自己找上门的。 第一位是和她理念不和的,第二位是她心悦诚服的。 她从小是在很多人“美术天才”、“油画天才”的吹嘘中长大的,但最开始的时候, 郗文容是把她当芭蕾舞演员的目标去培养的。 只是郗雾四肢不发达, 而头脑太发达, 不仅没有身为芭蕾舞者保持身材的自觉,还很喜欢吃各种垃圾食品。 肉包为什么取名叫肉包,源于此。 当时郗文容带着郗雾辗转回到了家乡浅岸市,可父母要给她弟弟置办房产娶妻,更加不想认她这个已经没有未来的女儿。 郗文容心高气傲, 也懒得再去求她爸妈, 拿着在香港芭蕾舞团攒下的还算丰厚的存款,趁着那时浅岸市的房价正常,还没今天那么疯狂的时候, 全款买了现在这套房子。 又拿着剩下的钱开了个芭蕾舞的舞蹈室,在昔日大学同学的帮助下, 养家糊口。 郗文容去过洛朗, 找过郗雾的爷爷奶奶,也就是父亲的爸妈,但是他们得知儿子的死讯之后,把所有的过错怪到了郗文容的头上, 那个时候他们还并不知道郗雾的存在。 因为一些直觉上的担心,所以自私了一回, 刻意隐瞒了郗雾的存在。 二老不待见母亲, 一见到她就拿扫把赶,郗雾五岁的时候, 二老生了病,去了养老院,郗文容带着她去洛朗市找她爷爷奶奶,好歹也让老人知道她的存在。 于是郗雾在洛朗市待过几个月,只是二老最后还是相继走了,不过因为孙女的缘故,二老最后的日子还算开心。 肉包就是那个时候从养老院带回去的流浪狗。 母亲怨父亲走得早抛下一地鸡毛给她,所以郗雾随母姓,可母亲又爱父亲,所以郗雾名雾,因为父亲很喜欢夕雾花。 后来又因为九月出生,所以小名雾九。 郗文容怨父亲毁了她的前途,所以从小-逼着郗雾在舞蹈室和那群学生一起压腿跳芭蕾,可是郗文容爱女儿,所以小雾九从小偷偷背着她在玻璃画室里捣鼓父亲留下的各种颜料时,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了后来,因为她一时的犹豫,一时的心软放纵,郗雾胆子更大,经常偷偷逃掉芭蕾课,然后整日整日地沉迷颜料和各种线条,郗文容也只是叹口气。 在父亲的墓碑前骂了他一下午,那年的清明节,气得没给他烧纸钱。 不过气归气,骂归骂,后来还是把郗雾送去了某个美院教授那里学画画。 据说那个教授是当初父亲的大学教授,已经很久没有收过学生了,再加上父亲生前的美术造诣其实很平庸,所以教授印象不深。 愿意收下郗雾大概是因为当时看到了郗雾小学语文书上的某个涂鸦。 技巧全无,全是灵气。 因为一些原因,艺术领域一直难比西方,尤其欧洲,而当时的画坛又似乎因为什么事情,争执十分严重。 不仅是美术圈,而是整个艺术圈和教育界,各个派系各执己见,意见始终无法统一,教授本就因为一些学术上面的事情心情郁闷,却因为遇上了郗雾这样从小就早熟又特立独行的鬼才,和她谈了几句,越说越兴奋,于是就同意了收郗雾为学生。 教授姓闫,叫闫松柏。 只是郗雾的叛逆劲似乎随了郗文容,从小就目无师长,不,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在美术领域,她不服的人,资历再老,也没法做她老师。 小时候和闫松柏在他家客厅里玩猫捉老鼠是常态,常常把她老师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又没办法,这祖宗只能惯着。 因为随着郗雾长大,她在绘画方面,或者说在整个美术领域的天赋,尤其油画方面,重点是几乎无师自通的色彩天赋与荒诞诡谲却极其巧妙的构思上,便愈加明显,几乎处于一点就通、甚至无师自通的程度。 说实在的,闫松柏教了她两年,除了一些初级技巧外,其他其实真没教给过郗雾什么,而那些初级技巧你随便找个美院毕业的都能教,只要经年累月的练习,训练出手感就行了,反而郗雾的很多认知,简单粗暴却永远一针见血,让他在某一瞬间茅塞顿开。 郗雾最大的优点就是思考和总结,这个好习惯让她永远比同龄人早熟,永远显得聪敏通透,在别人还懵懵懂懂之时,她的思维方式就是古灵精怪的。 有一种一眼看上去的灵气在。 但也让她变得更加清冷、敏感、孤独,以及,傲慢。 天才的灵气、孤僻和傲慢,相辅又相成。 所以后来郗雾就不大看得起他了,毫不犹豫把他逐出了师门。 至少闫松柏是这么认为的。 但叼着冰棍在他家门口吹了三个小时的冷风,最后得知他出门旅游,没个几年可能回不来的郗雾不这么觉得。 她当时才六年级。 气得要命,为了发泄,偷光了闫松柏小花园里所有的小番茄,同时命令肉包在他养的名贵月季花上撒了泡狗尿,然后一人一狗在夕阳下潇洒走人。 至今她都没再见过闫松柏。 至于第二个师父…… “郗雾?”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郗雾的眉头皱了皱,右手插回口袋里,左手上提着从药房续来的药。 回头,看到一张让她讨厌的脸。 官晁。 清丽娇媚的长相,自带弱不禁风的林黛玉气质,可又偏偏没有黛玉妹妹的清高骄傲劲,此刻披着件男生的羽绒服,里面还穿着薄毛衣。 郗雾扫了她一眼,干净利落地送了个白眼,越过她就要走开。 一截天鹅颈在风里高傲地昂直,步子走得痞洋洋。 越过她的时候被官晁伸手拦住了。 郗雾猛得刹住脚步。 看着拦在身前的那只手臂,心脏重重一跳。 吓死了吓死了,差点就碰到了,衣服差点就被她污染了。 她一米六七的个子,比旁边的人高了半个头,她扭头、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拦她的人,满心满眼的不耐烦,没有一点好脸色,皱着眉:“滚开。” 官晁笑了,看了看不远处水果摊前买东西的男生,此刻他在付钱,视线收回来:“郗雾,有必要吗?” 一些浪费她画画时间的废话,郗雾嘴唇无语地抿成一条直线,不打算理她,抬起步子就要绕过她走人。 但凡给讨厌的人一丢丢眼神,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好歹我们也是一起参加wonder大奖赛的队友……” 一句话成功让郗雾又停住了步子。 好了,刚刚脏了眼睛,现在又脏了耳朵。 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事情她从来乐意做,但对别人的蹬鼻子上脸也绝不委曲求全。 只是这世上太多人把能海阔天空的事情处理成上赶着蹬鼻子。 她视线移过去,抬了抬下巴。 而官晁像是示威又像是炫耀似的提了提套着的男士外套,笑着看她。 官晁问她:“我的画稿是你撕的?” 郗雾笑了:“我撕的是我的画稿。” 官晁的微笑变了质,凑近她,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骂她:“抄袭狗。” 郗雾脸色咻得转黑,但又立马笑了,她手冷,所以手一直抄在兜里,低头看了看脏旧的帆布鞋,又抬头:“我的手机铃声是你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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