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 一句拖长调子的男声,苍老却浑厚,还带着丝丝闲适…… 郗雾眉头耸了耸,挤出一个“川”字。 这声音听着……很悠哉嘛? 因为银行卡绑定的手机号和身份证不是她的,她只拥有密码,所以钱她能取,但查询进账相关就只能去取款机那看余额。 刚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本来也没有多少钱,她就没管,后来是因为她懒,而且老头儿也很忙,没办法陪她去改,就一直维持了现状。 而她来这里之前,特意去取款机那查过银行卡里的余额。 原样,没变。 也就是说这个月的进账,零。 而老头儿在和她的第一封往来信件里,就曾义薄云天地发过誓:绝不拖欠她稿费,否则天打五雷轰。 而在上一封信件里却说要出国旅游一年,并且绝口不提稿费的事。 现在这是没走呢还是回来了? 又或者更简单一点,是压根就在骗她吧? 就为了拖欠稿费? 至于吗? 她像很缺钱的样子吗? 好吧,这确实是事实。 算了,这老头向来疯疯癫癫的,一边以出国为借口拖欠她稿费,一边儿又把小洋楼的钥匙给她。 这不自相矛盾吗? 别人干的出吗? 确实干不出啊。 果然是个疯老头。 她抬起手打算和她师父客气一下:轻轻地推开门,然后优雅地出现在他面前。 只是手还没碰到门呢,门内就突然响起一阵通话的声音:“那丫头的钱不急。” 郗雾猛得刹住手,耳朵竖起来,眉毛拧起来。 “我再挪走用用。” 为什么要用“再”? 意识到什么的瞬间,郗雾的拳头一下子就硬了。 “怕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在一百公里外怎么会知道?” “更何况,小孩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不合适,我先替她用用嘛!” 郗雾的骨骼现在嘎嘣脆。 抬起一条腿。 “砰!”一声,门被“恶霸”踹开。 背着手正在浇花的老人喷壶没拿稳,抖了抖,摔了,冰冷的水流出,撒了一地。 他拿着手机,头缓缓低下去。 看着他湿漉漉的鞋袜,眉心慢慢的、慢慢的……拧了起来。 是哪个没礼貌的毛头小子?! 简直大逆不道!粗鲁至极! 那头微卷的半长银丝在空气中潇洒一甩,眯起怒气冲冲的眼睛,拿起挂在胸前的老花镜。 往门口定睛那么一瞧…… 这漂亮的脸部骨骼! 红的恰恰好的薄唇! 两只线条流畅的桃花眼! 还有里面带着讥诮与怒火的棕色瞳孔…… 老头“咕咚”一声,喉咙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郗雾靠着门,环着臂,背后的帆布包搭在肩上,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生冷的挑衅:“哟!老头别来无恙呀?” 他默默挂掉了电话,慢慢的扭回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呼~”,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抬起一条腿,嚓一声抬腿就跑! 妈耶!!!徒弟追债来了!!!
第25章 野兽派_03 仓皇间, 小老头棉拖跑掉了一只,眼看就要够到大门时,被郗雾揪住了后领子,逃跑的康庄大道被她扼杀在倒春寒的门外。 郗雾站在他身后, 一只脚踹在门上, 一只手勾住了老头的脖子, 语气幽幽地回荡在他的耳边:“师父,在这个科技飞速发展的21世纪,你以为断网就能不还钱吗?” 她的手指细长,还能腾出食指戳戳他的脸:“嗯?” 大冬天的寒风呜呜地吹,怪老头的汗水哗啦啦地流:“乖徒儿, 不就一袋鲜肉月饼的钱嘛……为师再赊两天好不好?” “少装蒜!我说的是稿费!” “没打来呢……” “那你刚刚电话和谁打的?贞子吗!” 五分钟后。 郗雾扒光了他藏在袜子底下的最后一张用来应急的人民币, 面值十块钱,不嫌弃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两人开始心平气和的“师慈徒孝”。 小老头儿趁她不注意翻了个白眼儿:“就钻钱眼子里吧。” 郗雾不睬,双手捧着紫砂制的品茗杯, 茶杯小,但是茶还是热的, 所以焐着她的手也暖和了一些。 只是右手的拇指有些不自觉的发抖, 在老头儿的视线朝她右手不自觉投去时,郗雾不动声色搓了搓手,随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手怎么了?”老头儿轻轻吹了吹茶面。 郗雾低头喝茶:“没怎么。” 老头也没再问,起身, 从屋里拿了个小药箱,推她身前。 什么也没多说, 郗雾抿了口茶, 慢悠悠的打开了药箱。 “没半点职业自觉。”老头儿语气幽幽。 郗雾挑挑眉,沉默。 这个话题就这样不动声色的过去。 她师父虽然是个怪老头, 不过和每个有情操的老头一样,酷爱茶,这院子里的石桌上,摆着满满的各色茶具,茶剪、茶宠、茶承、茶漏再到四君子,几乎都是齐的。 老头喝完一口茶,站起来,重新拾起喷壶,继续给墙角那棵腊梅浇水。 “你上次布置的作业我都做完了。”郗雾上好药后,给自己包上一圈纱布。 “徒儿真棒。”老头儿低头捣鼓他那些花花草草,随口敷衍她。 郗雾把剪刀放下,手肘搁上桌子,看着他的背影:“你都不问问我的感悟?” “感悟是你的,我知不知道并不重要。” 嗯,这意思是师父领进门,学歪算你蠢。 郗雾懂的。 这很臧曜。 她低头,无声一笑。 她随意打量了一眼这院子格局,这小洋楼的院子不大,但是十分雅致,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清净感。 壁上半死的爬山虎像重岩叠嶂的水墨画。 洛朗的洋房很多,巷道悠长,电线杆也很挤,只是既不会显得乱,也不会显得脏,有一种别具一格的幽长韵味。 洛朗和浅岸凑的近,来回也不过两小时的车程,不过洛朗靠海,而浅岸的江南韵味更悠长些。 她师父,臧曜,一位在国内外美术圈都无比出名的艺术家、油画家。 她想起第一次遇见她师父的那天。 那是去年的十一月…… 雨夹雪。 雪花纷纷扬扬的,她从垃圾桶里找到了被撕碎的英语书,那一瞬间心累万箭齐发般袭上心头,她站在门口看着教室里的众生百态,出奇的没有发火、没有像往常一样拽着罪魁祸首的领子质问他“有意思吗?” 那天的雪不大,江南的雪很秀气,也不常见,只是阴沉沉的雪日衬托得周围越发寂静荒凉。 只是和她荒芜的心城比,就不过尔尔。 苍白的日光有种惨无人道的无力感,斑白的墙皮都有种死了人的颓硬。 她突然涌上一种没劲、一种就这样吧我不想再为了讨份正义和他们不止不休地冤冤相报的疲惫感。 于是在最后一节课的时候,翘了。 无聊的来到了她的秘密基地,那片很荒僻的小院子,小院子里有一面墙,墙上有很多涂鸦。 那个地方几乎没有人来,除了那天。 她无聊的坐在石桌上,外套的帽子套在头上,从侧面只能看到她的黑色长发,外套外面又套着羽绒服。 冬天总是暗得很快,所以她嘴里咬着手电筒,两只耳朵都塞上白色的耳机,循环播放dramatic,手上拿着碳素笔,把一天的灵感,慢慢的细化。 不知什么时候墙前站了个年迈的老人。 他借着月光和雪色,看着墙上的涂鸦,那些用色大胆、极具视觉冲击的色彩,现今的艺术界并不少见,只是从那掉色的程度看,作者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那就比较牛逼了。 她注意到他的时候,吓了一跳,在这乌漆嘛黑的夜晚,突然站了个老头。 关键老头还在这个细雪飞扬的天气,穿着薄薄的唐装,头上戴着显得严肃的礼帽,手上捻着一串墨翠的佛珠,像极了随时要去参加画展的老艺术家。 等郗雾终于从“他不是鬼”的认知中慢慢缓过神来,跳下桌子,收拾东西打算走的时候,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出声: “丫头,这面墙上的画哪一幅属于你?” “骂人的那幅。”她从容不迫地回、背对着他看了眼自己已经红透的手指。 冷的,已经稍僵硬了。 只是画的入了神,没注意。 他留着似乎每一个艺术家都会留的半长发,浪漫的法式卷,那天下着小雪,落在他的银丝上,仿佛要混为一体,但他不怕冷似的穿着丝绸的整洁唐装。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幅涂鸦墙,而郗雾撑起伞、提起颜料桶,站在他的身后。 她缓缓地说:“老头,下雪了。” 他头也不回,似乎陷在某种情绪里,良久,才点了点头:“为师知道。” 郗雾一怔:“什、什么?” 老头笑着转过身来,又喊了一声:“乖徒,我是你师父。” 郗雾笑了:“要不是闫松柏那老头儿驼背又舍不得他那搓鲁迅胡子,我还真以为他一大把年纪的去整容了呢。” 那个时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这老头儿就像占便宜似的喊她徒弟。 那个时候郗雾不齿,后来才发现,占便宜的其实是她。 她抬头看向熙熙攘攘的大雪:“我有伞,你要不要?” “徒儿有心了,知道心疼为师。” 郗雾:“……” 谁家的子孙那么没良心,老年痴呆也不好好保护在家里,还放出来乱跑,磕了碰了也不知道心疼是吧。 “那就不给了。”她撩撩头发毫不客气。 但他并没有回一句“丫头,你不尊老爱幼啊”。 而是看着她,那一眼很深很深,如一把温柔的刀,一点一点割开时空的缝隙,试图窥伺无数年前的金色年华。 郗雾觉得他看的不是她,而是透过她想看些其他人。 但只是一闪而过,他就恢复了那副老顽童的模样。 可惜郗雾学画的,观察力天生就比其他人强,并且敏感,所以即使那情绪一闪而过了,她仍旧捕捉到了。 并且观察到,他失败了,他没有看到他想看的,不仅如此,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与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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