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冷?”司洛林走到她床边,躺地毯上。 郗雾看不见他人了,于是说:“平时不怕冷,但是睡着之后怕。” 司洛林“嗯”了一声,扬手去关灯,被郗雾制止了:“别关灯。” 司洛林手一顿,随后听到床上躺着的人传来弱弱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我怕黑。” 司洛林轻轻笑了声:“好。” “那你平时一个人睡这空荡荡的房子,不害怕?” 郗雾翻了个身,“怕,但我不想去那个家,那家人嘴脸看着就烦,有事没事儿就搞PUA,你稍微不放点心思在上面,你逻辑能力稍微不过关一点,就我这个年纪,很轻易就能落了他们圈套,你别不信,我有的时候也会被他们说的自我怀疑,那种感觉很不舒服,至少没我以前穷光蛋的生活舒服。” “那我宁愿一个人怕些不会出事的黑暗,也不要为不喜欢的人浪费情绪。”她说。 司洛林不说话了,心脏有些难受。 他很少有这样的感觉,他小时候被骂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后来被车蕴庭若有似无和其他人比较时,才会有那样的感觉。 即使他为自己证明,做什么都是最好,但车蕴庭永远把他当小孩子认为没有她他做不好任何事情,不按她的方向走就是叛逆期,然后会做很多事情来强行“掰正”他的人生轨迹。 他没有经历过什么太大的、狗血的家庭矛盾,都是一些很平常的,却在经年累月里让他崩溃的集合。 后来长大一些,他就不大听车蕴庭的话了,他慢慢会有自己的判断,为他人的标准活着是件愚蠢又痛苦的事情,所以现在的他活得快乐得多。 只是和母亲的矛盾却心知肚明地加深,只是两个人都不戳破罢了,尤其经历过联姻那事儿后,母亲对他的控制欲从台上搬到了台下,在看不见的地方一点儿没有减少。 他把手放到床沿,喊了一声:“小骗子。” “嗯?” “手给我。” 郗雾不解,但还是翻了个身,手从被窝里探出来,然后把手递到了他手掌里,被他轻轻握住。 很暖,他指腹有粗粝的茧子。 郗雾还没反应过来,灯被关了,她叫了一声,同时手猛得抓紧了他的手,听到空气里传来轻轻的笑声,她不爽了:“司洛林!你个混蛋!” 混蛋气定神闲地“嗯”了一声:“别怕,我在,我们都适应一下黑暗。”
第58章 日出·印象_20 郗雾不知道司洛林最近怎么了, 他变得很混蛋。 混蛋从猜到她的锁屏密码开始,在她蹲在板凳上画画的时候,把自己从她手机的黑名单里解放出来,还安装了个奇怪的软件, 让她无法把他加入黑名单, 同时无法拒接他的电话, 不管点拒接还是挂断都会直接进行通话,一个都不按的话会在一分钟响铃后直接接通。 据说这软件是褚颜午课间无聊搞着玩的,起因是有阵子温优度老喜欢把他拉黑,但打又打不过她,就偷摸着搞了这软件。 就像司洛林在天文物理上极强的天赋与兴趣, 褚颜午在代码方面也极度敏感且有天赋, 所以褚少爷表面上是靠魅力成就的人脉小王子,其实是个靠黑客身份“作弊”的人脉小王子。 不过这事除了司洛林和温优度没人知道了。郗雾知道是因为司洛林在她面前把兄弟卖了。 反正褚颜午私下开发的小软件奇多,有用的没用的, 这只是众多不起眼中的一个,司洛林对什么东西又都上手很快, 这软件到他手里后他稍微研究了下, 把那个霸王接听功能剔除了,多增加了个隐身功能,任凭郗雾翻遍了手机也找不到,她又懒, 到最后没有办法,在司洛林再三保证没有其他任何功能的前提下抛之脑后。 其他混蛋的事情还比如不让她好好吃饭。 在小洋楼的客厅里, 郗雾盘着腿坐在地上, 筷子第二十次捣向桌上的咸蛋黄裹粉小酥肉时,被司洛林拿筷子敲了手, 手一疼,小酥肉扑簌往下掉。 掉到了混蛋的碗里。 郗雾猛得抬头瞪他。 混蛋咬着小酥肉,懒洋洋地掀眼皮,随后把一筷青菜夹到她的碗里:“多吃蔬菜,预防糖尿病。” 郗雾放下筷和碗,就冲他扑过去:“司洛林你诅咒谁呢!我还是个青少年!!!” 司洛林也没躲,一只手就绞过她的两只细手腕,把它们抬过郗雾的后脑勺,看着她无能狂怒又一身弱力,优雅地嚼了口米饭:“养生防老。” “乖,吃口蔬菜。” “我不!” “真的不吃?” “死都不吃!” 司洛林笑了笑,一手还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把一筷青菜夹到她嘴边,“来,我喂你。” “啊——”郗雾下意识就张开了嘴巴把蔬菜吃进去。 司洛林松了她的手腕,又给她夹了几块菌菇,把吸管插进桌上的纯牛奶,顺手递到她面前。 牛奶被郗雾推回去:“我只喝有味道的。” “没门。” 郗雾身上的反骨现在嘎嘣脆,她很想和司洛林来一架,但是司洛林可是冷酷泰拳选手,她有贼心没贼胆,最后只能哼唧一声,在司洛林不容置喙的目光下喝光了那盒纯牛奶。 司洛林很满意:“派对你真的要去吗?” 郗雾点点头,看着司洛林收拾桌上的饭盒:“去啊,我都答应褚颜午了,我们一起去吗?” 司洛林思考了一会儿,头也不抬,“可以。” 可以个屁啊!说得像我求你似的,虽然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郗雾拉了拉自己风凉的小吊带,“你这就走了?” “我都给你当了一上午模特了,我下午满课。” “暑假还上课啊?不是说国际部没有高考压力很轻松的吗?” 司洛林顿了顿,看着她:“我上课和你画画是一样的,自愿原则。” “懂了。”郗雾反应过来,顿了许久,托着下巴倒在沙发上,问:“司洛林,你为什么喜欢天文?” 司洛林想了一会,回:“刚开始是因为一个人,后来在自我学习天文学习物理的过程中世界观被不断打破然后重建,慢慢的我就喜欢一个人待着了。” “那你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待着?” 这次他倒毫不犹豫地答:“与其和一群已知的人类进行已知的谈话造成已知的结果浪费时间,我觉得探索未知的宇宙好像更有吸引力一些。” 他这么说,说得很准确,态度也不傲慢,就像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的稀松平常。 于是郗雾就知道了,他这不是装逼是真心话。 为什么她能这么觉得呢? 因为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她也经历过世界观被打破又重建的过程。 果然,和一路人讲话就是不费事还不用装来装去。 一个眼神就懂的交流…… 真他妈爽。 “走了。”他把门轻轻带上。 光从门缝间隔绝,郗雾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时候,老式的空调吱吱呀呀的,她没来由一阵空荡荡的落寞。 调色盘里的颜料揉到了一起,郗雾看着那层黑色,边缘是各种各样的颜色。 臧曜和她说,她的新画《落拓》在巴黎拍卖会上拍出一千多万的新高,扣除恒楚文化的代理费、佣金、税费,实际到手875万。 听到这个消息的她应该激动的跳起来才对,但是郗雾没有,她很平淡,非常平淡,她看着银行账户上不断飙升的数字,忽然觉得也就那样。 她那刻大概体会到了新时代暴发户的心理感受:刚开始的时候高兴疯了,慢慢习惯后就没什么意思,一串数字而已。 其实她对金钱并不敏感,一直以来够用就行,唯一感受到没有金钱的窘迫是在遇到蒋益暮一家时,那种被精神凌迟的感觉会让人很不爽。 尤其是让人牵着鼻子走的那种被束缚感。 于是她现在才发现。 她不爱钱。 她只是不自由毋宁死。 但是经济独立给她带来的附加价值她却是实际感受得到的。 比如说偶尔回蒋家吃饭,无论她有没有提前告诉家里一声自己会不会回去吃饭,哪怕郗文容当天不在,餐桌上永远有她的一副碗筷。 她的房间也永远有人打扫,再没出现什么奇怪的味道,即使那个房间已经没有她的任何东西。 臧曜和她说,“司九”这个名字在欧洲美术圈已经快成为传奇。 郗雾不解,问他为什么在中国并不响亮。 老头儿回她:国内重基础,国外重创意,你的情况更适合国外。 郗雾不大懂这些形势,只是忽然发现,曾经在南评私高因为这个而受的歧视,现在一看完全可笑。 是客观理性对上主观没见识闹出的悲剧。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让他们接受? 更何况还是一帮连求同存异都拒绝的人。 只是她当时没那个意识,所以她并不知道她其实当初在对牛弹琴。 臧曜也叫她暂时别管,先好好把国际部的两年课程学好。 其实老头儿也不大懂这些形势上的东西,他的一生过得很平坦顺遂,早年有自家师父帮衬着学业,青年时又是留洋回来、早就在欧洲出名了的大画家,人到了中年、老年,又有个商业天赋极高的闺女替他操心公司的一切。 臧浮楚是极出色眼光极毒辣的画家经理人,更是商界数一数二的杰出商人,并不比任何男性差。 据说恒楚文化本来规模也就那样,并不大,老头儿对商业上的事情并不热衷,是因为臧浮楚接手之后大刀阔斧地搞改革,她又有极强的商业天赋,人情世故什么都游刃有余,借助父亲在国际美术界的声望不断造势,所以恒楚文化才有了今天这样的风光。 也是因为这样,所以臧曜后来也就不管公司的事情了,安心把公司交给女儿让她去做她想做的,臧曜不是那种传统的男人,觉得女人就应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他看到女儿在商业上的天赋和兴趣,那就把恒楚文化全权给她去做,甚至为了力排众议还把全部的股份转给女儿,完全淡出商界,自己则专心美术方面的事情,没退休前是美院的教授,退休后就做些学术交流。 不过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臧浮楚忙于恒楚文化,后又忙于给女儿臧枳造势,世音高中的事务就那么耽搁了,于是在世音将垮之时,恰好遇上宸司有意进行教育行业的投资,臧浮楚借此把手里世音的大批量股份全部低价抛售,车蕴庭则借此全部收入,成为世音的新一任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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