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力和情绪都消耗太多,祁安贴在陈泽野怀里,没多久就沉沉地睡下。 天空已经泛起漂亮的鱼肚白,距离天亮没剩太多时间,城市渐渐恢复苏醒,霓虹消散,远方的巷口传来小贩的叫卖。 房间里所有灯都被关掉,只剩下小姑娘平稳轻浅的呼吸声。 陈泽野仍然清醒着,倒算不上病理性失眠,只是一时想起很多事情,如同乱麻般塞在脑子里,闹得人很难休息。 被送出国那天,临舟下了那一年最大的暴雪。 陈泽野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脸色如同雪色一般苍白无力,单薄的衣衫抵挡不住风寒,深陷瘦削的锁骨处挂着青紫色血痕。 一阵寒风吹过,凉意似利刃穿透身体,肩膀承受不住地轻颤,胸腔中是压抑的咳与喘。 陈绍商淡淡看着他,神色鄙然,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反讽:“知道你能耐大。” 陈泽野没出声,无视的意味很明显,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伤太疼,他手掌紧攥成拳克制着,脑袋里还在思考摆脱的对策。 可陈绍商在名利场中浸泡多年,阴险狡诈精明算计,怎么可能猜不出他的想法,似乎是觉得他太过天真,竟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 父子俩同长于一条血脉,在某些方面有着相同的劣性,最了解彼此的软肋所在。 空气中浮动着冷气,陈绍商将眼镜向上推,看着面前的陈泽野,风轻云淡地同他说: “你也不想让那个小姑娘在黎北不好过吧。” 陈泽野双目一瞬间狰出血红,手背上蜿蜒的青筋绷到极致,唇角伤口再度裂开,殷红鲜血在冷白皮肤上晕染扩散,他一把揪起陈绍商的衣领,理智尽失地咬牙切齿:“你想对她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陈绍商靠近上前,用手帕帮他将血迹擦掉,仍然是那副伪善的模样,“知道你很喜欢她。” “作为我们陈家的人,深情一点是好事,这点我很欣慰,也很欣赏。” 陈绍商最喜欢听那些漂亮的恭维话,他将阴暗暴戾隐藏得很好,对外总是伪装出爱妻护妻的派头模样。 沈初宜的葬礼声势浩大,他一度哭到窒息,痛苦到极致,现场宾客无不感慨陈总情深至此,劝他节哀,劝他保重。 只有陈泽野清楚他面具下的不堪。 “可是儿子。”陈绍商已经很多年不用这种称呼叫他,“你必须想清楚,你真的有能力去保护一个人吗?” “你母亲还在的时候,你就总想着和我作对,最后的结果呢。” “你现在连自身都难保,一味反抗挣扎,能有什么好处呢?” 陈泽野抬眸同他对视,可眼神中的一些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你的喜欢——”正所谓杀人诛心,陈绍商用不见血的方式,字字戳在他心口最痛的位置,“有时也是能够带来灾难的。” 陈泽野沉默着, 攥紧布料的手指却开始松懈。 陈绍商玩味欣赏着他脸上的每一寸表情,用温和的语气继续:“两败俱伤没什么好处,作为父亲,我并不希望和你闹得太僵,既然你这么抗拒,那这次的选择权就交回你手里。” “你可以选择留下,我不会再逼迫你。” 该说的话全部讲完,陈绍商转身准备离开。 陈泽野突然开口:“等一下。” 陈绍商停下脚回头,雪幕中,寒光反射上他的镜片,将眼中的狠戾狡诈发挥到淋漓尽致。 陈泽野浑身都在发抖,胸前起伏艰难,喉结也重重滚动着。 他缓缓闭上眼,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唇齿中逼出那两个字:“我走。 “但我有一个要求。”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浮在空中的羽毛,风一吹就会散,脊背也承受不住般地弓起:“不许打扰她,更不许伤害她。” “哪怕她少了半根头发——”陈泽野语速缓慢,却一字一句,“我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和你拼命。” 去往洛杉矶的飞机于中午12:31分起飞。 轰鸣声不绝于耳,陈泽野靠在窗边的位置上,隆冬时节,阳光不烈,但却足够刺眼。 飞机穿过云层,他看着脚下的万物变成一片苍茫,无尽的白中早已分不清黎北的方向。 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相连虚幻成模糊的线,脑海中闪过数不清的记忆片段。 他仰起头靠在椅背上,浑浑噩噩地阖上眼,难过、痛苦、绝望,所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像是重重枷锁将他束缚。 空调暖气明明开得很足,他却仿佛置身于万丈冰窟,浑身血液都被冰冻住。 他第一次切实体会到离别的痛苦,也清晰地明白,自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再没有回头的余地。 眼眶蓄满酸胀,有滚烫的泪砸下,继祁安被送到手术室抢救以后,陈泽野再次哭到泣不成声。 干涩唇瓣翕合嗫动,他喃喃自语地说—— 对不起啊安安。 我还是食言了。 可是他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只有屈服和顺从,才能保护她一切平安,万事安好。 好在陈绍商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这四年半当中,他并没有去找过祁安的麻烦。 搁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下,回忆就此终止,Peter还在锲而不舍地给他发邮件。 来来回回只有那几句话,警告他尽快回去做进一步检查,不要等到病情加重恶化,那样他将非常痛苦,后果也难以设想。 当初陈泽野提出要回国交换时,Peter就表示出强烈的反对意见。 他早年间到中国进行过游学访问,为了能让陈泽野更好地敞开心扉,治疗过程中都尽量用中文和他交谈。 宽敞明亮咨询室里,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阳台那株生长正旺的绿萝上,光影切割细碎,娇艳欲滴的嫩绿,有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给人带来无尽的希望与憧憬。 Peter穿着白大褂,手中捏着一份文件:“由检查结果来看,你现在的状态还非常不稳定,病情随时随地都有复发的可能性,为什么非要回国去呢?”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你的导师也很器重你,这里有最适合你的环境,留下来不好吗?” “是为了她才这样选择吗?”作为医生,Peter从客观角度给出自己的建议,“野,我并不建议你回去找她,你们分开的时间已经很久,甚至比在一起的时间还要久,她本身就是你心魔的一部分,现在贸然回去,很可能会让这几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陈泽野坐在沙发椅上,侧脸被光线镀得更加凌厉,额发半遮半掩挡在眼前,他模样平静,只回答了一句话。 “这是我和她的约定。”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之间的约定。 就算已经迟到了四年半的时间,他还是想跋山涉水去完成这次赴约。 哪怕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哪怕她已经向前走了。 新邮件仍然在往外弹,祁安似乎被声音惊到,手指微动了下,翻过身,迷迷糊糊去抱陈泽野的腰。 意识不够清醒,说出来的话也发黏,尾音软软的没什么力气:“阿泽。” “你怎么不睡呀?” 纤瘦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她摸索着同他十指相扣,掌心的温度很暖很舒服:“是又失眠了吗?” 陈泽野低下脖颈,在她额头上吻了吻:“我没事宝宝。” “没有失眠。”修长分明的指节贴上她侧脸,陈泽野仿佛在看什么无比珍贵的宝物,眸光深了些,“你继续睡。” “不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祁安是真的很困,反应都跟着变得无比迟钝,像小猫一样钻进他怀里,脸颊紧紧贴着胸口,字音断断续续:“有我在呢。” “以后都会有我陪在你身边的。” “不会有人再来欺负你了,我现在也很厉害,可以保护你的。” 陈泽野垂眼看着怀里的人,漆黑的眼瞳被她温软乖巧的面孔占据。 心里面的某种缺陷,似乎也在被用一种最温暖的方式,慢慢抚平,填满治愈。 他拿起手机,给Peter回复邮件。 【不用了。】 【我想我已经痊愈了。】
第99章 协议 圣诞节过去后, 江北接连下了好几场雪,温度也低得有些可怕。 江大的考试周向来漫长又痛苦,图书馆和自习室统统人满为患, 就连食堂旁边的咖啡厅都座无虚席。 背书声和键盘敲打声交杂在一起, 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复习。 法学院是出了名的卷王多任务重,除去平时开会上课, 祁安还有写不完的论文和背不完的书。 陈泽野比她还要更忙一点,上次挑战赛看中他的那位老板,再次向他们抛来橄榄枝,说公司有意开发新项目, 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全权交给他们处理,报酬也足够丰厚。 关浩和他都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可以当作正式创业之前的练手, 商谈沟通后便签了合同。 实践过程遇到的困难远比想象中还要多, 陈泽野忙到不可开交,凌晨三点万籁俱静,他还在对着电脑做运行测试。 祁安心疼他这样辛苦, 但又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只能在一旁安安静静地陪着, 偶尔塞一点小零食过去,贴在他耳边说几句鼓励好听的话。 很多次她已经困到迷糊,眼皮沉沉睁不开, 手里的书滑落掉在腿上, 下巴也一点一点地往下垂。 陈泽野放下电脑,掌心贴上面颊, 让她先回去睡觉,但祁安说什么都不肯,手臂软趴趴地抱着他,嘴硬说不困,说要陪他熬到结束。 可话音还没落地,人却先去和周公相遇。 祁安脑袋靠在他肩膀上,长发跟随动作遮住半边脸颊,柔软的质地如同绸缎般垂下披散,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柑橘香气。 眼睫乖顺搭上眼睑,呼吸平稳,腮帮的软肉微微鼓起,像是只可爱的小兔子。 心脏拂开簌簌痒意,陈泽野眸光变得柔和,唇畔挂着宠溺的笑,轻手轻脚把人抱起。 白墙上映过一道颀长的身影,他小心翼翼将祁安放回柔软床铺,帮她掖好被角,俯身在额头上烙下一个温柔的吻。 昏暗光线中,他的面孔被模糊掉,轮廓线条没那么锋利,怕会吵醒她,声音很淡地说着:“晚安宝贝。” 12月31日,一年中 的最后一天。 也是祁安二十二岁的生日。 那会她们正在上经济法,老师把期末考试的重点讲完,看时间还算充裕,不愿提前放人,就开始说起自己年轻时候的留学经历。 闻姝埋头刷着手机摸鱼,纠结今晚该去哪个livehouse,突然用胳膊碰了下祁安,压低声线问她:“你今天什么安排啊?” 还没等到答案,她恍然大悟般自言自语起来:“和你家帅哥一起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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