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几人脸色稍变,可黎里接下来的话更刺激:“至于这上等人的地方,我怎么进来的……你们这儿有个保安是我哥哥狱友的亲戚,打个招呼就进来了。” 陈乾商淡定些,从容道:“开门见山吧。小姑娘,我知道你为燕羽鸣不平。但我的确没做过任何伤害他的事。他那时高烧,脑子糊涂,强.暴他的人确实是司机,你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 “啪!” 黎里抄起筷子砸向桌面,杯盘砰响,汤汁四溅。 几人皆变色,没料她这么疯。 热汤飞溅到陈慕章袖子上,他嫌恶开口:“这是事实!他有病你也有病?” “你真信你老子的屁话?”黎里一句话刺激得陈慕章嘴角抽搐,“你对外还声称是燕羽骚扰你,你才反击,这话你自己信吗?” 陈慕章没料心思被看穿,脸色骤变,而陈乾商跟章仪乙同时盯向儿子。 黎里凉笑:“看来你爸妈你妹还不知道呢,你喜欢燕羽,痴恋到骚扰他。父子俩一样龌龊,怎么不凑一对呢。” 陈慕章一声不吭,他父母脸色紧绷;章慕晨愤怒至极:“你听燕羽瞎编,他忘恩负义,我爸爸我哥哥都没有……” 黎里冷道:“所以你是见过你爸游泳穿比基尼露腹股沟了?” 桌上死一般安静。章慕晨羞耻道:“你讲话真下流!” “下流的是你们。”黎里扭头看章仪乙,“师母清楚吧,当年是你把他送去奚市医院国际医疗部,找你家的世交郑天齐抹掉了医疗记录。” 陈慕章和章慕晨听到世交伯伯的名字,又看父母亲神色,察觉了不对。 而章仪乙眼见脏污在孩子面前揭开,又发现儿子竟也是同性恋且纠缠燕羽,刺激跟教养在她身体里冲突,既想撕破脸又撕不破,一下根本做不出反应。 唯独陈乾商风波不动:“编造这种东西,就想给我定罪?你今天来,如果是为了讲这些,不欢迎。请回吧。” “让你的那些人,你的同僚朋友学生,你的公关水军,都停手。”黎里说,“你明明知道他抑郁自残,是想逼死他?” 陈乾商拿纸巾擦了下手,微笑:“小姑娘,我和我妻子辛苦付出,培育他成才。他不说报恩,转投别的师门;还恩将仇报,污蔑我,给我的名誉造成这么大的损害。” 他说到这儿,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原定于最近的几个活动跟会议,竟有半数的主办方委婉表示,怕现场有人闹事,为他安全考虑,希望他“保护自己”——暂不出面。等风浪过去下次再合作。 “我稍稍反击,是正当防卫……”他话音未落,咔!咔!咔!刀片一格格出鞘。 黎里手中一把壁纸刀,刀刃寒光直闪。 “我这一年脾气好了很多,很久不生气,不发疯了。但你说的每句话都在逼我发疯。”她捏紧壁纸刀,在那意大利手工的名品餐桌上一刀切割下去,划出深长的刻痕。 章仪乙怒斥:“你什么素质教养?陈慕章,叫保安来!把这垃圾赶出去!” 可陈慕章没动,发着呆。 黎里看她一眼,抬起刀,划第二道深痕:“师母,我刚进小区的时候想,难怪上等人有素质有教养。住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会没素质?可我有个混子朋友说,有钱人的教养是虚伪的自保。因为底层人什么都没有,逼急了,可以为了一口气,舍掉一条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有钱人就不一样了。” 她起了身,刀刃划上精美的墙纸、餐边柜,所到之处留下一串翻裂的刻痕,“房子、车子、别墅、字画……拥有太多。没了命,就无福享受。所以在外头得扮出个好人样儿,免得撞上疯子,划不来,对吧?毕竟,穷人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死。偏偏有钱人什么都不怕,就怕死,怕死了。” 章仪乙竟一声没吭。 陈乾商居然还能吃菜,道:“你不也舍不得燕羽吗?” “是啊,所以他没了,我就光脚了。” 陈乾商筷子一顿,抬眸。 黎里停在桌边,盯着他。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做的最疯的一件事,比砸台球还疯。可被逼到绝路,走投无路了。害不害怕都顾不上了,像忽然就有了黎家的疯血。 以前她觉得不值。发疯没用,做什么都没用,然而你又是个人,有血有肉的人。哪怕低头无数次,忍耐无数次,也终究有低不下去的头,咽不下去的气。旁观者说,多大事儿啊,放下就好了。可活人放不下的,能放得下是死人:都躺棺材里了。 她隔着长桌,看陈乾商一眼。就是这一眼,她眼里的疯狂绝望和仇恨,让他莫名生寒,让他信了,她说的是真的。 他没说话,陈慕章像突然醒过来,嘲讽:“的确,不值得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 黎里:“偏偏就是我这种人,能往你头上浇屎。粪水好喝吗陈慕章?” 陈慕章气急败坏:“你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他要不是生病,看得上你?以为一个地方出生,你们就是一类人了?你什么东西配得上他?” 这话将他心思彻底暴露,他妈妈妹妹同时惊愕。 黎里:“他生不生病,都看不上你。” 陈慕章恼羞成怒。 黎里说:“我宁愿不认识他,接触不到他,只要他不经历这些,不生病。好好活着。” 如果没有这些,他会是什么样子?应该还是安静温和的,但冷淡少一些,微笑会多一些。 是啊,她愿意用他不会认识她,不会爱上她,去换他没有经历这一切,开心努力地弹他的琵琶。过他的幸福人生。 她甚至愿意,他现在忘了一切,忘记受过的一切伤害,重新开始,有健康的人生,辉煌的未来;哪怕忘了她,和别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只要他活着。 想及此处,她心都酸了,咽下去,冷道:“这就是我和你这种人最大的区别。” 陈慕章气极反笑:“我这种人?” “对,你这种人。”黎里嘲讽,“拥有一切,却没有哪怕一丝真正的良善。光鲜亮丽下包裹着最自私恶毒的内心。在我面前,你应该自惭形秽。标榜高贵、教养、名门,却最自私、虚伪、势利;认为底层都是愚民贱民,世界就该按你们的规则运行。不会的,只要我们这种人在,世界就永远不会听命于你们。” 章仪乙忍无可忍:“这里不欢迎你,请回!没赶你,是给你留了面子。叫你在我家说出一堆大言不惭的话。小姑娘,你真当陈家章家是吃素的!” “那就拼一下,看谁更豁得出去。”黎里说。 章仪乙嫌恶皱眉之际忽瞪大眼睛;另外三人也同时愣住。 黎里背后是一面巨大的玻璃窗,正对着院子漂亮的草坪。而草坪上竟齐排走来十几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 为首的程宇帆戴着墨镜,跨着个肩,叼着根烟,走到玻璃窗前敲了敲。他轻蔑挑眉,对着屋内的人吐出一口烟了,将烟蒂摁在玻璃窗上。 年轻男人勾唇一笑,走了。他身后一群凶神恶煞的,眉上脸上留着疤的,纷纷冷眼朝屋里瞥上几眼,垮荡着离开。 章仪乙呆若木鸡,不知这一群二流子是怎么进这管理森严的小区,竟还堂而皇之如她家院子的。 黎里始终没回头,背对窗外,淡看他们:“你们说,这世上的杂草,杀得死烧得尽吗?” 餐厅内鸦雀无声,陈乾商缓缓一笑:“小姑娘,你有我这句话:我们一家人不会在任何公开或私下场合说燕羽一个不字,不会在网络公关上再对他做任何动作。” 黎里笑了,起身说了一个字:“乖。” 像说一条狗。 她将那壁纸刀扔桌上,出了门去。留下一墙一桌的划痕。 陈乾商脸色发黑。章仪乙开口:“你们俩上楼去。” 陈慕章兄妹俩没动。陈乾商一个眼神,两人起身离开。 “她是个什么东西?”章仪乙发怒,“她家里干什么的!啊?” “她爸喝药死了,他哥14岁捅死个城管,一家子亡命之徒。” 章仪乙哑口,又咽不下去:“让她闭嘴!” 陈乾商冷道:“一群混混,还有个监狱里的疯子哥哥,能闭几张嘴?这些人就跟院里的杂草一样,今年喷了杀虫剂,明年还有。犯不着。都是帮垃圾可怜虫,搭理干什么。” “干什么?”章仪乙冷笑,“暑期那么多研讨会展演会,一半的拐着弯儿让你不去。这件事影响大到天了!协会又马上换届选举,这关头出这档子事!” 陈乾商心虚,脸皮一抖,但镇定道:“没证据,出不了结果。也就一时的舆论,等风头过了,能翻回来。” “你够天真的。舆论差到快社死了。选举四年一届。这次人家势必把你拽落下来,你是板上钉钉的失力了。我看你翻得回来!”章仪乙道,“不管怎样,网上先别搞事了。现在都在支持他,这个关口,怎么黑他都是给自己招骂,持续曝光没好处,消停吧!等后面再看。” 陈乾商绷紧脸颊。燕羽这一刀,是捅得真狠。
第110章 chapter 110 暮色降临, 长巷街角的烤串店内人声鼎沸。 程宇帆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叹道:“帝洲就这不好,市容太整洁, 大排档路边摊都没有。没劲儿。” 黎里没讲话, 扫了桌角的点菜码, 操作几下后抬头:“你也扫码点,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程宇帆扫了码,瞧她一眼,见她手在颤抖,正假装搓手化解。 他语气缓了:“都过去了,别怕。” “我没怕。”黎里说。 程宇帆心想哪儿不怕,从陈家出来,脸都白了。但他没挑明,又听黎里骂了句:“亏我录着音, 他一句承认的话没有,老狐狸。垃圾王八蛋。” “看开点, 这次他损失惨重,快社死了。现网上都叫他鬼师。” 点完餐, 黎里问:“喝啤酒吗?” “我去拿。”程宇帆问, “要几罐?” 黎里竖了一根手指。 程宇帆挑眉:“这么点儿喝个毛线?” “多了回去能闻出来。” 程宇帆翻了个无语的白眼,去冷柜拿了啤酒回来。 黎里掀开拉环, 猛灌几大口。酒吞下去, 紧张害怕的情绪终于缓和了点。 程宇帆闲聊:“这家店你常来?” “嗯,我家就在那条巷子。”她指了一下。 “还挺近。” “我很喜欢吃烤串, 有时候学得压力大, 就来宵夜。尤其冬天,窗户上起一层雾, 坐在店里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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