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空地上聚集了一帮男女老少,在看露天电影。笑声此起彼伏,走过去一看,露天幕布上播放着《猫和老鼠》。 黎里很感兴趣,说想看会儿,两人便远远在后方一处台阶旁坐下。 燕羽坐下时自言自语:“我没想到这个。” “什么?” “用投影仪看电影,就可以选经典喜剧了。” “没事,还有下次。” “今天就很好了。”黎里说,望着前方幕布上的光影。猫对老鼠穷追不舍,一脚踩上钉耙,脑袋打蒙,直挺挺倒下。前排的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 黎里也笑。 夏天的夜里,晚风,银杏,月季,河水,光影流转,人来人往。他和她坐在台阶上看露天电影,少年的侧脸在夜色中安静又分明,一切都刚刚好。 他们并排坐着,手掌撑在台阶上,离得很近。他手指微蜷,却仍比她的长许多,像一大一小的两座小丘。 荧幕上,猫猫一抬头,脸被炸成了太阳花。又是一阵欢笑。黎里也笑得直抖,余光中,燕羽朝她这边动了一下,像在试探什么。她有所察觉,扭头。燕羽却像被她轻微吓到,后缩了半点儿,略紧张地咬了下唇。 黎里问:“怎么了?” 他脸上闪过一丝微乱,还有点儿红。但他迅速吸一口气,轻声:“我想牵你的手。” 四周一瞬静了音,黎里听见自己心跳如擂。 下一秒,他的手略微颤抖地覆过来,将她的手包进手心。 燕羽手很烫,仿佛有股热流冲涌进她心底,下起了热腾腾的蒸汽雨。清凉夜风吹不散她脸上的热意。 她看着幕布,回握住他的手。 他感受到了,紧张得松了口气,人看着荧幕,拉了下领口,很热的样子。 两人偷偷牵着手,面颊红红,目光呆呆地又看了会儿幕布。接下来的笑闹声彻底与他们无关了。坐了许久,燕羽忽说:“黎里。” “嗯?”她与他对视。 刚好头顶有白玉兰灯,柔白的光照下来,他的脸匿在阴影里,愈发轮廓分明。 少年眸子清澈明亮,带着小心翼翼的谨慎:“我这个人……除了琵琶和音乐,没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你接触多了,可能会觉得我很无聊。但……” 他有点紧张,微抬下巴吸气。灯光一瞬倾洒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在那漂亮的丹凤的眼底投下鸦羽般的暗影,深黑而邃远。 “我愿意去尝试你喜欢的东西。你要是觉得我哪儿不好,和我讲。我学东西很快的,我会为……” 黎里一下打断:“你怎么会觉得你无聊?” 燕羽微愣。 对视半晌,黎里手伸进短裤兜,掏出一块黑丝绒打开。是他当初道歉时送她的那颗玻璃的心,竟真被她粘黏完整了。玻璃裂痕明显,却不妨碍那颗心和内里的白雾玫瑰都很漂亮。 黎里动动掌心的玻璃,说:“透明,无色,就无聊了?” 她将它举起,玉兰灯照着,玻璃折射出耀眼而璀璨的光,比钻石还闪烁。 她说:“灯光还好,要是阳光,更漂亮。” 燕羽的目光随着她手里的玻璃缓缓落下,她将玻璃塞回兜里。 他盯着她,少女的眼神清澈而坚定。 “你是单一的,透明的。”她说,“也是五彩斑斓的。” 因为至纯,所以绚烂。
第57章 chapter 57 “燕老板那儿子奇怪得很, 最近总来我们店。”马秀丽抹着嘴唇上的汗珠,说。她身子胖,怕热, 静坐一会儿都出汗。 黎里理着货架, 没接茬。 马秀丽又凑来她跟前, 小声:“你盯着点儿,他怕不是顺什么东西。” 黎里无语,想骂人,马秀丽却还义正词严:“别不信。就有那么些人,外表光鲜,里头是好是坏可看不清。” 黎里烦她,往柜台走:“话传出去,他爸把你店砸了。” “我不就跟你说嘛。”马秀丽咕哝,又说困了, 上楼打瞌睡。瞌睡是假,吹空调是真。快六月下旬了, 还不舍得在楼下开空调。 黎里听着她脚步声上楼,翻了个白眼。 她取下系头发的皮筋, 拧开电风扇。 燕羽走上台阶时, 就见衣着清凉的少女长发蓬松,趴在柜台上对扇吹风。白T恤的小方领露出她整个纤长的颈子, 瘦清的锁骨一览无余, 胸口的肌肤细如美玉。 还看着,她扭过头来, 冲他一笑。 燕羽低头理了下肩上的琴盒背带, 才走过去,照例拿了瓶水, 又拉开冷柜拿起一支梦龙。 黎里说:“不吃。以后不许在这儿买东西。” 燕羽愣了下:“啊?” 黎里往天上指了指,说:“讨厌死了,别让她挣钱。” “好。”他答应着点点头,也不问缘由,横竖听她的就是了。他关上冷柜,一手还握着那瓶水,思索了下,看向她,征询地说,“但我要喝水。” “……”黎里笑一声,朝他伸手,“拿来。” 燕羽将水递给她,食指在她手指上碰了碰。 黎里看他一眼,滴一声扫了条形码,又瞟他背上的琴盒,说:“江边那屋里不热?” 他正拿手机付钱,抬了下头,说:“还好,我不太怕热。” 她问:“心静自然凉?” 他听出她在打趣他,抿唇浅笑了下,说:“可能吧。” 黎里抬眉:“原来我怕热,是心浮气躁。” 燕羽收了手机,说:“想去乡下吗?” “啊?” “芦汐镇。最近有个曲艺下乡的活动找我,一起去玩?” “去几天?” “两天。” “好。” 此次曲艺下乡是省曲艺剧院牵头组织的公益活动,节目以民乐和地方戏剧为主,旨在繁荣传统文化,推动乡村音乐教育。按惯例,演出者既有本省德高望重或耳熟能详的表演艺术家,也有经验丰富的曲艺工作者,还有省内各曲艺高校优秀的在校大学生。 演出队大部分从省城集中出发,但芦汐本就是江州下辖村镇,燕羽便自行前去。 出发那天,橙色高温预警。 从江州去芦汐的车是常见的乡镇中巴,没空调,车顶上挂着个朝四面旋动的电风扇。两旁车窗大开,夏风奔涌。车子跟快散架了似的在种满悬铃木的乡镇公路上飞驰。 琵琶琴盒卡放在后座,燕羽跟黎里坐在最后排,被风吹得眯了眼。 车上除了他俩,也无其他乘客。 “小时候坐这车,人很多的。”黎里说。那时候,拎着鸡蛋篮子的妇女,牵着羊的老头,挑着蔬菜担子的壮汉,拿布条拴着母鸡的老奶奶,吃着棒棒糖的小孩,热闹极了。 “现在私家车多。”燕羽说,“住在镇上的人也少了。” 阳光和绿树从车窗外流过,黎里揉了揉眼睛。 燕羽问:“困了?” “大清早的,困什么。但车一晃就想闭眼。” “你可以靠我身上。” “我怕你热。” “我不热。”燕羽说,“你靠吧。” 黎里靠过去,枕在他肩头;他等了一会儿,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 黎里轻轻回握,说:“你身上有香味。” 燕羽揪起T恤领子,低头朝里嗅了嗅,什么也没闻到。 他说:“没有吧。” 黎里扭头,刚好从他拉开的领口看进去,少年锁骨削利分明,胸膛单薄却正青春。 她一指勾住他领口,小动物般凑去他脖子上一嗅,眉眼轻撞在他下颌上。他愣了愣,她轻笑一声:“有。” 他有点儿痒,缩了下脖子。 她定睛,手摸到他脖上,勾住一根链子,纳闷:“咦,戴的什么?” 项链从他领口拉出来,竟是那枚玫瑰金的硬币,她从推币机里拿的那枚。去掉厚边,留了均匀而光滑的币芯,做吊坠大小正好。 黎里有些惊讶:“你一直留着?” 燕羽低眸:“你送给我,是希望我扔掉的?” 她弯唇,拇指抚摸币上的王冠纹路,说:“做项链还挺好看。” 她将链子从他领口丢进去,重新轻靠他肩上,说:“真的有香味。你用什么洗的澡?很好闻。” “舒肤佳。”燕羽答。 黎里说:“小孩才用舒肤佳。” “谁说的?” “它广告里都是小孩。” “……”燕羽说不过她,问,“你用什么?” “力士。广告都是皮肤光滑的性感女人。” 他无声笑了下。 “笑什么?笑我不性感,皮肤不光滑?”她牵他的手放在她光露的大腿上,低声,“我身上很滑的。” 燕羽手心握着她的手,手背贴着她的腿,一动没动。 黎里不语,手指在他指根划动,划着划着,将他手掌翻转过去。 少年的指尖触在她腿上,细细腻腻的。 燕羽于是摸了下她的腿,很轻,像风吹着一片树叶刮过。黎里被他摸得有点儿痒,问:“没骗你吧?” 燕羽没说话,收了手,想去重牵她的手,刚抓住,她手却挣开,说:“到我了。”说着,手从他T恤下摆钻了进去。 燕羽一愣,条件反射要摁住她手腕,但她已摸到他腹部,跟猫儿似的挠了几爪子。他也没太下力制止,耳朵有些红了,看她一眼。 他这眼神“震慑”没有威力,她的手还在他衣服里挠,女孩细眉扬得好高,微惊讶:“你有腹肌?” “不知道,瘦出来的吧。”他匆促说,脸红,声音很低,“别摸了,痒。” 黎里手上作罢,脸上在笑。燕羽也弯了眼睛,看了眼前头的司机跟车内后视镜,重新坐好,握住她的手。 夏风吹进车窗,悬铃木的气息里带着夏天特有的味道。握在一起的手心很热,却未松开。 燕羽单手从裤兜里拉出耳机线和手机:“听歌吗?” “好。”她塞上一只耳机,“我听听燕羽大神都听些什么歌?” “这个梗过不去了吗?”燕羽淡笑,有些无奈。 黎里弯唇。 燕羽滑动歌单,点了播放键,吉他弹奏的音乐顺着耳机线流淌出来:“……I'm thinking of, the words to say. We open up, unfinished parts……” “我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 燕羽没做声,她醉酒那天,他在江边小屋给她唱过。 “叫什么?” “Travis的Closer。” 黎里望着玻璃窗上晃动的阳光:“你听的歌,我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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