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饶
作者：山林间
文案
季青拖着行李箱，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段路边折下的狗尾草，站在镇口，看着面前有些邋遢的男人，本以为是同乡，没想到是情债。
不等季青开口，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先一步传来，“季青青，亏你还知道回来！”
从来不是季青不能没有裴述，是裴述离不开季青。
第1章 苦尽甘来 地面平线上最后一抹金光散去，原本金灿灿的田野恢复往日的样貌，田蛙和知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远处是亮着灯的小镇，偶尔飘出些热闹的人声。 季青在田野旁的路上，一条腿弯曲横在行李箱上，挺直腰板坐着，嘴里叼着不知道在哪段路上折的狗尾巴草，低头看着手机，噼里啪啦的敲击着屏幕回复些必要消息。 眼见都差不多了，季青从行李箱上撤了下来，将嘴里的狗尾草随手一扔，拉出行李箱拉杆准备继续赶路，抬眼就发现离自己四五米的地方立着个人，留着狼尾样式的发型乱糟糟的，身上穿着白色背心，黑色外套的两个袖子打结挂在腰间，裤脚往上卷，鞋子是爷爷辈下地时会穿的军绿色布鞋，给人的感觉有些邋遢。 “那个……大哥？”季青将视线放在男人的脸上，犹豫了一下，“你是镇子上的人吗？”季青好几年没回了，除了邻里几个叔叔婶婶，其他人也不太有印象，尤其是面前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人，记忆中根本没这号人，或许是幼时的玩伴也不一定。 “季青青你出息了，这么多年才知道回来？”面前的男人冷哼一声，变相的回答了季青的问题，只是那语气好似非常不满季青这么多年才回一趟老家。 季青惊喜地挑了下眉，完全忽略了男人语气中的不善，拉着行李箱就朝人靠近，“大哥你认识我啊，不过我不叫季青青，我叫季青，小时候倒是有人那么叫我，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吗？” 季青的笑是遇熟人的喜悦。 “你好好看看老子是谁？”男人嘴角一抽，微低下头对上季青的眼睛，咬牙切齿的语气像是想把面前人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你是……”季青顿了顿，真的有认真思考过才接上，“谁？” 男人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然后一脸凶相地拉过季青手上的行李箱，“回来打算住哪？” “住我爷爷奶奶家，艳春路 32 号。” “你爷爷奶奶不是去世了吗？”男人走在前面，听见季青这么说很自然的接上，然后补充，“这么晚才到，都没时间收拾。” 季青想了想，觉得对方说得对，“那有旅馆吗？” “小地方又不来什么人，哪来的旅馆，你到底多久没回来过了。” 季青闻言叹了口气，回忆起了往事，“十年了吧，上一次回来还是因为奶奶走了。”说到这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你认识裴述吗？我回来送奶奶那次，他说他要娶我。” 季青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注意前面的男人在听见裴述两个字的时候陡然停下了脚步，她整个人直接撞上了男人的后背，季青满脸疑惑的探头往前面看去，那里空无一物。 “怎么了吗？”季青问。 “你交男朋友了吗？”男人反问。 “没啊，不然我怎么可能问起这个，你别多想啊，我也不是想拿着玩笑话逼迫什么，就是你问起来我想到了，顺嘴的事儿。” “你觉得那个叫裴述的小子在跟你开玩笑？”男人的声音跟先前比起来要哑得多，像是在极力压制些什么。 “应该吧，他那时候也才十七八岁，说的话当不得真。” “他跟你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场景？”男人问。 “在我奶奶的葬礼上。” 男人听到回答，继续往前走，“你当时在做什么？” 季青没有犹豫，“在哭啊，前院都是叔叔婶婶，我太伤心了就躲在后院拼命的哭，嗓子都哑了。”说出这段往事的时候，季青心里还是不由得感到悲伤。 “你跟他说什么了才说要娶你？” 问到这个，季青有些惆怅，“我说我没有家人了，他说他娶我，他来当我的家人。” 小时候，季青是镇上为数不多的女娃娃，大部分的男孩都不爱跟她玩，只有裴述，嘴上说着嫌弃却总是会跟在她身边，季青其实挺喜欢这个嘴硬心软的哥哥的。 只是后来，季青的母亲去世，一年后父亲再娶，她读完小学就被父亲带去了大城市，临走前甚至都来不及去找裴述告别。 走后的生活过得很不好，因为继母不喜欢她，因此连父亲都偶尔会对她露出厌恶的神情。 之后的变本加厉，让季青把父亲从自己的家人名单中划去，只留下一个奶奶，三年后，奶奶也没了。 父亲带着她回到乡下时，奶奶已经入棺了，是街坊邻居靠着那一点交情凑的钱。 之后父亲就叫了几个人把奶奶抬去火化，小时候直起身比十二岁的季青还要高出一些的老太太，一场火就将她装进了那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什么都没了，往后每次季青被继母虐待的时候，她总想着奶奶当初怎么就没带着她一起走。 季青躲在后院的树下坐着，脸埋进膝盖里嚎啕大哭，哭得都开始打嗝了也没停下，天上开始下雨，好像连老天爷都知道了季青的伤心事。 忽地，季青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罩到了她身上，挡住了砸在自己身上的雨水，她红着眼抬头，入目的就是剃着寸头的裴述，他紧抿着唇看她，眼中透着心疼。 “别哭了，你这样奶奶也会伤心的。” 哪知好不容易收敛些的季青哭得更凶了，一抽一抽的说：“我没有……我没有家人了，怎么……怎么办啊……”之后又是断断续续的哭声。 “这还不简单，我娶你，我当你家人。”裴述站在季青的面前，语气那样随意，目光却那样坚定。 季青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人，除了因为哭狠了打着嗝，一时间竟忘了做出回应。 “回去吧，树底下招雷，想死别带上我。”裴述见她恢复了，说的话就变得不好听了起来，他转身要走，季青急忙站了起来跟在裴述身后。 “你是裴述吗？”她问。 裴述点了点头，季青有些感慨，“长这么高了啊。” 裴述闻言瞥了她一眼，“我一直都比你高。” 季青本来想给奶奶守灵几天，但因为要中考了，父亲不同意，第二天下午就把她拎了回去，他们又没来得及好好告别。 高一开学的时候，继母怀孕了，他们二老属于老来得子，所以风险很高，医生告知过后果，但继母还是坚持留了下来。 继母怀孕的那段时间季青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但季青明白，这不过是继母在给肚子里的孩子铺路，她希望他们老了之后，我这个做姐姐的能多照顾照顾。 其实季青是打心眼里期待这个孩子的，毕竟他的到来让她的日子没有那么难熬了。 十月怀胎，父亲得偿所愿的得到了一个男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那个新生儿身上，没人在意手术室里以命相搏的女人，继母最终没能活着离开手术台，当她盖着白布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时候，众人脸上的喜悦还未褪去，紧接着因为男婴被抱出，脸上的呆愣都直接收敛了。 季青永远忘不了那一幕，明明在一条走廊上，一个画面中，她却觉得有一半迎着阳光，一半枯死灰寂，所有人都在高兴男孩的到来，连季青自己也是。 她对继母的恨突然就少了许多，真可怜啊，她想。 继母的去世并没有给这个家造成多大影响，不过是大嘴变小嘴罢了。 弟弟的名字是季青取的，因为父亲没读过书，他觉得季青这种读过书的小孩取的名字肯定不错。 弟弟叫甘来，苦尽甘来，就像他到来前她在家里过的日子，和他到来后她在家里过的日子，而小名叫阳阳。 季青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弟弟，也明白季甘来不用吃苦，因为没人愿意他吃苦。 季青当了姐姐，她将自己知道的都教给弟弟，教他明辨是非，犯错时的鞭打父亲是不许的，可这个弟弟却会主动要求，但其实季青也舍不得打重，真好啊，她又有家人了。 之后的岁月里因为弟弟的陪伴，季青渐渐淡忘了与裴述的这件事，如今想来还有些模糊，好在大概内容她还记得。 拉回思绪时她听见前面的男人说：“你奶奶去世，你觉得那样的情况下他有心思跟你开玩笑吗？季青青，他是十七岁不是七岁。” 季青闻言陡然停住了脚步，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似乎意识到身后的人停了下来，转过头去看她。 他听见季青说：“我没说他十七岁，你怎么知道……”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眼里满是震惊，“你是裴述？！” 面前的男人被身后的路灯打上了一层暖黄色的灯光，锋利的脸廓高大的身形被衬的柔和，突然就不像个不修边幅的糙汉子，在得知对方身份的那一刻，季青觉得面前男人的形象在她心里突然高大了起来。 “下次反应再这么慢，老子削了你脑袋。” 裴述说完便把头转了回去，季青在身后重新把人打量了一遍，这个人跟自己记忆中的比起来变化不小，曾经少年的身躯此时散发着成年人该有的压迫力。 裴述身上的肌肉线条流畅，是不多不少刚好的量，宽肩窄腰翘屁股，妥妥的上成品。 许是感受到季青炙热的目光，他狐疑的用余光往后瞥了季青一眼，挑了个话头，“这次回来是做什么？” 季青回答说：“公司想做个农家乐，让我过来考察。” “你一个人？” 季青摇了摇头，又想到对方看不见，开口道：“有几个同事明天下午来，他们知道我老家在这边，打算住我那。” “待多久？”裴述问。 “一个月吧，要是没什么头绪可能还会待的更久。” 裴述想了想，“明天我陪你在镇上逛逛，帮你把家里收拾一下，今天你先住我那。” “会不会太……” “除非你想睡大街喂蚊子。”裴述像是知道季青想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也不会这么夸张，季青想，去家附近问问总会有邻里愿意收留她一晚的吧，不过想想裴述跟自己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借宿一晚也没什么，况且他自己都不介意。 想通了这一点，季青的脸上瞬间挂起笑意，“那就谢谢裴哥了。” 季青嘴里哼着小调跟在裴述身后，走进小镇时一路上都是熟人，小部分的认出了她，大部分虽然没认出来但多少都有点印象，加上身边还有个裴述，这次之后总能加深记忆。 到了裴述住的地方，进门开了灯，他给季青拿了双米白色的凉拖鞋，季青脱下板鞋犹豫着要不要穿，要是新的还好，要是别人常穿的她穿也不合适，“你家还有别人吗？”这实在不像裴述自己穿的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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