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易河安排好一切以后,袁秋柏仰头看看他俊挺的眉目,觉得他好像变了些,大概是这段时间在公司大权独揽惯了,李易河身上多了种果决和沉稳的感觉。 “在想什么?”李易河低头问她。 一条躺椅对两个人来说还是太挤了,袁秋柏两只脚都搭在李易河腿上,久不见光的脚面雪白,足弓上透出几根青色血管,纤细动人,李易河怕她冷,摸了摸她的脚,又拿毯子给人盖上。 “没什么,”袁秋柏把看到一半的书合上,扔到一边的桌子上,蜷缩在李易河怀抱里,闭上眼睛,“我想睡一会儿,晚安。” 李易河轻抚着她颈后柔软细腻的皮肉,沙哑地“嗯”了一声。
第38章 又过了两天, 运动会照常在一个阳光不太刺眼的日子开始了。 五海附中的运动会定在周末,难得的周末还要早起,不过倒是没有人抱怨,毕竟这种活动一年也就两次, 大家都很兴奋, 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 这可能是他们高中时期最后一场运动会了,因此不少人还带了无人机和相机过来。 袁秋柏没报任何项目, 全程坐在台阶上抄加油稿,钟依萱报了个三千米, 在一边忙着跳广播体操热身。 李易洋和毕嘉容也各自有项目,隔壁班的女同学看起来比本班女生还要激动,魏薇和凌弋忙着出去买水和零食, 发给在场的同学, 于是舒筠就被留在袁秋柏身边。 舒筠眼下有一层浅浅的黑眼圈,正坐在袁秋柏身边写作业, 两个人都是比较安静的性格, 在喧闹的氛围里有些格格不入。 就在袁秋柏拿起一瓶水, 打算主动跟舒筠搭话的时候, 赵飞掣过来了。他一过来就从后面掐住舒筠的脖子, 以一个过于亲密, 甚至有些冒犯的姿势钳制住她。 舒筠条件反射般低下头,没有跟赵飞掣对视,他反而得寸进尺地低下头来, 在舒筠耳边说:“我不是说让你去医务室等我吗?怎么没去?” 舒筠怯生生地没敢说话, 下意识往袁秋柏这边偏了偏身子,袁秋柏顺势扶住她, 平静地看向赵飞掣,说:“她不去。” 大概是在人群里直接被顶撞回来,赵飞掣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脸色一黑,森冷的视线看向袁秋柏,扯着嘴角冷笑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她不去,要不你替她去?” 袁秋柏神情未变,眉头都没抬一下,心里却默默想赵家的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荒唐,赵云兰就算了,尚且能掰回正道上,这个赵飞掣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袁秋柏面无表情地紧盯着赵飞掣问:“赵飞掣……赵成周难道没嘱咐过你这段时间不要给他惹事?” 赵飞掣脸色一变,来不及细想她为什么知道自己堂哥是谁,又被她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他冷哼一声,勉强维持几分冷静,放了两句狠话以后,脸色不太自然地离开了。 直到他离开,袁秋柏才淡淡收回视线,看向一边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的舒筠。 袁秋柏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安慰她,片刻后,她视线略微下垂一下后冷不丁说:“他看起来这里……”袁秋柏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不太聪明,对吧?” 舒筠忍不住露齿一笑,声音低低地说:“嗯……” “而且生气的时候声音很像唐老鸭。”钟依萱恰好听到赵飞掣和袁秋柏的最后两句话,默默吐槽了一句,她把号码布用别针别到衣服上,百思不得其解地问舒筠:“其实我上个学期的时候就想问了,他为什么敢对你提这么离谱的要求,是看到你杀人了吗?” 舒筠只是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眉宇间恐惧和担心的情绪却渐渐消弭下去。 袁秋柏见她没有把自己置于一个自哀自怜孤立无援的境地里,也不动声色地放心下来。有时候被霸凌者就是需要别人明明白白地表示——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哪怕只有一个人,也能大大削弱他们心灵上的孤独感。 袁秋柏将手里的水递给舒筠,继续抄写加油稿,眼看参加比赛的李易洋都回来了,出去买饮料的魏薇和凌弋却迟迟没有回来。 毕嘉容正作为一千米初赛小组赛冠军被一群女生簇拥包围着,嘻嘻哈哈地在闹。钟依萱也下去准备检录了,袁秋柏低头看了一眼时间,魏薇和凌弋已经出去一个多小时了,运动会期间路上来来往往很多人,出事的概率也比平时要大,袁秋柏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李易洋递了一小包湿巾,小声说:“洋洋,魏薇和凌弋出去的时间会不会有点久?” “别担心,我打个电话问问。”李易洋刚喝完水,干脆地应了一声,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上滑落下来,他从后面成堆的书包里找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凌弋的电话:“喂,阿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凌弋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好像开了免提,几人从电话里听到了魏薇的声音:“我们等等回去,路上出车祸了。” 李易洋瞳孔骤缩,有些焦急地连声问:“怎么回事?你们没事吧?现在在哪里?” 舒筠手里的碳素笔也停下了,担忧地望向这边,袁秋柏安抚地摸了摸她后背。 凌弋冷静的声音传过来,“我们现在在回学校的路上,没什么事,一会儿就带着饮料回去。” “先别管饮料了!饮料撒就撒了,你们俩怎么样?需不需要我们去接你?”李易洋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穿上外套打算去接人。 “接我们干什么?” “……你们没出车祸?”李易洋脸上也带出几分疑惑。 “没啊。”电话那边两人异口同声地回道,声音里带着无辜,“你想哪去了?我们就是在路边看看。” “……”李易洋咬牙切齿,气极反笑,“你俩能不能滚啊?!” 他愤然挂了电话,一把将手里的矿泉水瓶捏皱,然后骂骂咧咧地扔进垃圾桶里,再一抬头时猝不及防撞上袁秋柏那双淡琥珀色的眸子。 李易洋脸还泛着红,不知道是运动累的还是被刚刚那件事给馐的,总之默默捂住了脸。 袁秋柏笑着垂下眼,继续用娟秀的字体抄加油稿。 魏薇和凌弋风驰电掣地骑着共享电动车回来以后,来不及闲聊,魏薇把发饮料的事交给别人,又拉上几个男生女生,匆匆下去接跑三千米的同学。 钟依萱被魏薇一把接住的时候,连干呕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挂在魏薇身上,猛地伸出一根倔强的手指,胜负欲极为强烈地强调道:“我们是……呕……第一!” 魏薇一头黑线,半是心疼半是责怪地说:“行了行了,一个运动会你拼什么命?” 刚刚享受完温柔乡的毕嘉容恰好路过,也跟过来凑热闹,“Oi!萱哥怎么样,还走得动吗?要不我背你回去?” 钟依萱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被魏薇架着走回自己班的看台上。 她是真的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回来以后躺在魏薇怀里像是魂儿都去了一半,但是魏薇还要去接其他人,钟依萱就动作艰难地移到袁秋柏怀里继续半死不活地躺着。 袁秋柏把加油稿放在一边,搂住怀里的小孩,给她披上外套,又拿了个A4纸叠成的小扇子,不急不徐地给钟依萱扇着风,摸了摸她的额头问:“舒服点了吗?” 钟依萱反身搂住袁秋柏,撒娇道:“秋秋你真好,喜欢秋秋!谢谢秋秋~” 袁秋柏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沉默片刻后,她温和地说:“应该是我谢谢你。” 钟依萱抬起头安静地看了看她,又靠回她怀里,自顾自地说:“秋秋,我一见你就特别喜欢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袁秋柏扬了扬眉,询问地看向她。 钟依萱呲着牙笑了笑,小虎牙露出来,说:“因为你看着就是一副很需要人抱一抱的样子。” 袁秋柏哑然,钟依萱拉着她的手说:“没关系,我懂的……其实我是高一下学期才从一中转来咱们班的,在我原来那个班,成绩就是学生的尊严,成绩好的话可以获得很多东西,好学生就是有特权的,我不写作业老师不会怪我,上课睡觉老师也只会觉得我熬夜学习,每个老师对我说话都是温声细语,周围的同学对我也很好,因为我成绩好嘛……” 钟依萱笑了一下,“但是我当时不知道,还以为是我比较有人格魅力,大家才这么喜欢我。” “但是我下半个学期成绩下滑得很快,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是感觉浑浑噩噩,好像找不到继续学下去的意义了一样,然后那段时间内老师慢慢就不怎么管我了,我周围的同学讨论题目的时候也会有意无意地忽略我,好似成绩差的人不值得被看见一样。” 钟依萱往袁秋柏怀里缩了缩,闭上眼睛说:“原来他们喜欢的只是我的成绩,多可怕啊……” “那段时间,我大概有些抑郁吧,状态就跟秋秋现在一样,”钟依萱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着她,“真的,你只是站在那里,我就感觉你在跟我说:我好寂寞啊,快来抱抱我。” “虽然在一中的实验班待着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虽然竞争激烈了点,但一中的教育资源、竞赛教练、保送名额、还有省三好学生等降分政策的优先名额确实不错,可是我不想卷了。” 钟依萱幽幽地说:“跟那些天才比,卷是卷不过他们的,我们班那时候有个人高一一年就把所有高考内容学完了,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袁秋柏沉默起来,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不是个特别聪明的人,但是我已经很知足了,有的时候,知道自己泯然众人了之后,反而会轻松很多啊……我也很庆幸自己转学来了咱们班,怎么说呢,就好像套着我脖子的那根绳子突然断裂了一样,我忽然就能重新呼吸了……在附中上了一个星期,我就感觉我来对了。” 钟依萱将脸颊抵在袁秋柏掌心,说:“我看过一篇英语演讲稿,里面说:‘人生中的每一件事都取决于我们自己的时间。’凡事都有它自己的节奏,没关系的,秋秋,你会走出来的。”
第39章 袁秋柏同样认真地看着她, 几乎是在审视了,沉默片刻后她缓缓将钟依萱搂进怀里,钟依萱同样紧紧地搂住她,脸上带着极富感染力的笑容, 乐得小虎牙都露出来。 当放学的铃声响起来的时候, 高三一班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放学时间到了, 在高三一年的繁重学业中,这是少有的可以稍微休息一下的时候, 运动会的第一天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袁秋柏错愕地发现自己竟然对这一天有些不舍,甚至不想要它就这么早早地结束。对于十年前的袁秋柏来说, 她对学生时代的理解就是做不完的试卷,不算艰难但也不算有趣的学业,枯燥无味的生活, 像人生一样, 是一幅规规矩矩的黑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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