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啊了一声,扭过头看向那边,“哥,你也在这儿呐?正好我们一起。” “你看你的。” 钟漱石强自收回目光,屏退那些不该生出的杂念,口吻生硬。 听不出又是在生谁的气。也许是气他自己,修身养性多年,到头来,还是个俗人。 钟灵扯孟葭的裙子,小声道,“坐吧,不用管他了,冷得很。” 不论他有没有在看,出于对邻座的礼貌,孟葭朝钟漱石欠了欠身,抚平裙摆坐下。 多了个钟漱石在,这场期待了一路的演出,看得孟葭如履薄冰。 哪怕是在下半场,她震撼于女舞者宛如无休止的小跳里,那种连绵哀绝的强烈美感直冲脑门,也只是稍微张圆了一下嘴,连一个音节都不敢发出来。 等到散场时,孟葭才遗憾地发现,钟漱石早已睡着了。 他对芭蕾舞剧没兴趣,又为什么要来看?陪女朋友来的吗?那怎么没见他的女朋友。 孟葭攒了满腹疑问,看起来,也像一脑门子官司的模样。 钟灵以为她尴尬,“不好意思,早知道我二哥在,就不叫你了。” “不啊,他在不在,都是很好看的。” 孟葭弯弯眉眼,扫过熟睡中的钟漱石,他安静合着眼,冲淡了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矜贵,原本温雅的意态浮出来,满身书卷气,像个刚归国的年轻教授。 “走啦,二哥。” 钟灵突然走过来,伸手推了他一把。 钟漱石睁开眼,大力摁了摁眉骨,瞌睡醒了几分。他抬一抬手腕,看钟点,这个时间回家正好,免得老爷子起疑心。 他起身,“走吧。送你们回学校。” 钟漱石从孟葭身边擦过去。 因为空间的限制,哪怕他刻意仰头,鼻尖也不设防的,凑近了那股清风鉴水的芙蕖香,是从孟葭身上散出来的,令他后背一僵。 钟灵出去时,在大门口碰见叶昕,她起初不敢认,“叶姐姐,是你回来了吧?” “对,爷爷的疗养结束,我也调回总台了。” 叶昕看起来心不在焉,左右眺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 过后,低眉侧首地问,“你哥,应该来了吧?” 没来她回去不好编瞎话。 叶昕进来的时候,和人换了位置,但钟漱石的座位上,也迟迟不见人影。所以她不知道,他到底来没来? 老人家们的把戏,弄了两张芭蕾舞剧的票,硬生生要把他们凑一起。 在叶家,叶本初的话就是圣旨,她不敢不听。但这并不表示,叶昕没有自己的主张,来归来,坐一起遭罪就不必了。 她虽然欣赏钟漱石,但对方旗帜鲜明地亮了立场,对她丁点意思都没有。 钟先生有他的轻狂,叶昕也有她的骄傲。她好好一个大小姐,难道就因为你家世高人一等,非要凑上去找没趣? 钟灵不知道底细,嗯了声,“来了,他去停车场取车,你要和他打招呼吗?” “不要,我先走了,再见啊。” 叶昕冲她摆摆手,收拢挎包,上了自己家的车。 钟漱石把车开到门口,车窗打下来,才露出半副清雅面容,钟灵就赶紧招呼孟葭上车,生怕晚了一步。 孟葭第一次见他亲自开车,摘下了蓝宝石袖扣,黑色的衬衫长袖叠卷到小臂上,眉角些微倦意,一只手随意搭扶着方向盘。 这几轮接触下来,孟葭深刻了解到一件事,钟漱石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身上的寒气长年不散。 大概这辈子,也没人走得近他。 孟葭双手叠放在膝盖上,不说一句话,眼里是不停倒退的路景。 还是钟灵先打破僵局,“哥,你怎么会来看《吉赛尔》?” “原来是叫这么个名儿。” 钟漱石打着转向灯,拐过交叉路口,十分镇定的,说了个地狱笑话。 后座的钟灵:“......” 她泄气,放弃和钟漱石的沟通,横竖他们兄妹没有一次,是能说明白话的。 钟灵看向孟葭,“明天周日,你还是不出门吗?” “我就到宿舍吧。” 钟灵点头,“也对,你一出去,又被人说三道四,影响你学习。” 孟葭拉住她手,“嗯,等风头过去再说,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好吗?” “为什么突然请我?”钟灵问。 孟葭眨下眼,“你不是请我看芭蕾舞剧了吗?礼尚往来呀。” 她知道一张门票不便宜,但直接给钱,钟灵不肯收不说,未免也太不懂事,还伤感情。 钟灵笑,“等我下次需要饭搭子的时候。” “嗯,我随时。” 钟漱石散漫开着车,听见这段对话,意味深长的,无声哂笑一下。 敢情她对待身边女同学,平时的为人,是这个样子的,一问一答挂着笑。 自己都照顾她多少次了,见到他还是一副生人样。恨不得避八丈远,就更别说请吃饭。 快到学校时,孟葭本来还想提醒他,外面的车辆开不进去,放她到门口就好。 但根本无人阻拦,他长驱直入地进了校门,开到宿舍楼下。 钟灵注意到她的迷惑,在她耳边说,“这个车牌没人会拦的。” 孟葭不懂,只喔了一声,“那我先走了,再见钟灵。” 她下车,站定之后,原本还想和钟漱石道声谢。但开着车的人,面庞冷清,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一脚踩下油门,车灯划破黑压压的夜幕,飞快开走了。 孟葭在风里怔了一会儿。总不会,又把他得罪了吧? 她摇了摇头,这个高深莫测的钟漱石,可怕得很。 坐在车上的钟灵,也被她哥突如其来的加速,弄得身形一跄。 她扶稳了前排座椅,急道,“二哥,你干嘛呀这是?没看见吗,人孟葭要和你道别。” 钟漱石目光沉静地看路,专注开车,半天,掩耳盗铃地来了句,哦,没注意。 钟灵心道,骗鬼吧,谁知道你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钟漱石冷不丁地问,“孟葭为什么不出门?” “最近关于她的谣言太多。” 钟灵低头回着消息,随口道,“像她这种身段的,又有个模样儿,坐在宿舍里都有闲话,更何况谭裕作妖。” 她把前因后果都解释一遍。 钟漱石听完,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眼底暗沉着,并无分毫的情绪泄露。 “我走啦,你回去路上慢点,二哥晚安。” 钟灵拿上包进了宿舍楼。 车子停在路边的树荫底下,钟漱石没立马开走,他的手摸到中控台上,找出盒烟打开,里面只剩下最后一支。 车内响起砂轮擦动声,钟漱石偏过头,就着这一簇星红火苗,点上烟,深深吸一口。 修长的手指伸出车窗外,指腹搭在烟身上,轻掸一下,白烟灰雪花似的掉。 钟漱石顿了片刻,夹烟的手握着手机,拨通郑廷的电话。 两声就被接起,郑廷问,“漱石,这么晚有事?” “明晚谭宗北的饭局,你告诉他,我会去。” “好的。” 郑廷不知他为何又改主意了。 上午在集团,他汇报这件事的时候,钟漱石还说要注意影响,不好和这些旧勋门户,走动太近。 还坦言谭宗北那个人,嘴也不是那么的牢靠,和他往来太密,空惹非议。 怎么到了晚上,这主儿的口风就变了?出什么事了。 钟漱石到家已是半夜。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石拱门后那片暗沉沉的竹林,映下一撇婆娑月影,夜风吹过来,发出近似沙沙的落雨声。 他见佣人不在,亲自把铁门推上,恒妈看见吓了一跳,小跑过来说,“我来,我来。” 钟漱石笑笑,“不用,这点事我还做不好,您去睡。” 恒妈在钟家三十多年,看着钟家兄妹出生的。老爷子退下来以后,身边大到随行秘书、司机,小到厨师、保洁员都一一辞退,留在身边的,都是精简再精简,用惯了的人。 恒妈说,厨房里煨了鸡汤,要不要盛一碗来? 钟漱石抿着唇,摆手说喝不下。 钟家的厨房,二十四小时不离火,需轮班值守,要照应老爷子三顿补汤,谈心兰日常滋养的药膳,以及样式精致的早餐,也是每天天不亮,白案师傅起来做好的。正餐更是不消说,还有各人的宵夜。 恒妈跟着他上台阶,问芭蕾舞剧好不好看,叶家的大小姐怎么样? 钟漱石硬着头皮作答,“就那样。” 根本没见着,他能知道什么? 他进浴室洗澡,衬衫随手丢进脏衣篓里,恒妈拿了件干净浴袍,放在床尾凳上,关好门出去。 温热的水漫过他头顶,钟漱石往后捋了捋浓黑的头发,闭上眼时,脑海里突兀的,浮现一片雪白胸口,单薄布料包裹下,半圆弧度若隐若现。 再往上,是孟葭那张,倔强又清白的脸,紧抿着红唇,不肯看他。 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一下。 钟漱石关了花洒,扯过浴巾,裹着下半身走出去。 窗外凛冽的夜色,像沾染了她发梢上的芙蕖清香,横冲直撞地闯进来,满屋子都是这股散不掉、躲不过的气味。 他倒半杯威士忌,加双倍冰块,手撑着黑桃木半台桌,仰头喝了个精光。 钟漱石极少睡懒觉。不管头一天熬得多晚,只要他人在家,是一定陪二老用早饭的。 他穿件偏休闲的白色Polo衫,浅咖色的休闲裤,坐在长餐桌旁,独成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钟文台卷着唐装袖口,他在院子里练完太极,从外面进来时,钟漱石已盛好碗清粥,放到他面前。 谈心兰旁敲侧击的,“漱石,昨天那么晚回来,跟小昕聊得投缘?” “我和她聊不成什么,下次您别再来这一手了,太老套。” 钟漱石夹一筷子枣花糕,放到他奶奶碟子里,口气是不容商量的刻板。 谈心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钟文台一个眼神制止。 等到钟漱石出了门,谈心兰才说,“刚才你不让我讲话?” 钟文台抖了抖手里的报纸,“你还想他回来,就别再多嘴了。你这孙子,早就过了听命于你我的年纪,明白吗?” 谈心兰给他递眼镜,“那他的婚事怎么办?” “慢慢来,他今年还不满三十,也没那么急,先让两个孩子处一段,兴许会有转机。” 钟文台是担心,逼得太紧了,反倒激起他的不适来,招钟漱石厌烦。到了该结婚的时候,他不信他那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孙子,真会拎不清。 钟漱石在办公室坐到下午,处理了几份紧急文件,郑廷几次进来倒茶,觑着他今天脸色不佳,不敢多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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