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葭的脑子里,响起外婆对孟维钧的品评,说不管到什么时候,哪怕对方指着他的鼻子骂,也是一派谦和有礼,笑到人面前。 再有任何的指责,对着这样一张脸,你也说不出口了。 孟维钧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 他一副慈父心肠,“知道你不肯喝我的茶,就拿着暖暖手吧。” 听听。他还先委屈上了。 孟葭冷眼看着这个,已年过半百的男人。 老天爷赏的好样貌,较世人另具一腔才华,身上这种不远不近,又忽远忽近的颓唐感,的确足够迷惑女人。 也揉碎了她妈妈短暂的一生。 孟葭紧捏两根手指,“我不需要,以后也别再给我钱。” 孟维钧看了一眼档案袋。他苦笑一下,“上一辈的事情,爸爸有机会再告诉你,不是你外婆说的那样,你不要恨爸爸。” “上一辈的事情我是不清楚,但我这十九年吃过的苦头!”说到这里,孟葭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快被痛苦淹没了,缓一缓又道,“一桩桩一件件,孟院长要听吗?大家都被父母生下来,明珠般的养大,凭什么独我没爹没娘?” 她眼眶一红,泪珠子已经在打转,看上去可怜极了。 钟漱石心口一滞,捏着杯沿的手指狠狠用力,指节都挣得青白。 他强忍着,眉头紧蹙地望着茶水瞧,才没有在孟维钧的面前,露出半分破绽来。 孟维钧往前走两步,想要去扶她的手臂,“葭葭,爸爸是有苦衷的,当时的情况,我不可能带着你。” 孟葭退了退,“所以你真的该死,也该被我恨。” 她最后都没接那杯水,忍下眼泪说完,小跑着出了院长办公室。 孟维钧尴尬地收回手,握成拳,转身时局促一笑,“对不住漱石,你难得来一趟,闹这么一出,我真是......” 钟漱石礼貌起身,系上西服的第二颗扣子,客观恳切的语调,“清官难断家务事嘛,我还有个会,就不多打扰老师了。” 他不疾不徐地迈出了门。 等出了电梯,钟漱石的脚步才快起来,他臂上挽着毛呢外套,也不顾穿,一面走,一面东张西望。 眼前是一览无余的操场,孟葭不可能走的那么快。她肯定还在附近。 司机把车开过来,“钟先生,我们现在回去吗?” 钟漱石跳过了这个问题。他口气很急,“你看见了孟葭没有?她刚走出来。” 孔师傅点了下头,犹疑的指了指东边不远处的草坪,“她好像往那去了。” “在这里等我。” 钟漱石撂下这么一句。径自往前头去了。 这是块很大的花坛,因为是冬天,草根都裸露了出来,黄绿相间的。 他的皮鞋踩在松软的草皮上,脚下是虚浮的,寻不见孟葭,想到她在孟维钧那里,一声声带哭腔的质问,心也平静不下来。 冷风从空旷的草地上吹过,刮得人面上生疼,四下里天寒地冻,风里夹杂了小动物的呜咽声。 抽抽噎噎的,听着像在哭。那声音的来源就在近前,混合着青草气,几乎占满钟漱石的呼吸。 他绕过西南角,穿着鹅黄大衣的孟葭蹲在地上,两只手抱住膝盖,极具防御性的自我保护姿势,就这么傍在草丛边,像枝头的迎春花。 她头点在手背上,随着哭泣时急剧的喘息,身体上下起伏。 孟葭哭的收不住声,她已经很少去想,自己捱过的那些艰难。 不怀好意的男老师,雷暴天小跑着回家,山道上的凄风苦雨。每次开家长会,班上同学依偎在父母身边,她只有张妈陪着。 但是每次提起来,尤其今天面对孟维钧这个罪魁祸首,她心里就受不住。 “起来。” 眼前伸来一只宽大的手掌。 孟葭仰头,入眼是质地考究的西装裤,包裹得他一双腿极显腿长,领带饱满地打着,往上是突出的喉结,鼻梁高挺,再是钟漱石那双淡漠的眼睛。 此时风也停下来,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周围那么静,只有心跳在回响。 她躲到这儿来哭,就是不想人看见。当然,最不想被他看见。 现在他发现了,只好慌不择路地抹脸,也没去够他的手,强撑着自己站起来。 但孟葭蹲得太久,又灌了大半天的冷风,一双腿早冻僵了。 她起身的时候,脚步不稳的,差点摔着。 钟漱石扶住她的小臂,拿出块手帕,温和、绅士又仔细的,给她擦泪。 他专注地擦了很久,像个赤忱少年,做着一件虔诚而入迷的事。眼睛一瞬不错的,牢牢锁住眼前雪白的脸,喉头紧绷着,呼吸也因她加快。 孟葭低垂着眼眸,手臂被钟先生稳稳扶着,她躲不开,那手帕上有他澄净的气味,像林间薄雾。 她小心屏住气息,苍白的脸上微起泛红,愈发没胆子看他。 孟葭感觉到脸颊被拭了个遍,水痕皆不见,但钟漱石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钟先生。我不哭了。” 孟葭大起胆子,抬手轻握住他的手腕,提醒了一声。 钟漱石侧首,瞥一眼他们交握的手,压下嗓音里的低哑,“怎么偷跑到这里来哭?” 她的鼻尖被冻红,“因为、因为这里没有人。” “连哭也要避着人吗?根本没有谁认识你。”钟漱石问。 孟葭低着头,“钟先生不是人吗?你就认识我,万一你出来了呢。” 他一步步引着她问,声音坚定稳重,“你很怕我看见你哭。” “是,我不想你看见。” 孟葭看着他的眼睛说,那是一双很冷的眼睛。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躲着这双眼睛,不敢看。 如今她越来越不敢看。 “为什么?” 钟漱石一度放轻声音,很低沉,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像是生怕将她从这样的气氛里惊醒。 她要是醒了,他就听不到真相了,孟葭永远不会再说。 “我哭起来实在是太丑了,”孟葭扬了扬下巴,“我想让钟先生,只记住我漂亮。” 刚才情绪才起落跌宕得很凶,孟葭已经不剩什么力气,再去和钟漱石周旋。 她 说的是实话,没有任何修饰,不藏半点虚假,顶真的实话。 钟漱石郑重其事地笑,“大小姐,你很漂亮。” 他收了话头,没有再不识趣地往下问,一个女孩子,想让男人只记住她漂亮,还能是为什么? 什么都不必再说,什么都不必再说。 孟葭的手还扣在他腕上。轻轻柔柔的,一点力气也没用,却制住他所有力道。 他顺势扳过她手,包裹在掌心里,牵着她,“这里实在太冷,先回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不必熬夜等,早上起来看就好了,目前没有开车情节,不会被锁定。 如果有的话,我会更在大家都方便的时间,感谢喜欢~
第22章 22 ◎叫我名字很难?◎ 22 孟维钧端了杯茶, 推开外悬窗,任由寒风漫卷进来,混合着室内的暖气, 周身一股强烈的对流。 西边花坛深处, 走出来一双样貌登对的男女, 年轻的男士翩翩风度, 步履从容, 有世家大族经年的教养在。女孩儿被他牵着,低头看路, 身体离得他很近。 眼看着他们上了车, 孟维钧才拉拢窗子。 他坐下来, 摇头吹茶沫的一刻里,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二人已经亲厚到这种程度了。 难怪孟葭刚才进来,连看也不看钟漱石一眼, 如若不是她与他太生分, 就是关系不同寻常。 她跟谁不好,哪怕是不长进的谭裕,也比招惹上钟漱石强。 钟漱石早到了成婚的年纪,一直拖着, 都成了钟老爷子一块心病。京城里有头脸的人家,适龄女儿都安排了一遍, 他孙子就是不肯点头。 单是钟漱石这人脾性左, 有意和长辈唱反调,好彰显出他不许人摆布, 那倒无妨, 他们自家人关起门来, 闹上天也不要紧。 可如果被钟文台知道, 症结都在孟葭身上的话,以他独断专行的作风,还不知要怎么给她难堪。 虽说钟家泼天权势,但人总得有自知之明,就算是谭宗和的亲侄女,嫁进他家去,也难走脱一个低眉顺眼,何况是他的女儿。 孟维钧忧心着,筹划哪一日找个合适机会,跟孟葭谈一谈。 就算她不听,好歹提个醒。尽到他这个当爹的心意。 他正思忖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是去而复返的谭宗和。 孟维钧笑着问,“怎么了,又落下东西了?” 谭宗和把包一扔,抱着臂坐在他对面,大有深意的,瞧他一阵。 像早习惯这样的逼视和对阵,孟维钧若无其事的给她倒茶。 “你那个女儿,今年上大一了啊,就在北京。” 谭宗和端起茶,杯沿抵着唇,问道。 孟维钧平静地哦一声,“好像是,她过来这边找朋友玩。” 他在心里转过好几个弯,估计就是孟葭进门那会儿,正碰上谭宗和的车出去。瞒是瞒不过的,只能编个幌子。 谭宗和笑说,“她一个广州人,这么快就在这边有朋友了,真厉害,就和她的妈妈一样会交际。” 骤然提起孟兆惠,孟维钧冲盏的手一僵,洒了两滴水出来,无事般擦了。 他说,“小孩子容易玩到一起去。” 谭宗和哼了声,“你看她长得,一副妖妖娆娆的模样,满肚子的心计,谁不愿意和她玩呀,对不对?” 孟维钧听到这里,眼皮一跳,才抬起头注视她,“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了,宗和,别为这种小节气坏身体。” “相安无事?你每年祭扫的都是谁,喝多了叫的谁的名字?书房保险柜里,藏着谁写的书!”谭宗和激动起来,一页页地翻旧账,“现在又来一个,她妖精模样的好女儿,紧着我侄子勾引,你管这叫作相安无事!” 怒火上头,谭宗和还嫌不解气,狭长的丹凤眼一眯,咒骂道,“妈是个不知检点的,女儿也一样,生不出什么好种来!” “夫人。” 孟维钧尽可能平心静气地叫她,“兆惠都故去多年了,孟葭也只是个孩子,嘴下留德吧。” 叮哐一声,茶汤溅了满地,谭宗和扬手砸了杯盏,“她死了,就连我都说不得她了?是吗!死人的面子真是大啊!” 孟维钧不再说话,只管蹲下身子去收拾碎片,这是他惯会的、谨小慎微的姿势。 像某种无言的求饶,他知道的,自己这样子,最能让谭宗和心软。 * 孟葭坐在车上,双手窝成团,张圆嘴哈了几口气,搓了又搓,才热过来。 钟漱石笑着,要来捧她的手替她揉,被她躲了。 她捂着冻红的脸,笑一下,“不敢麻烦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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