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身,就听见身后黄梧妹说了句,“你还在惦记那位钟先生吗?” 孟葭这才发觉,话赶着话,她和外婆杠起来了。 她摇头,语气也柔缓下来,“没有。我就是太忙了,还没想过这个事。” 黄梧妹站在桃花心木底下,举着一把团扇,若有所思的看了孟葭好久。 她慢悠悠的,摇了摇扇,“你不准惦记他。” 孟葭垂眸,小声说知道,“我回房了。” 张妈端了她的药过来,“葭葭去午睡啦?” 黄梧妹扶着桌子,晃了一下,坐下来,忧心忡忡的,“她还是忘不了钟家那个。” “怎么会?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她一直听话。” 黄梧妹哼一声,把扇子用力扣在桌面上,“她听个鬼。” 孟葭关上门,给钟漱石拨回去,她拢起鬓边头发,“老钟,刚才我在忙。” 钟漱石说,“好,以后如果有事,不用特地回我。” 她坐到桌边,随手拨着梳子的木齿,“你总是那么正式的呀。” “嗯?那要怎么不正式?”钟漱石伸长手,敲了敲烟灰,“你说。” “你都不说想我的,还要我来讲。” 钟漱石压低了声调,“老同志脸皮薄哇,心里想得都快不行了,就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把脸伏在手臂上,吃吃的笑,“你还缺锻炼,多说几次就好了。” 他吁了口烟,“是,批评的很对,我接受。” 孟葭想起才走不久的陈少禹。 她总觉得,哪儿对不住钟漱石似的。 孟葭说,“等我忙完,再去武汉找你好吗?” 他笑了一下,“不是哄我的吧?小孟。” “不是,挂了。我想睡一会儿。” 钟漱石放下手机,想起刚才那阵敲门声,他伸手挥散了烟,说,“进来。” 郑廷抱了一堆文件,“这些带不走的,我都放进碎纸机啊。” “放吧。” 钟漱石往后靠倒,头枕着椅背,手上拿了一支钢笔,笃笃敲着桌面。 郑廷问,“这眼看就要调回去了,还不得劲儿?” 他喝了口茶润喉,没头没尾的来上一句,“现在的小年轻城府深呐。” 郑廷听着都觉得新鲜,“你昨天不是还说,集团的新员工少根筋吗?” 钟漱石把杯盖一摔,“他一根不少!还知道先从她外婆下手,把他能的。” “人家年岁相仿,又是一个专业的同学,家世也不错,”郑廷笑着摇了摇头,又稳又狠的,往钟董心上插刀子,“那是真没办法,我要是孟葭的外婆,也中意陈少禹。” 他用笔指了指自己,气急道,“我没有家世吗?有没有!” “消消气。你倒是有,但您那家世也太高不可攀,谁放心呐。老太太又不是爱慕虚荣的人,她首先考虑的,是外孙女跟着你会不会受委屈。” 郑廷给他倒上新茶,一句句说的都在理。 钟漱石伸出两根指头,敲了下桌子,示意他就倒到这里为止。 他端起来,再喝了一口败火,缓下来道,“得想法子,让她老人家放心。” 郑廷提醒了一句,“那咱谈主任能放心吗?还有老爷子呢。” 钟漱石靠在宽大的转椅上,叹了口气,摆手道,“不说这个了。” 孟葭随口许诺的一声,答应要去武汉找他的事,一直拖到大四暑假尾声,都不见兑现。 她每天在工作室里,从早坐到晚,有时候忙不来,还会抱回家里去翻译。 最夸张的一次,她咳嗽了很久都不好,一直拖着。 后来在医院病床上打吊瓶,都端着电脑一边检查,有没有语法错误和不通顺。 等手头上这个case完成,都已经快要到八月末了。 孟葭拿了笔丰厚的报酬,交了硕士一年级的学费,还绰绰有余。 那天中午起来,孟葭一边刷着牙,打给钟灵。 她也刚醒,声音含含糊糊的,惹得孟葭想笑。 孟葭吐掉漱口水,“晚上去大剧院看越剧吗?《红楼梦》欸,我们俩最喜欢的单老师。我去买前排的票。” 很令人意想不到的,钟灵一反常态,发挥艰苦朴素的作风。 她懒懒的说,“省着点吧。有那个闲钱,你不如请我吃饭。” 孟葭跟她开玩笑,“怎么,最近吃不上饭啦?” 钟灵居然认真的嗯了一声。 她觉得不对劲,隐隐嗅到了一丝危险,“你不会和家里闹翻了吧?” 又是一声嗯。 孟葭叫了句天,把牙刷扔了,“那我过去找你。” 钟灵晕晕沉沉点头,“行,给我带一煎饼果子。” 孟葭挂了电话,望着窗外纷纷扬起的柳絮,心里不是滋味儿。 大小姐什么时候爱吃煎饼果子了? 她换了件衣服,打车去钟灵家,在楼下买了两个。 钟灵给她开门,头发还是乱糟糟的,她揉了揉,说来了啊。 孟葭把煎饼果子放到桌上。 她熟门熟路的,去开冰箱,给她倒了一杯酸奶,“怎么搞的?” 钟灵摊下手,“就是不想在那个家待了呗。” 孟葭问,“那秦文呢?你和他还在一起吗?他在哪儿。” 她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调走了,调去了他老家的文物局,天大的恩德啊。” 孟葭不知道这里头的玄机,“什么意思?他在北京待得好好的,谁调的。” 钟灵撇了下嘴,“没有人。说是他自个儿申请的,我反正打听了一圈,从上到下都是这论调。” 她有点明白了,看了钟灵一会儿,“你的意思是......” 钟灵把玻璃杯放下,“没有意思。人生没意思透了!” 她力气很大,溅起的奶白点,差点弄污孟葭的衣服。 孟葭不好往下问,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也没必要再去讨论了。 她抽出纸巾,擦了一圈桌子,“那你爸妈怎么说?” 钟灵哼了一句,掰着手指头数她的任务,“他们还能说什么?也说不出新鲜的来,和吴骏哥交往、结婚。” 孟葭想起宋知许,她问,“吴骏不是刚分手?” 钟灵咬牙切齿地说,“是吧,他和我都没这意思,可恶的是那帮大人。” “好了好了,你现在没有生活费,都怎么办呀?” 她怕这个话题一勾起来,钟灵又要吐上半天的苦水,惹得大家都不开心。 钟灵说,“东拼西借吧,昨天问刘小琳要了五万块,省点花。” “就打算一直跟家里这么僵着?” 她窝在沙发上叹气,“就先僵着,肯定还是要回去的,我又不是我哥。” 孟葭端着一杯水,坐在她旁边,也叹一声,“你哥没准,也是要回去。” 她说这话时,午后的阳光从纱帘里吹荡进来,烟水微茫的,照在孟葭脸上,拢住那一抹娇柔却苍白的笑意。 “原来你知道。我还以为,在武汉和好以后,你就不清醒了。” 钟灵静穆着,看了她一会儿,半天才说出这句。 怎么会不知道呢?孟葭想。 这么些年的斧声烛影,草木皆兵,关于这个圈子,她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她垂下眼眸,转动了下手里的杯子,“但是这一次,我不想叫他独木难支。” 钟灵懂,孟葭是不愿再辜负她哥,哪怕心里很清楚,这一趟也许仍是无功而返。 就算前头万丈深渊,她也要纵身跃下去。 好过吹着猎猎的山风,徘徊在悬崖上,一边虚耗着这段青春,一边令人空等。 钟灵来拉她的手,“希望你们最后修成正果,我是真心的。” 孟葭笑着摇头,“那我不敢想,走到哪儿就算哪儿吧,我对得起他就是了。” 反正她除了学业,时间也是浪费在其他事上,还不如浪费在钟先生身上。 黄昏时下了一阵暴雨,电闪雷鸣,一道道劈下来,像要把座座高楼腰斩。 孟葭和钟灵分头躺沙发上,裹着两条毯子,瑟瑟发抖的看一部恐怖片。 敲门声响起来时,两个人啊的尖叫好一阵,电影的鬼都要吓到。 钟灵拖着她去开门,来人是吴骏,他说,“你们在家干什么呢?” 她说,“没干嘛。下雨天也出不去,看片儿呢。” 吴骏拿给她一张卡,“你没钱花了吧,拿着吧,算我资助你的。” 钟灵犹豫着,接了过来,“你这么好心呐?” 他说,“你反抗成功了,我也能自在一阵子不是?收好。” 钟灵郑重的点头,“你倒挺迂回的,行,我收下了。” “好了,关上门吧,要是还不行,也别太拧了。” “知道。” 孟葭倒了杯水喝,“你们俩倒成难兄难弟了,关系还挺好的。” 钟灵也抢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嗯,他人不坏的。” 孟葭抢白她,“但你就是喜欢不起来,对不对?” 窗外雨停息下来,夜色空濛里,她无力的,深深点了一下头。 这是古往今来有关爱情的永恒悖论。 这一辈子,我们会遇上很多息息相关的人。说到底,无非爱得深不深,合适与不合适。 讽刺的是,往往用情最深的那一个,偏偏就是最不合适你的。 八月的最后一天,是钟漱石的生日。 孟葭记得的,她已经筹划好了,当天上午做完一场陪同翻译,下午就飞去武汉。 一大早,孟葭换了套白色西装裙,交领的款式,显得很干练,头发低低的绑在脑后。 她打车去会场,一进门就跟甲方握手,自我介绍说,“宋总好,这场会议由我为您当翻译,我是孟葭。” “集团的翻译团队跟总监们出国了,”宋总的秘书笑说,“临时找张院长要的,是他的研究生。” 这是一场中等规模的交流会,与会方是很多外企的负责人。 孟葭站在他身边,声音清亮的给他译成中文,再把宋总的话传达给对方。 这种场合,对翻译的要求,比当同传要略低一些,思考的时间更充足。 中途休息的时候,孟葭靠在椅子上喝水,是早上提前泡好的胖大海,装在保温杯里带过来。 温水一点点的淌过喉咙,孟葭抬眸间,就看见一道人影走过来。 是来会场采访Houbes集团总裁的叶昕。 她手里还拿着话筒,笑着打招呼,“你好,孟葭。” 孟葭放下杯子,她站起来,“叶小姐,上午好。” 叶昕招手让她坐,“别这么客气,我就是瞧见你在这里,过来看看。” 孟葭只客套的点了下头,她本不擅长交际,和叶昕也没什么话可说。 倒是她问,“你是出来当翻译?” 孟葭很坦荡,“是,趁着没开学,做一点兼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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