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师傅接过她的行李箱,说好久不见。 孟葭笑了下,“是,好多年没看过您了。” 坐上这辆黑色顶配的奥迪,孟葭怔怔看眼车顶,顿时生出一种,光阴如百代过客之感。 好像绕了个圈子,她又回到这条路上了,那一年的梨云良夜,醉意横伏间的宛转起笔,又落在了她的雪色眉间。 那这一次,他们会是怎么个收场呢?不知道。 也不是说,两个人坐在同一辆车上,就能够一直同行的。 孟葭的指尖掐着手心,她只希望,这一回她不要再哭了。 到底虚长了几岁,总要有点长进的。钟先生也会担心。 他连敲门声都怕会吓着她。 孔师傅开着车,忽然问,“你大学毕业了吧?” 孟葭点头,“是啊,马上研一开学了,中英口笔译方向,要读三年。” “蛮好,你读书一直都用功。” 孟葭才想起来问,“钟先生,他是什么时候回京的?” 总不会是今天早上,上面不可能把会议安排的这么匆忙,他一定是提前到了。 孔师傅说,“昨天晚上,他先去了大院里,看老爷子。” 西郊的园子有专人打扫,和她走时似乎没有半点分别,还是云淡尘清的样子。 人工开凿的湖边,几株挪来的苍翠古树,映着远山奇峰,假山畔清泉白石。 就连室外的陈设也未改,湖边一张可供高卧的湘竹榻,栾树上挂着精巧鸟笼。 但里头空空的,本来养在笼内的金丝雀,早被孟葭放走了。 她是出于怜悯,钟漱石听后也没说什么,只告诉她,“你把它们放生到林子里,活不了多久。” 孟葭不相信,过了几天真去山上找,其余几只没有找到。 只有那一只,左腿上缠了金线的,奄奄一息的躺在树底下,眼睛半闭着,一副了无生机的模样。 她生着气回来,春雨打湿了她的发梢,怪钟漱石不早告诉她。 斜风细雨里,钟漱石对她笑,“你自作主张的时候,也没跟我说啊,怎么反过来怪人呢?” 到后来,孟葭已慢慢淡忘了这件,好心办过的错事。 但仍然记得钟漱石那个笑,无可奈何的跟她讲道理时,一点身不由己的溺爱。 是到了某一个深夜,她从百子湾热火朝天的工作室出来,端了杯冰饮,站在凌晨的街道上等车。 孟葭望着枝头朦胧的月影,才想明白他们纠缠许多年,言有穷而情难终的原因。 钟先生是个太温和成熟的爱人。 仔仔细细的算起来,他们甚至,没正经红过一次脸。 孟葭推着行李箱,踱过廊桥曲水,拿老孔给的钥匙开门。 她停下,站在门前望一望,窗槛边前梧后竹,桥畔婆娑树影,筛下一地清凉。 孟葭把电脑拿出来,就放在茶几上,她还有一份文件要翻,明天要交差的。 到中午时,她吃着自己煮的一碗清水汤面,打开新闻来看。 接连好几个台,午间新闻都在播Evebrting集团召开中层以上管理人员大会,宣布关于总经理调整任职的决定。 画面从主持人切到现场,钟漱石一副端肃慎独的姿态,出现在镜头里。 他一只手压在桌上,另一只手稍抬起来,像在讲着什么,露出一截子白色袖口,目光沉稳而坚定。 哪怕是一个无声的片段,孟葭也看得入迷,挑了面的筷子顿在空中。 耳边忽然冒出他那句,“不来要出人命啊,小孟。” 他一贯是人前人后两个样的。 孟葭红了下脸,关掉电视,吃着面,在网上订了一个蛋糕。 吃过晚饭,孟葭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回来洗完澡,躺在沙发上就开始犯困。 早上为了赶到会场,孟葭起得很早,十点多的时候,已经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钟漱石十一点多才回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旖旎情形。 久未住人的房子里,萦绕着一股女儿家的腻脂香,淡而悠远。 穿着墨绿色睡裙的小姑娘,侧躺在沙发上,一只嫩藕似的细长手臂,无声垂下来。 像一丛错过了盛夏,开在初秋的青水芰。 他扔下外套,把袖口往上卷,就坐在茶几上看她。 今晚是他的主场,再不乐意也得喝几杯,是这么个意思。 钟漱石有点晕,揉了两下太阳穴,睁大眼睛看了又看,就怕在做梦。 他拍了下她,“孟葭,孟葭。” 孟葭不耐烦的挥手,“走开呀。” 嚯,这个起床气好重。 钟漱石不敢再继续吵她,先去了楼上洗澡,换掉这一身应酬的烟酒气。 等再下来时,见人还没醒,他的手从底下伸进去,把她抱起来。 身体刚一悬空,孟葭就惊醒过来,她懵懂的睁眼,“你回来啦。” 他低头看她,手却舍不得松开,“不是让你先去睡吗?” 孟葭搂上他的脖子,在他唇边亲了下,“你总是这么晚,以后我真的不等了。” 钟漱石认错,“嗯,我不好。一来就叫你等。” 但很快她又说,“但今天得等,你过生日。” 他呆立了几秒钟,一阵失笑,“还真是,我都忙忘了。” 钟漱石说得轻描淡写。 其实这两年,他都在刻意遗忘这个日子,给自己安排很多行程。 慢慢的,就真的想不起来了。 孟葭拍了下他肩膀,“放我下来,我去把蛋糕拿出来。” 钟漱石把她放到沙发上,“在哪儿?我去拿。” “冰箱里,”孟葭往后指了指,“我怕化掉,放冰箱了。” 他把蛋糕端过来,孟葭蹲在地毯上,表情认真的插上蜡烛。 钟漱石坐在一边看,她不管做什么事都一脸的专注,一种花影深埋的宁静。 孟葭点好了,回头冲他笑,“好了,还没到十二点,快点来吹。” 钟漱石也只在她的手里,做过这么幼稚的事情,他配合的问,“还是要许愿吗?” 她想了想,玉壶光转间,抬头看他,“能我来许吗?” “好,你许。我听着。” 钟漱石把孟葭捞起来,抱到了膝头坐着,把她的头发拨到耳后。 她闭了闭眼,然后猛吹一阵蜡烛,“好了。” 钟漱石把她扶过来,“许什么了?” 孟葭垂眸,纤白的手指,来回挑着睡裙的褶皱。 她说,“希望我能陪老钟过四十岁生日。” 钟漱石愣了一下,她还记得这句话,曾经让他们彼此,相顾无言的一句话。 他扶住她的腰,缓缓抵上她额头,“会的,你信我。” 孟葭用力的嗯了一下,“我相信。” 没想到她答这么快,生生中断了钟漱石正打着的腹稿,内容长篇大论,无非都是摆出客观事实讲给她听。 他明白这三个字的分量,它是孟葭全部的勇气和筹码,她已决意陪他上赌桌。 她这个样子太乖了。乖得让人想把她揉进心坎里。 钟漱石虚阖了眼,安静凝望她一阵子,滚烫着双唇,深深吻了上去。 孟葭被他勾出舌尖,吻得湿淋淋,入口是清冽的竹香。 她捧着他的脸,明知故问,“你又喝酒了?” 钟漱石绵绵密密的,吻上她的眼尾,“今天躲不过的,怎么都要喝上几杯,否则人家说你拿大。” 孟葭颤抖着,紧闭上眼,完全跟着他的节奏,被他引到另一番景致里去。 夜幕如烟如纱,无声漫浸过夏山黛色,淌进一地的轻烟淡雾。 窗外枝叶轻曳,摇落在一对交织缠绕的人影上,随着一声低吟,孟葭缓缓的伏倒在了他胸口。 钟漱石伸出指背,刮过她薄湿的下颌,“今天自己来的,好厉害。” 被夸厉害的人,连一口气都喘不匀,说话断续着,“不行,我今天、运动量超标了。” 黑夜里响起一声孟浪的笑。 钟漱石摸着她的背,教导学生一样的口吻,“小孟啊,要多锻炼呐。” 【📢作者有话说】 大家国庆快乐。
第64章 64 ◎他认真的吗?◎ 64 室内灯影惶然, 孟葭的脸贴在他胸口,咬着手指笑了下。 钟漱石的手绕进她发间,“今天在这里等了一天?” 孟葭摇头, “也没有, 做了很多我自己的事, 晚上等了一会。” 说完, 她忽然抬头, “你怎么这次回来,还是二把手啊?” 钟漱石淡嗤一声, “换了个大衙门嘛, 这个位置很理想了。” 集团里的人开玩笑, 说钟总这几年轮换三个地方,还是改不了千年老二的命。 孟葭说,“你心里没有不舒服吧?别憋着。” 钟漱石忽然凑近她, 声音又低又哑, “我舒服得要命,就刚才。” 换来孟葭在他肩膀上重重咬了一口。 他笑着摁住她,“你还是小孩子,不懂。当老二有当老二的好, 天塌下来不用你担着。现在这形势,一把手也不见得好当, 动不动就被上头问责。” 孟葭辨道,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研究生了。” 钟漱石装不懂, “哦, 您研究什么的?” 她往上伸长了脖子, 在他耳边恶狠狠的说, “研究怎么把你给吃了!” 引得钟漱石忽的朗声笑起来。 孟葭洗完澡,躺在床上快睡着的时候,钟漱石掀开薄被,带进来一阵清新的水汽。 她靠过去,搂着他的脖子,迷迷糊糊的问,“你昨天就到了,怎么没告诉我?” 钟漱石的下巴抵着她,“打过电话了,你没接。我猜孟翻译应该在忙。” 她点头,“我赚生活费呢,特忙。” 旷野中的明月,从落地窗里投进来,照在织花多宝提锦的地毯上,铺落一层云岫烟水的白光。 钟漱石张了张口,“孟葭,其实你......” 孟葭知道他要说什么,立马把食指放到他嘴唇上,嘘了一声。 “好,睡吧。” 开学典礼那天,北京的气温到达夏季峰值,孟葭到的晚,连一把塑料凳都没能混上。 她撑了把小白伞,站在操场上,拿了两张宣传单,一刻不停的扇着。 下面怨声载道,都在说校长这发言稿也太长,真不管底下人站不站得住。 好容易捱到结束,孟葭一秒钟都不想多呆,飞快的跑到树荫下。 她拉开车门坐上去,“孔师傅,送我去朝阳公园。” 老孔问,“好,是三小姐在那里吧?” 孟葭点头,“嗯,我去找她一趟。” 钟灵和刘小琳在下午茶,孟葭到的时候,两个人笑得倒在了一起。 她坐过去,刘小琳给她推过来一盏桃胶雪燕炖奶,“辛苦了,这位研一的学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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