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葭推着他往卧室里走,“是啊是啊,以后我再也不开夜车了,还不行嘛。” 这样平静得,如同春晨花露的安稳日子,他们过了很久。 有时候半夜醒来,孟葭光着脚走到露台上,望着眼前山川作宴的绵延青峰,总有种恐在梦中的不真实。 一想到久久不来的散场,就觉得眼前的这一切,是一场葳蕤盛大的凌迟。 她回到床上,钟漱石也没睁开眼,只是伸手过来抱她。 他们的鼻息交缠在一起。他吻了下她的唇,嗓音懒懒的,“你怎么起来了,睡不着?” 孟葭钻进他的怀里,编了个谎,“要到考试周了,我有点紧张。” 钟漱石迷蒙的笑了下,“你都不过,那一定是卷子有问题。” “睡吧。” 秋去冬来,画堂晨起的清早,半卷开的百叶窗外面,有大片的雪花飘下来,炉烟一般,远近高低的覆上台阶,枯枝上挂了一身的玉色。 到研三上学期结束,钟漱石在盛远东的场子里做东,宴请张院长一行人。 孟葭不打算读博,下学期就要去实习,接着就是找工作。 这当中,哪一样都离不开学院领导的保荐,即便是为答谢这七年来的师恩,这顿饭也在情理之中。 知道小姑娘一定会推辞,左一条道理,又一个例子的说给他听。最后再表示,她靠自己能行。 她还是社会阅历太浅。 因此,他也没提前知会,只是快到饭点的时候,让老孔去接她过来。 孟葭赶到香山的时候,还以为,只是他们两个的约会。 这两年,她都尽量少参加些饭局,毕竟钟直民在京中,大张旗鼓见太多人,怕钟漱石回去要挨骂的。 她踩着长靴,戴一顶白色貂皮软帽,身上穿一件浅色大衣。 见盛远东在门口等,孟葭下了车,走上前,“盛老板,你好。” 盛老板迎她进去,“钟先生在里面,孟小姐,您的老师们都来了。” 孟葭的脚步顿住那儿,吃惊的捂了下嘴,“啊?他怎么都不跟我说。” 他说了声请,“那就不知道了,从这边进吧。” 进去前,孟葭清了清嗓子,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用眼神示意服务生开门。 等门被推开,她笑盈盈的走进去,钟漱石指了下身边的位置,“来,葭葭,坐这儿。” 她一一跟在座的这几位打招呼。 其中有几个,孟葭只在开学典礼上见过,还有一些甚至是头一回看到。 她随钟漱石敬酒,在他耳边悄声问,“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钟漱石面上微微笑着,“我告诉你,你肯定要说不用,是不是?” 孟葭赌气说,“是。我用不着。” 钟漱石斜睨了她一眼,几分毫无办法的妥协,“那就当我自作多情。” “谁说的?”孟葭悄悄敬他一下,“男朋友的情,肯定要领。” 这一顿目的性极强的饭,吃得孟葭脸上热热的,倒不是喝多了酒。 而是认识的、不认识的这些人,冲着钟总的鼎鼎大名,有理有据的虚张声势,把孟葭夸成了学院第一人。 好在,吃了两个小时也就散了,钟漱石和孟葭送出来,看着张院长他们上车。 孟葭扇了扇脸,“他们嘴皮子真厉害,我不好意思了。” 钟漱石笑,“文人嘛,靠的就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编出什么话来你都不用奇怪。” 她站在更上一格的台阶上,手搭在他的肩头,“都怪你,给我起那么高的调子,人家不夸怎么办?” 钟漱石把她抱起来,打了个转,“好没有良心,给你安排这安排那的,还落埋怨。” “老钟,我好晕呀,”孟葭吓得搂着他大叫,“你快点放我下来!” 钟漱石笑着,起了顽皮心性,本来还要闹她。 直到门槛边出现到一道威严板正的身影。身后还跟了不少部下。 他手上的动作才生生顿住。 钟漱石把孟葭放下来,收敛了神色,用拳头抵着唇,低咳一声,“爸。” 孟葭就在他这一声爸里,跌撞着,头晕目眩的磕在他背上。 面前这一群,都穿着样式相同的藏青色夹克,手上挽一件黑色大衣的长辈们,气场未免太强。 她一颗心乱跳个不住,眼睛完全不敢乱瞟,只好看地面。 但钟漱石偏拉了她出来,“葭葭,来见过你伯父,叫人。” 孟葭瞪大了眼睛,他认真的吗?这怎么叫啊这个。 见钟漱石又拽了她一下。孟葭才走出来,落落大方的,“伯父您好,我是孟葭。” 她的声音在发着抖,指尖掐进掌心里,很努力的不让自己露怯。 钟直民碍于颜面,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神色却绷得很紧。 片刻后,他对着身边的人客套,“不成器的东西,让你见笑了。老叶,我们先走。” 钟漱石忙避到一旁,把呼啦啦一帮人让上车,林秘书在路过他时,“钟总,您父亲的意思,让你晚上来一趟。” 他默了一息,“好。” 孟葭心知不好,待人影都消失在白茫茫的山道上,才上前问,“要紧吗?” 钟漱石拉过她的手,“没事儿,我也好久没回家了。走,先送你。” 她摇摇头,音调都衰败下来,“我自己能回去,你快走吧。” 他牵着她上了车,捧起她一双已经冻红的手,哈了口热气。 钟漱石替她搓一搓热,“不要怕,他对谁都是这副样子,不是针对你。” 暖风在车内缓吹起来,孟葭吸了吸鼻子,她张开手,很突然的扑进他怀里,用力的摇头。 她不是怕这个。她根本不是怕这个。 【📢作者有话说】 上东巡泰山,到荣阳,有乌飞鸣乘舆上,虎贲王吉射中之。作辞曰:乌鸟哑哑,引弓射,洞左腋。陛下寿万岁,臣为二千石。帝赐二百万,令亭壁悉画为乌也——出自《明帝起居注》 感谢在2023-10-01 01:25:51~2023-10-01 23:5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拉蕾、珍、夢玥、菲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花草草 16瓶;深蓝色的丸子 12瓶;芋泥波波、她没有烟火百无聊赖、阿吧阿吧 5瓶;VV、昕泽、晓晓哒佐佑 2瓶;Aurora、23542626、浇水的阿波罗、31803218、68967785、冬月元、言溯甄、xxiyue、13064725、简单最好61、 (*^ω^*)、zy、福尔摩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65 ◎早入彀中◎ 65 钟漱石抚着她的背, 手上力气很轻的,一下又一下拍上来,“听话, 让老孔先送你回去。” 孟葭抬起头, 看着他, 眼中雾气昭昭, “那你今天还会回来么?” “你在家, 我当然会回来,”钟漱石好笑的, 伸出指背, 刮了一下她的脸, “否则我能去哪儿呢?” 她点头,声似林间宛转莺啼,“那我等你。” 听得钟漱石心乱, 他紧绷着喉头, 咽动下,轻揉了揉她发顶,“别担心,没事的。” “嗯。我知道。” 车开到香山脚下, 钟漱石上了林秘书的车,改道去大院儿里。 孟葭的头磕在车窗上, 搭垂手臂坐着, 到西郊时,远处空山凝云, 天边一道沉沉峨眉月。 老孔熄了车, 见孟葭迟迟不下来, 提醒了一句, “葭葭,到了。” “喔,好。你快回去吧。” 孟葭回过神,推开车门走了,脚步微晃。 她把外衣脱下,丢在沙发扶手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跌坐着靠上去。 是终于要来了吗? 这一份从颠沛沉浮里,如履薄冰般捧出来的浓墨华章,终于抒写到头了,对吗? 林主任将车停在院子里,他提早一步下车,先行为钟漱石拉开车门,“钟总。” 钟漱石迈下来,“林叔叔,我还不如您的职级高,别寒碜我了。” “你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自己要会把握。” 林封拍了下他肩膀,语重心长,又言有所指的说。 天灰蒙蒙的,凌厉干冷的北风,吹得院中一片金镶玉竹沙沙作响,眼看又要下雪了。 这一片竹林生得极茂密,钟直民的上一任栽植的,住进来时,工会曾问是不是留着。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在承当权势和地位的同时,也住进这样一座,极富象征意义的院子。 韩若楠喜欢院前植竹,钟直民也就没叫砍,是他对妻子尊重的表示。 年轻时乖张过头,如今到了这个位置、这个年纪,钟直民也越来越像个好丈夫。 钟漱石独自站了一会儿,一支烟抽了半根,家里的阿姨就开了门。 韩若楠走出来,穿一件薄款针织衫,围着一条羊绒披肩,招手让儿子进,“漱石,外面冷,进来坐。” 里头传来钟直民一声喊,“他愿意站就让他站,还要人请!冻坏了是他的身子!” 韩若楠回头,朝里头蹙了一下眉,“少说两句吧。” 钟漱石无奈的,舌尖抵了抵牙根,迈上台阶。 他把大衣脱下来,交给阿姨,换了双拖鞋,先叫了一声妈。 韩若楠掸了掸他的肩,“哎,快到里面坐,最近累吗?” “他不累。还有功夫操心人家毕业。” 钟直民穿了件白色衬衣,外面罩一件鸡心领的软线衫,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爸爸不知道,我们葭葭身世可怜,没人管,”钟漱石搭上扶手,端着杯茶,不紧不慢的说,“她从上大一,就一直是我在操心,习惯了。” 钟直民看他那个鬼迷心窍的样子就来气。 他瞪过去,“他孟维钧是死人呐,自己女儿不管!要你大包大揽下来。” “他?”钟漱石架着腿,点了一支烟,在手上转动一下,笑道,“他能保得住自己,就不错了,就谭家人那德行。爸,前些年的热闹,您是......” 钟直民急匆匆打断,“你少跟我扯远了!我宽限了你三年,那是体量你在武汉辛苦,不是就由着你一味胡闹的。现在老叶也从浙江回来了,又和你爸搭班儿,你趁早把人给我料理干净,娶叶昕进门。” 说完,见他一副神不归位的样子,钟直民重重拍一下茶几,“听见没有!” 钟漱石油盐不进的,吁了一口烟,“那我不是白在地方上待了两年,你赔给我吗?” 钟直民斜他一眼,“那你以为这些年来,我为什么不干涉你的事?你还跟我算这个账!不是去武汉,你跟她早就已经是两路人了,明白吗!” “不太明白。” 钟漱石抬着支烟,举起来,指了一圈四周,“瞧瞧,您都到这个位置了,还不心足,就非得卖儿卖女的,来保住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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