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那不就是了,”凌砚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前两天有个急性肠梗阻的病人,手术刚到一半就走了,因为他有其他并发ᴊsɢ症,肺部严重感染。” 好神奇,他竟然在安慰她? “也是。” 姜也收回视线,兀自琢磨了一瞬,然后点点头,说:“如果重来,你会怎么选?” “什么?”凌砚也不看她,问完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反问道,“你呢?是坚持咨询师的职业伦理,还是舍身冒险救患者的命?” “我先问的,”姜也抬起眼来,目光湛然,带着一点逼人的寒气,“你会怎么做?是答应她出轨,和我做爱,还是坚决不背叛爱情,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凌砚迎上她的目光,不假思索道:“无论要我做什么,哪怕只能帮她一点点,我都会全力以赴。” 姜也收回目光,带着点讥诮地笑,“真是一以贯之的伟大,所以你愿意背叛她,和我发生关系。” “重来你会怎么选?”凌砚执着追问。 姜也垂眼,仿佛重新滚上了那块钉板,冷着脸说:“我早就选过了,还有什么重来。” 到这个年纪,她完全能理解人这辈子难免要搞砸一些事情,正因如此,她也不想再后悔纠结,没意义。 但同时,她也越来越难接受明明自己想救人,但最终却阴差阳错让人送了命,这不是简单的搞砸,这是一条命,连带她自己的生活也因为翟安的死,变成了一片废墟。 所以她无限期停业,成了无业游民。 在最开始,她哪里会想到翟安会死呢。要是有这个如果,她早就撒腿就跑,根本不和他们沾边儿。
第7章 :姜女士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怀着某种凝重与隐忍,往风生水邸走去。 说起来也是巧,姜也的家人去了,凌砚的爱人也去了,两个人都恰好住进了公墓旁的小区里。这是不是说,人的境遇就像某种诡谲的磁场,会将相似境况下的人都吸附在一起?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仿佛一觉醒来,姜也就发现每家每户都有人去世,到处都是花圈,都放着哀乐,都有背过身去悄悄抹泪的家属。有一天她下楼,听见物业处有人投诉,说是有业主买下这里的房子,竟然将整套房子装修成灵堂,用来供奉牌位。 这样离奇的事情,最近半年见了不少。 “许多事情,都没办法预料,我也能理解,”凌砚的声音响在夜色里,低沉又寂寥,“人很渺小,就不必呼唤那些超越性的东西,来自我惩罚。” 姜也看向他,没有反驳,也说不出是疲惫还是欣慰,只觉得某些沉重的东西仿佛卸去了力道,她短暂地感到一点轻松。 “不管怎么说,”她脸上挂着不亲不疏的笑,“多谢你凌医生。” 两人再度沉默,回到单元楼就礼貌道别,各自归家。 打开家门后,姜也换完鞋就在原地站了片刻,有点茫然。今天天气非常糟糕,又在上坟的时候跟活人吵架,还想起了人生最失败糟糕的往事,回到家里屋子一片漆黑,没有灯,也没有声音。 孤独就像这夜色,无处不在,无声无息,突然间显露出一鳞半爪。她猝不及防。 不得不说,今天真的非常糟糕,跟这湿哒哒的天气和粘贴在脑门上湿哒哒的头发一样,糟糕。 她趿拉着拖鞋往里走,开了灯,真的好静。 姜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水之后,打开Switch开始玩动森。 不知过了多久,再一抬头,时间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她拿出红本开始写诊疗笔记,从早上的祭祀写到翟安再到凌砚,一字不落。记录是一件好事,有时候回看笔记会发现很多妙趣横生的细节。 写着写着她感觉脑袋有点昏沉,测了一下体温,低烧。她赶紧喝了两大杯水,洗了个澡,换了衣服躺在床上。 她常年运动身体还算不错,鲜少头痛脑热,但一旦生了病,就有点熬人。被子上有种晒干的花草味儿,她往里埋了埋,却感觉肚子有点饿。 晚上没吃,这会儿尤其想吃一碗热气腾腾的烂面片汤。 做法也简单,先是锅热下油炒熟西葫芦,然后捞起来烧水下面、下西红柿和鸡蛋,等咕嘟咕嘟煮熟了,再把西葫芦倒进去,淋上香油,加点儿葱花。 不用盛碗装盘,直接端着锅子吃,到最后还能用调羹刮出一层粘在锅底的锅巴,焦香耐嚼,最有滋味。 以前稍微有个头痛脑热,姜女士都会给她煮烂面片汤,说是好消化、营养好,有时候里头放菠菜,有时候放丝瓜,有时候放牛肉丸……总之内容物很丰富,糊状、胶质一大锅。 那时候她还总嫌姜女士怎么老煮这个汤,吃太多次,都腻了。后来大点儿就明白了,姜女士这一辈子就是这样,总是把她觉得好的,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她,直到她厌烦为止。 这是她爱孩子的方式。 生前母女俩相处的时候没少斗嘴、吵架、互相挖苦,俩人是一脉相承的倔驴,谁都不愿意低头,可一到这种脆弱时候,又只想要那一碗再也不会有的面片汤。 可再也不会有了。 迷迷糊糊之间,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魏长音发来了消息。 【小也,你舅舅把今天的事情跟爸爸说了,你怎么又跟他吵架了?】 【在你妈面前,别说那些不着五六的话,你舅说那些也是为你好,你要是不乐意听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何必非要争个输赢呢?】 【爸爸最近工作很忙,抽不出时间去看你,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 姜也关掉屏幕,没心情回复。 魏长音和姜秋岚很早就离婚了,离得干脆,离完了也能正常往来。姜也觉得,这主要得归功于姜女士,因为她是个乐观豁达的人,就是那种房子着火她都会去拍拍照,还要坚持睡午觉的人。 姜女士一米六七,眼珠像漆黑弹珠,湛然若神。年轻时是十里八乡的美人,追她的男孩多,但最终,魏长音凭借着讨好姜广林,曲线救国,嘴甜勤快,加之又长得好看,终于抱得美人归。 年轻时候,姜女士做过港城师范大学后勤的会计,喜欢跳舞,喜欢听音乐,喜欢浪漫,可以花一个月工资买个收录机。 那个年代还有严打,盛行流氓罪,但她也敢穿紧身喇叭裤和小皮鞋,烫了鬈发,在地下舞厅跟俊俏男孩搂着肩膀跳舞。 姜女士的时髦是一以贯之的,她还喜欢动漫,是《圣斗士星矢》和《柯南》的忠实观众。 中年姜女士变得很生猛,也很风趣,即使五十多岁也有一种妇人式的性感。小腹绵软失弹,两臂和小腿却有线条凌硬的肌肉,在一堆秃头老头里跳国标,身姿有力,是最受欢迎的舞伴。 不乏有人夸她性感,她从不谦虚,反而会热情洋溢地笑,她的笑坦荡不怯场,对自己的美有种当仁不让的自信。也是那种自信,让她魅力翻倍,这就是美人余威。 姜女士总是很大胆,敢做很多人不敢做的事情。正是因为这样,姜也才能在魏长音的极力反对下,依然按照心意,本科读了精神病学,做了没什么前途又不稳定的心理咨询师。 一切都有姜女士支持。 姜也想起刚工作的第一年,是做一个团队咨询,去香港采风。 那天晚上吃完饭,夜里又加班到凌晨一点,凌晨三点还被一个来访者投诉,而她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休息过了。 半夜她在外面透气,想消费一点昂贵的东西犒劳一下自己,于是在中环随便乱逛,终于走进一家奢侈品包店。 她一眼就看中了一只包,很经典的复古款,柜姐戴着手套取出那只包,姜也试了试,真的好看,可一问价格,她那从天而降的激情就瞬间熄灭。 在柜姐淡然的眼神下,她走出那家店,一路上都觉得心情糟糕透顶。她也不是买不起,但要是硬着头皮刷了卡,日子立马就会陷入难堪。 随后,她就给姜女士打了电话,边走边说,四周都是深而密的夜色,她的抽泣和哽咽都被尽数吞没,一瞬间有种难言的漂泊感,并着方才在店里的为难和滑稽统统化作委屈,流出了眼眶。 那时候初初见识到社会的真面目,有种尘埃落定的感伤,她知道自己买不起那只包,且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过来买,人生尽头撩眼可见,不会有更多的可能了。 然而在她自怨自艾地说完这些,姜女士当机立断汇了款,勒令她立刻转回去买下那只包,她跟她说,养她一个不成问题,买只包更不成问题。 她喜极而泣,那时候她由衷感谢姜女士的澎湃无休与豁达浪漫。直到现在,姜也终于能准确描述出那一瞬间的感觉,有种人生终于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庆幸与得意。 可那恶狠狠的得意,并非出于生活的好意,而是来自姜女士的爱与庇护,以后也再难有。 以后也再难有。 姜女士在生前很努力,给她留下了12处物业做被动收入,现在还ᴊsɢ有一家卖寿衣棺材的淘宝店,是跟明珠姑姑合资的。现在由明珠姑姑和舅舅打理,年流水稳定,她只需参与年底分红。 总之,就算她一辈子不工作也可以活得很滋润。 …… 姜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夜里又做了那个带颜色的,难以启齿的梦。
第8章 :黄色的梦 梦境依然很荒诞,梦中的场景是在高铁上。 列车行进了二十分钟,姜也身旁坐着一个高大男人,不多时,前排冒出一个小孩,叽叽喳喳地问男人讨要番茄酱。 男人将番茄酱递过去,小孩又叽叽喳喳要求他打开番茄酱的包装。男人有求必应,果然撕开番茄酱的锯齿豁口,而再递过去的时候,包装袋里的番茄酱却不小心挤出一坨,滴在了姜也的大腿上。 姜也扭过脸,看向他,欲言又止。 男人动作稍顿,也和她对视,空气静默一秒之后,他把手里的装薯条纸盒递了过来。 姜也没说话,从里面抽出一根薯条,把腿上那一坨番茄酱刮干净,然后在他的注视下,塞到了他嘴里。 车厢里的光线忽然在男人错愕的神情里暗了下来,四周的所有场景都在退却,除他俩以外的人物都模糊成了粘稠的夜色。 姜也感到一阵燥热。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指竟探入了他的口中,正缓缓搅弄着他湿热的唇与舌,那人也很配合,微张着薄唇,用舌尖最柔韧的部位抵着她的指腹,厮磨卷缠,有一下没一下。 潮欲来时风满楼。 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香味,薄雾在四周吞吐,姜也鼻翼翕动,两扇纤浓的睫毛骤然一扬,空间与场景倏然变幻。 待再一看清,她正跨坐在男人的腿上,一手扯他的衬衫,一手解他的裤子。而他身下是一张舒适柔软的水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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