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应灯坏了,过几天应该能修好。”江瑟道,“毕竟是四十多岁的老建筑,您担待一下。” 岑明淑闻言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但她没再说话,等走到六楼,进了公寓才再次开口:“你爸妈不是有地儿给你住吗?” 说完又开始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这公寓,看了好一会儿,见这屋子窗明几净的勉强能住人,面色才渐渐好看些。 “里面倒是还成,就是小了点。你以前一间衣帽间都比这套屋子大,真亏得你住得惯。” 江瑟没接她话茬,给她倒了杯蜂蜜水,说:“喝点儿解解酒。” 岑明淑接过,没急着喝,端着杯子在这八十多平的屋子里慢悠悠踱了一圈,从江瑟卧室出来时,面色明显又好上一截。 “算你有良心,没将我送你的东西留在岑家。”岑明淑在沙发上坐下,十分赏脸地喝了半杯蜂蜜水。 卧室的梳妆台上放着的基本都是岑明淑从前送江瑟的东西,大多是首饰,也有一些旁的珍奇玩意儿,江瑟全给带走了。 “您不说您不算是岑家人么?”江瑟给自己泡了杯红茶,在她身边坐下,不紧不慢地说,“既然这样,您送的东西自然也不算是岑家的东西。” 岑明淑斜睨她:“上个月纽约时尚周里的那件压轴晚礼裙我拿下了,你明天的战袍就它。” “战袍?”江瑟失笑,“您这是拿岑喻的‘成人礼’做战场了?无不无聊啊小姑姑?” 岑家的孩子都是在十八岁成年那日正式踏入北城社交圈,明晚岑家的跨年宴在某种程度而言,是岑喻晚来了差不多六年的“成年礼”。 “别跟我说你想逃。”岑明淑“嗙”一声将水杯放茶几上,双腿交叠,侧头盯着江瑟说,“明晚的宴会,该来的人都会来。你不正好能借机让所有人知道你与岑家毫无瓜葛了吗?你难道不知岑明宏和季云意压根儿没想放弃你?” 江瑟安静地握着茶杯,没吭声,听岑明淑继续说:“别想着逃避,瑟瑟,你是从我们岑家老宅出来的孩子。你记住了,只要是从那里出来的孩子,不管你姓岑还是江,不管去到哪儿,都给我堂堂正正站着,不能做丧家之犬!” 岑明淑望着江瑟郑重道:“把岑家这块烂在你身上的腐肉切掉,咱好好去把病治了。病好了你才能真正开始新的生活,之后你想去哪儿小姑姑都不拦你。” - 江瑟小的时候,曾在老宅住过一段时日。 那时岑老爷子还没去世,老人家年岁大了就爱唠叨,江瑟没少听老爷子埋汰岑明淑。 有一回也不知是觉得江瑟年岁小不记事还是因为岑明淑对她的偏爱,老爷子忽然在她面前感叹了句:“你小姑姑如果是个男孩儿,把岑氏交她手里比交给你父亲要更让我放心。” 岑明淑凭着一股倔劲儿,没用半点儿岑家的资源,一个人在国外闯荡出了一片天地。 岑家规矩重,唯有所谓的嫡系子孙才有资格在老宅办“成年礼”,岑明淑的成年礼自然也在那儿。 老爷子去世那晚,岑家的嫡支旁支的子孙围在床头,等待着老人家的遗言。 老爷子只对岑明宏与岑礼交待了话,到岑明淑时,只有一个充斥着不满与遗憾的目光,或许还有担忧与期盼。 那时的岑明淑只对他说了一句:“您放心,父亲,我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 此时此刻,岑明淑将那句话交给了江瑟。 江瑟盯着手里的茶杯出了会神,许久之后才缓缓舒出一口气,对岑明淑说:“小姑姑,明天的晚宴我是不是躲不过了?” 岑明淑“嗯”了一声:“你可以躲一下试试,我绑也会把你绑过去,我跟Dr.Gina说好了,过两日就带你去见她。” “成吧,您战袍都给我准备好了,我总不能让你白花了这笔钱。但Dr.Gina那边,我就不去了。” 她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茶液,起身去餐桌添了点热茶,边云淡风轻地说:“小姑姑,我找到她了。” 岑明淑不明所以,看着江瑟的背影问:“谁?” 江瑟拿着匙羹搅动红茶里的冰糖,面色平静,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说:“赵志成宁肯吞刀片自杀也要守护的人,我找到她,就能找到赵志成的过去。” 岑明淑神色一凛,豁然站起了身,一言不发地看着江瑟。 屋子里门窗紧闭,客厅的窗户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嗡嗡作响。 江瑟见岑明淑脸沉得都能滴出水了,轻轻一笑,说:“所以别担心我,小姑姑。我来桐城不是为了逃避,不管我是从哪里走出来的孩子,岑家老宅抑或梨园街,我都不会做丧家之犬。” 岑明淑的关注重点早已不在丧不丧家这里了。 她拧着眉,看着江瑟沉声道:“瑟瑟,当年绑架你的三个人全都死了,包括主谋赵志成。你该做的是好好治病,让这件事情彻底过去,而不是拼了命地挖掘赵志成的过往,一辈子都走不出那场阴影!等明天回了北城,你立刻跟我去找Gina!” “不,赵志成不可能是主谋。还有第四个人在,那场绑架案一定还有第四个人在,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主谋。” 江瑟放下手里的匙羹,看着岑明淑的面色依旧平静,轮廓秀美的眼眶却渐渐镀上了一层浅淡的红锈。 “我的病除了我自己,没人治得好。您就当我魔怔了吧,拿我当神经病也成。 “小姑姑,十六岁的岑瑟还留在那个雷雨夜,她还困在那间废弃的工厂里,她还在等着我,我要亲自去将她带回来!”
第23章 那时候瑟瑟喜欢过你 凌晨三点, 酒阑人散,包间里散落着雪茄烟蒂和空了的酒瓶。 岑礼翻着今晚在俱乐部消费的流水,胸口好一阵疼。 那群混账是没喝过酒还是没抽过雪茄, 怎么不喝死、抽死算了! 他这副肉疼得咬牙切齿的模样看得郭颂直接翻了个白眼。 “得了岑葛朗台,你多少年才请一回,至于这么心疼么?”郭颂双腿交叠, 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根雪茄,放鼻子底下嗅了下, 说, “今晚你的诚意大家都看到了,不过瑟瑟明天真会来?浅浅说她近期不会回来北城。” 岑礼瞥着他手里的雪茄, 说:“不知道。” 郭颂听笑了, 两指一夹, 抖了抖指间的雪茄, 说:“她要是明晚不来,你岂不亏大了?啧啧,珍藏那么多年的雪茄和藏酒都贡献出来了。” 岑礼忍了忍:“你管她明晚来不来, 反正她早晚会回北城。你们喝了我的酒,抽了我的雪茄,答应下的事儿要做不到, 那就都给我吐出来。” 他说着便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看了眼。 岑明淑和岑喻都没给他回信。 想起瑟瑟那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的性子,又觉心塞。 郭颂见他这模样便知他心里也没底, 正准备说些什么, 沉默了一晚上的陆怀砚冷不丁出声:“你怎么知道她早晚会回来北城?” 这话一落, 包间霎时静了静。 岑礼和郭颂先是对视一眼, 旋即一起看向陆怀砚。 岑礼说:“她从小在岑家长大, 怎么可能不回来?我爸妈虽然很气她擅自改姓的事儿,但有我在,他们最终会妥协的。只要瑟瑟愿意留下,管她想姓什么。” 他也是早两日才从澳洲回来,澳洲新开发的项目正值紧要关头,在北城至多住半月便得走。 岑明宏与季云意倒是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两人面上瞧着是对瑟瑟不闻不问,但每回岑礼说起他从韩茵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他们都有在听,可见也不是真要同瑟瑟彻底断了干系。 那头陆怀砚靠着沙发背,下颌微抬,看着岑礼没吭声。 好半晌后,才不紧不慢地说:“你妹妹平时喜欢玩儿什么?” 郭颂将雪茄塞回雪茄盒,听见这话,不动声色地看了陆怀砚一眼。 岑礼垂眸思考了片刻,“我们岑家人最大的爱好当然是挣钱,除了挣钱……不是,你问这干嘛?” 他眯起眼打量陆怀砚,啧了声:“也不想想当初是谁连个举手之劳都不肯帮。” 陆怀砚不知想到什么,提唇笑了下:“你就当做这问题是我一时兴起的好奇吧。” “一时兴起的好奇?”岑礼露出个匪夷所思的表情,“什么鬼?” 陆怀砚没搭理他,大概是觉得岑礼这回答无趣,实在懒得再往下听,起身往门口走,从衣帽架上取下大衣,说:“我先回去了。” 他走后,郭颂看着那扇阖起的软包门,若有所思道:“今晚阿砚没碰你的雪茄和藏酒。” “他要真碰我才是亏大了!就他那凉薄性子,我压根儿不敢指望他的关照,不管是小喻还是瑟瑟!” 郭颂:“……” 算了,鸡同鸭说,不如不说。 - 岑家的晚宴八点开始,陆怀砚不到七点便到了。管家将他带去三楼的书房,进去时,岑礼正站在窗边给岑明淑打电话。 那通电话已经到了尾声,岑礼如释重负地说:“那成,小姑姑,等会见。您同瑟瑟说一声,一会过来了别急着走,哥哥我有话要同她说。” 陆怀砚挑眸看他眼,摸向口袋里的手微一顿便又拿了出来。 打火机与烟盒安安生生地搁大衣口袋里,没碰。 岑礼早就瞥见陆怀砚的身影了,哟了声:“您老先生今儿倒是来得早。” 陆怀砚的习惯他们都清楚,如非必要,他从来都只会踩着点赴宴。似今天这样提早一小时就来,属实少见。 书房的墙面嵌着直通天花板的樱桃树书柜,两扇滑动木梯静静立于左右。 陆怀砚淡嗯一声,边脱大衣,边朝一面墙去,旋即将大衣搁手臂,缓缓站定,目光扫过陈列其中的照片。 照片嵌在与书柜同色的樱桃木相框里,玻璃镜面擦拭得纤尘不染,倒映着昏黄的光。 这些照片从前便有了,江瑟的照片还在上头,数量不多,多是她读书时的照片。 其中一张合照,陆怀砚也在。 照片里,小姑娘侧头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依旧是她惯有的温雅的笑,却又有些不同。 陆怀砚静静盯着照片里的女孩儿,淡声问:“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张照片?” 岑礼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望了眼,“不记得不是正常的吗?你拍照从来都拍得心不在焉的,哪能张张照片都记得。” 陆怀砚记不得,岑礼却是记得很清楚。 那一天是岑礼二十一岁生日,那会瑟瑟刚满十七岁,距离那件事发生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瑟瑟同陆怀砚一样,对拍照向来不大感冒。但那日得知阿砚来了,却主动下楼同他们拍了这会陆怀砚正在看的这张。 岑礼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瑟瑟的心意。 当然,成年礼后,瑟瑟便彻底没了那心思。她对陆怀砚的喜欢,来得快也去得快。用母亲季云意的话说,瑟瑟比岑家任何一个人都拎得清,也更能狠得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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