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正好明天下午‘忘川’会开门,到时我请你喝一杯。” 傅韫温和笑了声:“好。” 翌日中午,十二点刚过,江瑟便接到傅韫的电话,她去富春街的路口接人。 二月一过,大地回春,桐城料峭的风再是严寒也藏不住一丝春意。 男人穿着衬衣和针织衫,外搭一件浅驼色大衣,温润如玉的气质与这春风相得益彰,看起来不像个商人,倒像是个研究学问的教授。 江瑟没什么有朋自远方来的喜悦,但他拨冗来看她,不管如何都得好生做回东道主,接到人了便笑问道:“有什么想吃的吗?” 傅韫唇角扬起个愉悦的温和的笑:“我客随主便。” “那我带你去吃桐城这里的特色菜,就在这附近。” 江瑟说的餐厅就在富春街对面的那条街,就在富春河的另一侧。 两人慢悠悠地穿过河中央的石拱桥,桥底下的河面开了春后便渐渐化了冰,潺潺的流水声从他们脚下淌过。 过桥时,傅韫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侧眸看了江瑟一眼。 餐厅是一家本地菜馆,菜品偏酸甜,她不知傅韫的喜好,便将餐单递过去叫他自己挑。 傅韫垂眸略略扫过餐单,很快便将餐单推了回去,十分绅士道:“我对桐城的菜不了解,瑟瑟,挑你喜欢的点便成。” “成。”江瑟拿出手机,开始扫码下单。 傅韫坐在她对面,目光自上而下缓慢划过她眉眼,很快便将视线定在餐桌的水杯上。 水杯半满,暗绿色的杯壁映着张模糊的变形的脸,但再是模糊,依旧能辨认出那是一张十分漂亮的芙蓉面。 他专注地看着那张脸,目光久久不曾挪开。 菜没一会便上桌,两人安静地用餐,快吃完时,江瑟搁桌面上的手机蓦地一响。 傅韫不动声色地在上面掠过一眼,屏幕里滑动着“张老板”三个字。 江瑟挑了挑眉,拿起手机便对傅韫说:“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傅韫温声笑说:“请便。” 江瑟起身出了餐馆。 悬在餐馆门口的风铃“叮铃铃”一阵响,傅韫等了片刻,才偏了偏头,透过窗玻璃看倚在石栏杆讲电话的女孩儿。 人对旁人的目光总是敏感的,尤其是像她那样敏锐的人。 他的目光在江瑟身上停顿三秒便适时收了回来,落在了支在餐桌上的餐单架里。 蓝色的玻璃架正对着外面的长廊,将外头那道倩影尽数吸纳。 傅韫拾起餐巾,边擦拭唇角边望着玻璃架,温和的眉眼始终噙着淡淡的微笑。 张玥打来的这通电话是为了说她拆石膏的事,“医生说我的腿骨快长好了,什么时候你想看日出,便同我说。” 张玥这话叫江瑟无端想起几日前的那场日出以及陆怀砚落在她唇上的吻。 她淡淡一笑:“好啊,等你腿好全了,我带你去个适合看日出的地方看。” 张玥轻轻嗯了声:“还有一件事,我前两日不知为何忽然梦到点奇怪的过往。“ 她顿了顿,“是阿诚离开江城的那一晚,他看着那瓶啤酒说了些十分奇怪的话。” 江瑟眉心一动:“什么话?” “他问我信不信命。问完又说命这种东西是不是从一出生便是注定好了的,一只活在臭水沟里的老鼠一辈子都只能活在臭水沟里,去做最肮脏的事。” 臭水沟里的老鼠? 挂了电话,江瑟望着熄了屏的手机,慢慢蹙起了眉心。 那瓶啤酒她交给了方商,啤酒的相关信息也发给了郑欢,让她去查柏县这间啤酒厂的事。 她总觉得柏县这个地名她曾经在哪儿听过。 怔愣间,手机又是一阵响动。 江瑟垂目望去,看清上面的名字后,微蹙的眉心一松,接起了电话:“陆怀砚。” “嗯,在做什么?”陆怀砚问。 江瑟下意识望了眼对面的玻璃,里面傅韫正支着下颌看手机。 她收回眼,面无波澜道:“我在跟傅韫吃饭。”
第50章 “今晚我在你那过夜。” 电话那头的呼吸很明显停顿了一下, 以至于江瑟清楚听见了那些如流水般悦耳的钢琴声。 “你在参加宴会?” 陆怀砚说不是,平淡的语调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昨晚关家来了人给祖父拜年,我现在同关绍廷在外头吃饭, 就在你以前去过的旋转餐厅。” 昨晚来的关家人里,除了关绍廷,关绍廷的大哥关绍崇和关嘉颐也来了。 陆家在老宅设了宴招待他们, 还邀了不少北城的名流赴宴,宴席开到半夜才收锣罢鼓。 今天中午这顿饭, 陆怀砚倒只跟关绍廷吃。 在英国的那几日, 关绍廷尽心尽力给他牵线,用的是关家的人脉替陆氏在欧洲市场铺路。偏他走得匆忙, 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陆氏和关家这两个名门望族, 因着一南一北的地域之差, 本是交情泛泛, 还是因为陆怀砚与关绍廷的私交才渐渐多了来往。 两家都是野心勃勃的家族,作为关家未来掌舵人,关绍崇备年礼北上陆家, 自然不单纯是为了探访陆老爷子。 关家替陆氏在欧洲牵线,陆氏同样也为关家在北城搭桥,关绍崇来北城是为了两家日后的合作。 江瑟知道陆怀砚与关绍廷私交不错, 也没想打搅他们相聚,闻言便回道:“那我挂了。” 陆怀砚却淡淡笑一声,意味不明道:“你急什么?我有说我赶时间么?还是你急着回去同傅韫吃饭?” “……” 他这不阴不阳的语气叫江瑟莫名听出了点醋味儿。 也不准备挂电话了, 不紧不慢地回他:“我们吃完了。” “吃完了?”陆怀砚又笑了一笑, 问她, “接下来你们准备做什么?” “请他喝杯酒吧。” “然后呢?” 然后? 还能有什么然后, 自然是傅韫回沪城, 她回家。 江瑟老神在在地问他:“还没想好,你有什么推荐的项目么?” “……” 见他不说话,江瑟弯了下唇角,说:“你是不是在吃傅韫的醋?” 连喜欢一个人都要藏头缩尾的人,陆怀砚当然没真放心上。 他同傅韫本就没什么交情。 傅韫被傅老爷子找回来时,他还在英国读书。也就在暑假回国时会偶尔在场子里听见别人提他一两嘴。 那一两嘴自然不是什么好话。 傅韫那会压根儿融不入这个圈子。一个天生带了原罪的私生子,不管在哪都是不怎么受人待见的存在。 岑礼他们看不惯傅隽,更瞧不上傅韫。平日遇见傅隽还能皮笑肉不笑地虚与委蛇两句,遇见傅韫却是连话都不愿得搭。 若不是后来傅韫同江瑟订婚,岑礼同郭颂不可能接纳傅韫进入他们那个圈子。 陆怀砚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淡淡笑一声便道:“成,你先去和他喝酒,我回去再同你算账。” “……你要同我算什么账?” 陆怀砚说:“真要我在电话里说?” 江瑟直接便挂了他电话,进去时面上的笑意还未散去。 她的五官天生便带了冷感,尤其是眉眼,笑起来时,便有种春雪初融的美感,很拿人。 傅韫放下手机,凝眸看她两秒,笑问:“发生了什么令你开心的事了?” 就他们目前的关系,说什么都是交浅言深。 江瑟望了眼窗外的靛蓝天空,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带过去:“今天天气不错,我挺喜欢桐城的春天。” 傅韫顺着望向窗外,附和道:“的确很好。” 江瑟转过头,望着他面前已经空了的装甜羹的碗,“你吃好了吗?” 傅韫轻轻颔首,笑道:“吃好了,刚本来想去结账,但老板不让,说你提前交待了你要请客。” 江瑟笑笑:“老板是我爸爸的朋友,我喊他一声叔。” 江川讲义气,人也热心,在富春街这片儿还挺受欢迎。 江瑟回来桐城后,一下子多了不少叔叔婶婶,这些老街坊对她十分关照,吃饭打折,喝奶茶送奶盖和果干,帮她拦住一个账单自然不在话下。 结完账,她抬手看腕表,“走吧,我爸妈应该到酒吧了。” 两人出了餐馆便往“忘川”走,傅韫打量着四周,“这里最热闹的便是这条酒吧街了吧,那你同你家人是住在这酒吧街附近?” “嗯。”江瑟指了指富春街后面的老住宅区,说,“我们住那儿。” 傅韫目光往她指的地方顿了顿,随即淡淡收回目光,状似无意地问:“以后有什么打算?准备一直留在桐城?” 江瑟慢慢踩上石拱桥的石阶,语调轻淡道:“嗯,最近都会留在这里。” 酒吧已经开了门,江川与余诗英正在吧台里摆酒坛。 这会酒吧还未正式营业,里面就他们两人,江瑟给他们介绍傅韫时,只说这是她在北城的朋友。 余诗英与江川好客,亲自给傅韫调了杯店里的招牌酒,叫醉生梦死,也叫孟婆汤。 这酒十分烈,傅韫不喜太烈的酒,但喝下第一口时却露出点惊艳的神色,说要再来一杯。他说话的腔调很儒雅斯文,没什么架子,余诗英对他印象不错,等他一杯喝完便又给他调了第二杯。 第二杯酒喝到一半,傅韫的手机响了。 是朱茗璃的来电。 傅韫抬眸看向江瑟,见她侧着头同江川说话,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便摁灭手机,反扣在桌面。 手机再度响起时,第二杯酒已经喝完。 傅韫放下酒杯,同余诗英、江川礼貌地提出告辞,又对江瑟说:“不用送我了,叨扰了你半天,你在这好好陪叔叔阿姨。” 两人就在酒吧门口道别,傅韫深深看了江瑟一眼,眉眼温和地同她说再见。 接他的车就停在先前江瑟接他的路口,这一路行去,他大衣里的手机一直震个不停,跟个催命符似的。但男人始终沉住气,温润如玉的面色直到上了车阖起车门时,才渐渐露出几缕阴翳。 他升起后座的挡板,接通手机,阴着声嗓道:“不是说了今天不能打搅我么?” 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傅韫冷笑一声:“我见谁还需要同你交待?茗茗,你怎么又不听话了?” 说话间,他始终望着窗外,等富春街的路牌变成一个小小的点才缓缓收回眼。 - 傅韫走后,江瑟在吧台帮余诗英清点酒坛,见她几次欲言又止,便笑着给她“解谜”。 “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前段时间从小姑姑那儿听说这里的酒好喝,才会趁着来沪城出差的机会过来桐城。他马上就会订婚,没有意外的话,今天应该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余诗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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