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开灯,下雨天的房间里昏暗,仿佛黑漆漆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把姜茶喝了。”温黎将姜茶递给他,抬眸看他,“怎么不带伞。” 贺郗礼仰头一口灌完,他道:“你男朋友身体素质可以。” “那以后也不要淋雨呀。”温黎依偎在他怀里,鼻子莫名一酸。 “好,答应你。”贺郗礼湿热的指腹蹭在她眼尾,笑了下,“祖宗说什么,我就听。” “行不。” 温黎这才点头。 她看着贺郗礼刻意收在身后的左手,温黎拉过他的手捧在怀里:“绷带都湿了,我给你上药。” 贺郗礼想收回去,但被她握着牢牢不放,他抿着唇,只好放弃。 温黎将绑带解开,半个月过去,贺郗礼掌心被刺穿的刀痕仍是血淋淋的。 她忍着眼眶的酸涩,拿着沾满碘伏的棉签给他消毒,擦上药膏,小心翼翼将绷带缠在他手心。 贺郗礼勾着她腰,随意说,“不疼,还没胳膊上那伤严重,真没事。” “你看。”贺郗礼握了握左手,“只是看着吓人。” 温黎吓得连忙抱着他的手:“万一出血怎么办。” 他额头浸透冷汗,用力全力控制左手,才没让她察觉他的左手在颤抖。 那一刀刺穿了他的骨头,离动脉紧只有几厘米。 医生说他的左手以后也许再也提不起重物,阴雨天,骨头缝里都是疼的。 贺郗礼缓过神,他轻笑,声音很低:“怎么会出血,傻子。” 温黎看着他:“那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啊。”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道:“打架不小心被砍了下,当时疼,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温黎看着他,想起靳司屿的话,贺郗礼的手臂哪里是打架,是被他亲生母亲用刀砍的。 差点没了命。 可他却说是打架造成的。 她心疼地抱着他,胸口难受得像是碎成稀巴烂。 “贺郗礼。” “嗯。” 温黎久久地看着他,认真地说:“以后你要以自己为先,不要再做傻事,对自己好点,不要再受伤,不要再淋雨,也不要再生病,好不好?” 贺郗礼低头看她,心软成一团,在她眉间吻了下:“好。” 两人静静地挨在一起,从雨天到天晴,从落日的余晖到渐渐黑夜。 “晚上你能陪陪我吗。” 房间里很静,温黎指尖搭在贺郗礼手臂上,她抬头,脸很烫,见他低头,漆黑深长的眼眸落下她脸颊,她并没有闪躲,只是心跳得厉害。 贺郗礼浑身都是滚烫的,呼吸是热的,眼神也是热的,他抱她的手都是克制的,他额头抵着她,轻轻地笑,嗓音又哑又磁:“真放心我。” 温黎耳尖都是麻的,能感受到搂她的力气逐渐加深,她轻呼一声,被他抱起,像小孩儿那样,她双膝抵在他腿,擦过床单,下巴藏在他颈窝,闻着他的气息,足够的安全感萦绕在她鼻尖。 “睡吧,我陪着你。”他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耳畔。 温黎半边身子都软了下来,她歪在贺郗礼肩头,静静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她不想和他分开了。 尝过一次甜头,她又怎么舍得离开贺郗礼。 贺郗礼已经出狱,赵青音的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南潭。 即便赵青音真的发现他们还在一起,那她可以和贺郗礼逃离这个地方,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生活。 渐渐地,温黎眼皮沉了下去。 等温黎再清醒,她发现自己在床上,而贺郗礼早已不见。 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 手机里也没有贺郗礼发的消息。 温黎推开卧室门,发现大门虚掩着,走近,隐约听到贺郗礼的声音。 她走过去,正要喊他,却听到贺郗礼刻意降低的声音:“出来了,刚在陪女朋友。” 贺郗礼在下面的楼层平台上,背对着她,懒散地靠在墙上,看着镂花窗外,沙哑道:“嗯,清大,京大都打来电话了。” “司屿,抱歉啊,我想再在南潭待一年。” 话筒里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啧了声:“一年而已。” “和温黎比,这一年的时间算什么。”贺郗礼垂眼,没忍住点了根烟咬上,良久,他说,“你不知道,南潭这里地方小,流言蜚语却能杀死人。” 他出狱这一天里,听到各种各样的传言,每一句都让他恨不得将南潭的人全部毁掉。 “温家那丫头看着是个姑娘,心那么狠,据说谭清其实是她杀的。” “我也听说了,她去自首,那牢里的是替她顶罪。” “温家和谭家的渊源,也不怪她想要杀了谭清,她爸妈都被他们家害死,家破人亡,还要打工给她家老婆子看病,怎么可能不恨他。” “我听说谭清在那小巷子里毁了她清白。” “真的?” “那丫头长得就一副狐媚子样,她不还跟一个男生走得很近?勾三搭四,说不定脚踏几条船被谭清发现,这才闹出这一系列的事。” “别说了,温家那孩子怪可怜的。” “可怜什么可怜,长成这样随便找个有钱人嫁了呗,不过南潭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人家要她了,都被糟蹋了谁要啊。” …… 贺郗礼红着眼,攥着拳头,艰涩地道:“我怎么能让她一个人面对,她看着是很坚强,其实人胆小得要死,没有我在身边,她该怎么面对,她怎么能承受得住,现在有我在,我得护着她。” 对面很久没有再开口。 温黎站在门口,透着门缝,贺郗礼弓身靠在墙壁,侧脸轮廓流畅。 明明来南潭只有一年的时间,可他浑身都是伤。 她咬着唇,喉咙发涩发苦。 因为她。 全都因为她。 现在又因为她,他要放弃清大,留在南潭。 就在温黎要离开时,贺郗礼沉声道:“赵青音那边你帮我盯着。” 他面色极冷:“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善茬,手都伸到南潭来了,你小心点。” 贺郗礼艰难地抬起左手,用了十足的力指腹也蜷不到虎口,每一根指头都在颤抖,额头被冷汗沁透,眼底的落寂消失在昏暗里。 他漫不经心又随性的嗓音在楼栋内回荡:“手好好的,我这人幸运,没事。” 她看着贺郗礼的手,顿在原地,眼眶彻底被眼泪打湿。 温黎不敢再听,手背捂着双眼快步跑回卧室。 过了十多分钟,门被轻轻推开。 属于少年温热的气息袭来,感受到他覆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后背贴在他胸膛。 温黎闭上眼睛,听着他逐渐平缓的呼吸,眼泪浸透枕头。 一夜未眠。 她睁开眼,在四点半时,给陈树泽发了条消息。 【能不能帮我个忙。】 他的手因为保护她而废掉。 赵青音比她想象中更狠绝,她不能存在一丝希冀。 贺郗礼的未来不该如此。 他也本不该是现在这样。 他生在罗马,有着意气风发又肆意的人生,而不该被她拖着坠入无尽的深渊。 - 从那天之后,温黎慢慢变得很少回贺郗礼的消息。 白天,她上学,晚上她去兼职,身后总会跟着一道身影。 周六,贺郗礼仍早早地站在温黎家楼下等她。 他眼眸看向远处,下颌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七点五十,楼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说笑声。 温黎和陈树泽肩并着肩从楼里出来。 这几天南潭的天气不太好,天阴阴的,六七月是雨季,潮湿又闷燥。 温黎一眼看到站在煤棚前的贺郗礼。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硬锋利的面庞挟着晦暗,眼皮垂着,静静地看着他们。 温黎抿着唇,不敢再去看他的表情。 “走吧。”她轻声说。 陈树泽看她眼,又看了眼贺郗礼。 贺郗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他面前擦过,他拳头紧握,左手生疼。 他看着她,沙哑的嗓音唤住她:“阿黎。” “你去哪。” 温黎背对他,她仰着头,不敢眨眼,努力将眼眶里的湿润咽回去。 她转过身,贺郗礼漆黑的眼眸落在她身上,他走过来,笑着说:“我送你。” 像是没看到陈树泽。 和参加竞赛时的贺郗礼对陈树泽的态度大相径庭。 他只看着她,眼里只有她,仿佛整个世界也只有她。 温黎下意识逃避他的眼神,她勉强挤出来笑容,疲倦地道:“贺郗礼,我们分手吧。” “不分。” “可我想分手。”她直直地看着他。 贺郗礼无声地看着她,他敛下眉,转向陈树泽:“我要和我女朋友说话,你腾个地方。” 温黎指尖掐着掌心,她说:“不用腾了,和你说完我们就走。” 贺郗礼黢黑的眼眸笔直地落在她身上,嗓音发出来是沙哑的,他笑了下:“我哪儿做错了温黎,我改成吗。” “不是说好一起去清大的吗?房子我已经提前租好了,冬天你怕冷,咱们就去京北过冬,等你毕业,等你20岁,咱们就结婚。”贺郗礼走过来,想要搂她。 温黎躲过他的拥抱,她看着他,贺郗礼眼睛是红的,他没有了平时的意气风发,声音冷冽又嘶哑。 她咽下干涩,他的话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将她劈成四分五裂。 “你没有什么要改的,是我的问题。”温黎梗涩,她睫毛轻颤,故作镇定地说,“是我太坏了,我喜欢的人是陈树泽。” 她轻飘飘地说:“一直是他。从你没来南潭的时候,喜欢的人一直是他。” 贺郗礼浑身紧绷,他安静地看着她,嘴角扯出一抹轻讽的笑:“你在说什么啊温黎,你觉得我会信?” 他死死地盯着她,攥着双手,左手的刀伤撕裂,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温黎心脏抽痛,像是被人紧紧捏着,她红着眼,看着他的手,刺得她奔溃窒息。 可她看着他笑出声:“你不会吧贺郗礼,你这样我也不可能会心疼的。” “分开吧。”她不再看他。 手腕被贺郗礼攥着,他低头看着她,呼吸急促,平日里恣意轻狂的少年,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卑微:“是因为我坐过牢,还是因为我的手,还是因为你觉得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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