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羽绒外套自带的大帽檐,她全身上下几乎只露一双灵动的眼。 她仰头望了眼浩瀚无垠的夜空,遥远的天边挂着今年最后一轮圆月,不时有心急的人抢先点燃引线,大簇大簇色彩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盛放,苍穹下的人潮随之发出喜悦的呼声。 明月,烟花,欢呼,构成一片热闹美好景象,整座城市乃至全国,都沉浸在等待新年到来的期盼与欢愉里。 但沈从宴呢? 大抵周遭有多热闹,他就有多孤寂。 悲伤往往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世界充满欢声笑语,只有你一个人独自陷在悲伤里,如同被全世界遗弃的找不到同类的怪物。 而在此之前,他又独自一人度过了多少这样难捱的时刻? 仅仅是冒出这样的念头,许星宁的鼻子便忍不住开始泛酸。 她想起这段时间的争吵与僵持,忽然发现自己在面对沈从宴时,使用起冷暴力竟是那样得心应手,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她但凡认定他做了不好的事,便会下意识将他排斥在自己的世界以外。 她想起在酒店时曾不止一次察觉他的欲言又止,但因为信任的崩塌,她认定他满嘴谎言,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他,就用最伤人的字眼将他戳得千疮百孔。 时间越晚,江边的风吹得越急,一阵凛冽的寒风自人群穿过许星宁身侧,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拿起手机一看,还有十七分钟,今年就要宣告结束了,屏幕右上角仅剩百分之八的电量仿佛也在提醒着她,时间紧迫。 她开始感到不确定,不确定他会来找自己,甚至不确定他是否看到了消息。 十五分钟,十三分钟……许星宁频繁看着时间,寒风依旧,她的手心却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又像是眨眼之间,终于,她紧攥着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这微小的振动幅度竟让她觉得指尖有些发麻,她垂眼,下意识扫过时间,倒计时十分钟。 紧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往屏幕中间挪动目光,生怕希望落空似的。 在看清来电显示的那一秒,她心尖一颤,没再犹豫丝毫,以最快速度划下了接听键。 “你在哪?” “在哪。” 电话接通的同一时间,两人异口同声,声音交叠在一起。 许星宁边说边回头四下张望着,声音里不由带了些急切和慌乱:“我在大桥下面的石阶这里,这里有卖发光气球的人,还有卖发箍和水的……” 她越说越急,一是因为随时都会自动关机的低电量带来的紧迫感,二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提供的信息并没多大用处,沿着江边一圈,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摊贩,她这样描述无异于大海捞针。 许星宁咬着唇,目光梭巡一圈希望能提供更详尽的信息,手机却在这时“嘟”一声,弹出即将关机的文字提醒。 她急得声音都带了哭腔,匆匆补充:“还有,还有一颗香樟树!沈从宴,我手机快没电了……” “别怕,就在那儿别动,我来找你。”沈从宴听起来比她镇静得多,眉头却皱得紧紧的。 但凡和她有关的事,他其实很难做到平常那样冷静,但他能感觉到她的慌乱,所以他只能稳住心神,尽可能地让她感到安心。 话音刚落,机身一震,屏幕彻底黑了下去。 那一瞬间,许星宁几乎有些绝望,大半个身子卸了力,缓缓蹲下身环住膝盖,把脸埋进胳膊里。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沈从宴人生里最灰暗的日子,她终究赶不及陪他共度。 江边的人声越发喧闹,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倒计时的声音震耳欲聋,似要冲破云霄。 “十、九、八……” 沸腾的人声里,许星宁耳边隐约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夹杂轻微的喘:“宁宁。” 许星宁弓起的脊背一僵,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沈从宴身着一件黑色大衣,身姿笔挺地站在她身侧,瞳孔如黑曜石般闪烁着点点星光,那里除了她的倒影,再没有其他东西。 照着她说的环境特征匆忙赶过来,在香樟树旁捕捉到那抹蜷成一团的身影时,他一颗心倏地填得满满当当,也几乎软得快要融化。 “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远处的地标性建筑似乎传来了遥远的零点钟声。 与此同时,夜空中齐齐绽开大朵大朵璀璨的烟火,这头刚倾落而下,那边相继而上,如海浪般层层叠叠,将原本漆黑的夜空映得亮如白昼。 光的海洋下,沈从宴向她伸出手。 他的手掌温厚而干燥,许星宁看了两秒,却并未把手搭上去。 她的视线从手心转移到他脸上,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猛地起身扑进他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对不起,沈从宴。”她说。 // 那场烟花盛宴大概持续了十来分钟,两人并肩望着绚烂的夜空,谁也没有说话。 安全起见,赶在人潮开始向四面八方散开之前,沈从宴牵着许星宁回到车上。 大概是被江风吹久了的缘故,许星宁的手透着凉意,他到车上第一时间便打开了暖气,但车内温度上升需要一定时间。 于是他没急着开车,而是拉过她的手,径直放进烟灰色羊绒衫里,严丝合缝地贴着他滚烫、精壮的腹部。 原以为他只是想用手帮自己捂捂的。 许星宁耳根一热,下意识就要把手抽出来,沈从宴却像是料到她想干什么,握着她手腕的力道紧了紧。 “又不是没碰过,害什么羞?”他话里夹杂一丝笑意和揶揄,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卸下满身疲惫,这么轻松。 许星宁甚至能感觉到手指上方,他胸腔处闷闷的震动,她下意识嘴硬地反驳:“谁害羞了,我就是担心冻着你。” 沈从宴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摩挲过下她浸着凉意的脸颊,凝望着她的眼,慢慢敛了笑意。 “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我当时……没看到。” 许星又是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没问她为什么前后像变了个人,为什么突然发了疯地找她,而是主动跟她解释,他为什么没接电话。 暖气开始变得充盈,相比起宽敞的江边,车内空间遽然缩小,空气流动缓慢的缘故,许星宁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她大抵猜到了怎么一回事,问:“你去喝酒了?” 沈从宴淡淡地“嗯”了声,刻意略过了个中细节。 她摔门离去没两分钟,他便拿起外套,紧跟着离开房间,径直去了酒店的酒吧层。 跨年这天,哪里都人满为患,酒吧也不例外,他一人一个卡座,甫一落座,便有不少姑娘跃跃欲试,却又碍于他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进的气场,没敢贸然靠近。 但有胆小的,自然就有胆大的。 衣着暴露的性感女郎扭着蜂腰翘臀走向他,未得他允许便自作主张地在他对面坐下,只是屁股刚挨着沙发,就换来男人冷冷一个“滚”字。 女人常年将这儿当做猎场,却在触及男人视线的刹那,明白了他和自己以往那些猎物天差地别,脸上虽挂不住,也只能讪讪离去。 目睹她这一出,前一秒还躁动着虎视眈眈的一圈人,立时安分了不少。 沈从宴落得清净,抬手再度将面前的酒杯倒满,送至嘴边,仰头一饮而尽。 酒吧嘈杂,反扣在一旁的手机屏亮起又熄灭,他却无暇注意,只满脑子都回荡着许星宁临走前说的话,如同诅咒般萦绕在他耳边,经久不散。 那样锥心的时刻,他没说也不打算说。 得益于他提供的源源不断的热意,许星宁的手变得暖和起来,她不由蜷了蜷指尖,慢慢抽回了手。 “我……”她打量他一眼,见他脸上淡得看不出什么端倪,犹豫两秒,还是选择开门见山,小声说,“对不起,我才知道,今天是伯母的祭日。” 沈从宴一怔。 良久,他垂下眼睑,长睫掩去眸底的情绪,声音很轻,还有些哑:“你不用因为这个感到抱歉。” 是他从未想过告诉她这些。 许星宁咬了咬唇:“还有周铭的事,是我错怪了你,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她今晚说了太多次,沈从宴不由拢了拢眉。 她其实永远不用向他道歉,不论对与错——因为在他这里,她不需要被原谅。 哪怕她捅了他一刀,可只要她一笑,他就能心甘情愿地把命交给她。 沈从宴嘴角的笑意带了丝艰涩,还有几分自嘲:“如果我说,你没有错怪我呢?” 许星宁不解地看着他。 “我明知他的算盘,却还是通过邱秋让你掺和进去,变相成全了他,”他将自己彻彻底底地撕开,给她看身体里那个自私,算计,卑劣的他,“我手上有你们三人同框的照片,却还是选择压着,甚至安排营销号造大声势,再出来为你澄清。” “我的确骗了你,在这件事,以及录音上,”他直视着她,真挚而庄重,“但我没骗过你的是,我做的所有,是为了留住你。” “这样的我,”他嗓音嘶哑,眼眶竟微微有些红,“你还要吗?”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样的字眼和语气,有多卑微。 他在怕,怕她再一次丢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56章 玫瑰 “分床睡?想得美” 在这样无声的时刻里,时间仿佛停滞不前,等待成了一种煎熬。 沈从宴安静地等着她的答案,一如法庭上坦白了所有的犯人,默默地等待手执法槌的人宣判他最后的命运。 可许星宁迟迟未做声,车内的空气也越发稀薄,随时都能令人窒息一般。 她的迟疑,或许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判。 沈从宴缓缓垂下眼,窗外桥上昏黄的路灯照进来,使得他额前的碎发在那张刀凿斧刻的脸上投下几处斑驳的阴影。 找到许星宁时,他眼底那种黑曜石般的光彩,正在一点点流逝。 但—— 耳边忽然传来窸窣声响,面前的人动静有些大,似乎调整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 “沈从宴。”她喊他的名字,却不像从前那样带着显而易见的冷感与厌恶。 被叫到名字的人抬起头,险些就要熄灭的黑眸,对上一双湿润漂亮的杏眼。 许星宁抿抿唇,受制于车内的活动空间,只小幅度地向前伸出手臂,声音甜糯,带着面对他时独有的娇气:“抱抱我。” 心情宛如过山车般延绵起伏,沈从宴像尊僵硬的雕塑,没在第一时间给出回应,生怕眼前的画面,一眨眼就碎了。 他甚至想抽支烟,尼古丁能让大脑快速镇定下来,他需要确定这不是一场幻觉。 “快点儿。”许星宁见他一动不动,有些嗔怪地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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