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围坐,推杯换盏,语笑喧阗。 第一次过如此有人烟气的生日,秦朝月悄悄红了眼眶。 刚好一月前,是程曼尔的生日,但她从未告知过朋友具体日子,因而算过得无人知晓,无声无息。 她倔强地以为,未来再没有一次生日会过得比十九岁那年,比那人在时还好,于是省了这步,权当把和生日有关的所有回忆,全部留给十九岁。 但程曼尔没有触景生情,反而高兴极了,连连饮酒,哪怕有人给她斟红酒混着喝,也照饮不误。 饭毕,又聚堆在沙发上玩起Uno来,程曼尔人菜瘾大,输得别人都不忍心欺负她,只让她喝酒。 又结束一轮。 程曼尔高举一臂,缓缓捏扁空荡荡的啤酒瓶,众人欢呼起哄,赞她海量。 乔姃坐在她左侧,贴近私语:“曼曼,少喝点,别喝到不省人事了。” 原本只想让程曼尔保持微醺状态,耳根子也会稍软点,没料到她今日格外高兴,一瓶接着一瓶。 可女孩反应已有些迟钝,乔姃说完好一阵,才小小声答自己没醉。 这时,坐在程曼尔右侧的秦朝月看了眼时间,又与乔姃对上个眼神, 新一轮没开多久,她便起身道:“抱歉抱歉,我下楼接个人,一会给大家赔酒啊!” 重新洗牌发牌,不一会,程曼尔好不容易出到手里就剩一张牌,却因为反应迟钝忘了喊“Uno”,又被劝了一瓶酒。 尔后,好运似乎站在了她那边,轮到她时,那张牌被她狠狠摔在桌面上,场面顿时热起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没忽视口袋里震了许久的手机,撑着乔姃肩膀起身,面色红得像颗半熟桃子,摆摆手说道:“我、我出去……” 没说完,身后就传来兴奋极了的一句:“我回来啦!咦?曼曼你要去哪儿啊?” 有人趁热闹起哄:“刚刚输多了,好不容易赢了一把,就想跑咯!” 程曼尔是背对着门口的,没有第一时间看见随秦朝月进门的男人,视线也因酒精熏得眼热而有点模糊,她边揉着眼睛边回头—— 从模糊重影,到清晰得血液都停止流动,不过半瞬。 男人长身玉立,西服一丝不苟,松绿色的领带系得规整,东方感的剑眉星目完美糅合西式深邃骨相,极为出众。 她呆怔住,连揉眼睛的手抖忘了放下。 毕竟她见识少,从未见过西服穿得如此合衬好看的男人。 萨尔维街老裁缝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西服,也理当衬他。 她错了。 更难忘的其实并非是那些午后,而是在午后陪着她的这个人。 因为有这个人,所以那两年时光,每分每秒,才铭心刻骨,终生难忘。 他视线越过沙发上东倒西歪酒酣耳热的众人,独独精准且温柔地困住她的目光。 体内一处常年不见光的墙角,终于得见天日。 她头皮发麻。 一声高呼惊得程曼尔大梦初醒。 秦朝月笑:“曼曼!你终于赢啦?” 不。 她又输了。
第7章 对视中,程曼尔呼吸肉眼可见地短促起来,她错开目光,从手袋里摸出手机,晃了晃,“我接个电话。” 话落,她扭身跨过斜在地上的腿,又不小心绊了绊,被乔姃眼疾手快地扶住后连忙挣脱掉,踉踉跄跄地往阳台方向去。 她无措得甚至忘了看来电显示,接起后,哑着一把被酒精泡软的嗓子说了句:“喂?” “能不能别去gay吧贴我手机号了?知道现在多少变态打我手机……” 闻声,程曼尔眯着眼将手里拿远,推上一侧阳台门,躲到里头人的视线盲区,待男人发泄完那顿糟糕不堪的言辞后,清了清嗓:“范廷远,你都在网上请人泼我那么久脏水了,不让人反抗啊?” “谁让你不识好歹的?有钱给你赚你也不赚。” “我是不识好歹。”程曼尔任由高楼肆意的夏风吹乱额发,慢悠悠掀起长睫,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你要不就整到我倒闭,对你来讲应该是举手之劳,我巴不得我无后顾之忧,到网上揭发你的真面目。” 电话里的男人冷嗤道:“你也知道是举手之劳?” “程曼尔,等你干不下去了,我就砸点钱给你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招牌续命,我就爱看你那副清高又迫不得已为钱低头的模样,而且,你应该很熟练——” “你试试。”程曼尔恶狠狠地打断他话语。 范廷远这通电话来得太不合时宜,今夜也实在不宜和这人过招,早前程光耀闹了一通后,她本就有一股气闷在心口,如今被刺一刺,情绪也激动起来。 “你是宁城新贵,我就靠一家店赚点养老金,你非要踢翻我饭碗的话,我给你看看,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话音刚落,程曼尔火速挂断拉黑,拒绝听对方嘲讽。 她自知这个隔靴搔痒的威胁,在一个全国百家分店的宠物医院总经理面前没什么威慑力,但输人不输面,她没法以卵击石,总得象征性张牙舞爪一下。 就像面对程光耀,她不可能真拿他怎么样,但必须豁出去所有来应对。唯有如此,这些人在真的想害死她之前,才能掂量掂量,会不会遭到报复。 可直到现在,程曼尔都想不通,为什么范廷远非要与她合作。 他暗示她要节省火化成本,背地集体火化时,她就知道,有些钱她赚不起。 合作不成,他便骚扰不断,请水军去那些拍过她店面的视频下方泼脏水。 最过分的,范廷远貌似还安排过装丧宠家长过来火化的,事后到小蓝书或微博发一条明褒暗贬的体验评价,且不停强调“只是个人观感”,“粉丝别来攻击我”,先行占领道德制高点。 她的星球旅行也是从吃了视频红利才攒起来的人气,更看重名声。 而这些帖子、博文、评论,你不可能一个个去较真。 程曼尔对此毫无办法。 这半年,她喉咙像怄着一团脏抹布,上不去下不来,光犯恶心了。 她双手交叠在护栏上,头埋进臂里,站了一阵后酒意又涌上来,脑袋像一块泡了水的海绵,沉沉软软。 咚咚。 程曼尔吓得肩膀抖了抖,回头时,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室内炽白灯光,不自觉眯起。 心被两声敲在玻璃上的咚咚吓得半悬着,看见门后拎着西服外套的男人时,更是被勒紧了。 恍惚间,她站的好像不是十六楼的阳台,而是十六楼的钢丝。 孟昭延隔着玻璃定定看她,阳台上,女孩身着一件牛油果绿的吊带裹身裙,肌肤泛起的淡粉在光线润色下有如叶上熟果。半扭过来的脸覆着精致妆容与微乱的细发,但掩不住她醉眼朦胧,面色酡红。 她裸露出来的肩胛骨比以前更为削瘦,侧面看上去薄得像张纸,连圆弧形的鹅蛋脸也有点瘦成瓜子脸。 瘦下去后,五官量感偏大,从前性子里隐隐约约的犟感也体现到脸上,让向来距离感十足的美更生动与近人了。 三年未见,成熟了不少。 却并非一帆风顺,他一眼辨出。 从前,她是被他养得每根羽毛都漂亮矜贵的小雀,拔掉这些羽毛后,藏在底下的翅膀迎风而展,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 两人的对视短暂又悠长,透明折光的玻璃互相削减了对方眼中的情绪波动。 默了两息后,男人淡淡启声:“我能过来吗?” 程曼尔偏开头,咬了咬下唇:“孟先生也喝醉了,想吹风清醒清醒吗?” “一定要现在就清醒吗?”他语焉不详,话中有话,抬步迈过阳台推拉门的下轨道线,背着人,与她一同隐匿在盲区黑暗中。 程曼尔双臂交叠搭在栏杆上,葱尖似的指闷闷戳着绑在栏杆上的珠光粉气球。 她回想起她相识半月的好友与孟昭延的三分形似,心中了然地问起:“朝月是你妹妹?” 男人回了她一个肯定的单音节。 “故意的?” “她是故意的,我不是。” 他一派镇定自若,毫不犹豫就出卖掉妹妹。 谁知,程曼尔溢出声俏生生的讽笑,噎他:“我问的也只有,朝月是不是故意的。” “孟先生不会设计我,只有我这种人,会心怀鬼胎地设计你。” 他问:“哪种人?” 程曼尔单手托腮,抬眸望向幽灰天幕,“不知好歹……” 砰—— 不知是否是上帝在为她的自知之明鼓掌,撑到极致的气球在她尖甲戳点下,猝不及防地炸开了。 “啊!” 程曼尔低呼一声,下意识往孟昭延身边躲。 肩上落了一只干燥温热的手,恰到好处地扶住她,猝然拉近的距离,鼻尖也捕捉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木质茶香,直往她脑子里钻。 缓神时,她脑中唯一想法时,要把家里那罐红茶扔了。 一点儿也不像。 程曼尔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抬手掖了下乱发,浑身上下都在对抗与否认刚刚的下意识动作。 “我进去了。” 甫一踏进,孟朝月就迎了上来,“曼曼我……” 程曼尔躲开她想扶她的手,径直越过去拿手袋,未免还在沙发上玩闹的众人察觉过来,场面太难堪,她低声反问了句:“秦小姐?” “不是,我姓孟,但我真的叫朝月,孟朝月这个名字网上都能搜到我不方便用。”孟朝月贴近她,低声解释:“我是想——” “孟小姐。”她淡淡打断,“你就是告诉我你叫孟朝月,我也认不出来的。” 她何德何能能接触到孟昭延的亲人。 孟朝月头快低到地面上,“曼曼,我一开始确实居心不良,也是偶然得知大哥和你有关系……但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的。” 程曼尔被她一句话逗笑,红唇半翘:“有关系?见不得光的关系?” 含醉口吻里生满淬毒的刺,对准的是自己。 “当然不是!晚上你睡我这,我慢慢和你说好吗?”孟朝月手指揪着她腰间衣片,预料到要哄,但没想到事情刚开始就脱轨了。 “不用了,生日快乐,孟小姐。”程曼尔越过她,强撑住醉意和众人好好道别。 孟朝月亦步亦趋地跟着,眼睛都要飞出去了,不停示意冷眼旁观的大哥来救场。 “大哥,你帮我说说好话……”她无措地看着已经到电梯口的程曼尔,“我哄不好了。” 他抬了抬唇,神情意料之中:“妹妹,你以为我哄得好吗?” 幸得程曼尔把账全记在孟朝月身上,省得他又多一件烦心事。 孟昭延追了上去,一掌抵住半合的梯门。 “我送你。” 程曼尔后背紧贴轿厢侧边,冷银色的厢门倒映出她纤瘦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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