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找工作,不用待在家里。” “我、我老公一个月就给我八百块,除开买菜钱,剩不了多少,连车都坐不起……厂里也不要我,我不像你们,我没文化的。” 程曼尔哑了声。 该说什么呢?她当初都做不到,又凭什么要求一个年过半百,没读过什么书,又孤立无援的女人冷静自救呢。 袁凤叶试探着覆上她的手,艰难攥紧,似乎想给她点稀薄的力量:“小程,听说你家里也……一定很不容易吧。” 程曼尔感觉到手背上一阵凉意,她反握住女人粗糙得犹如干枯树皮的手,轻声聊起自己从前。 包括父兄小时候怎么打她的,母亲如何羞辱她,还有元宝那没有善终的下场……种种,可能出于想开解袁凤叶,也可能是那阵凉意里,有一股同被世界抛弃过的,感同身受的微薄暖意。 程曼尔没说大学那段故事,她的自救经历其实没什么参考意义,走投无路时,也是被孟昭延救起来的。 如果当初碰到的是别人,那她的下场可能会凄惨无比。 两人聊了许久,程曼尔看时针走到一点,才劝她回房间休息。 袁凤叶沉默半晌,握她的手骤然攥紧,不顾手上的淤肿疼痛。 “小程,你、你走到现在,克服了那么多困难,以后也……也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程曼尔困意上涌,没去深究这句话的意思,颔首笑应。 - 程曼尔学着催眠师的手法,来回晃悠着手中的祖母绿项链,重达七十五克拉的主石,雷迪恩形切工让每个切面都能在阳光下折出熠熠生辉的火彩。 ……好愁。 这一周,她每天都在盘算自己的身价。 那艘挂在她名下却迄今都没见过的游艇,据孟昭延所说,买下时花了两亿美金,可她既出不起停泊费也出不起维修费,硬要算在她身价里,未免有些勉强。 而这条项链,价值六千万。 一个拥有六千万项链的人,却在为十几万发愁。 程曼尔还是馋上孟昭延介绍的那个数媒艺术家Noah,可乔姃再去接触时,对方却说如果要合作,希望是整个团队都能与星球旅行合作。 她刚刚才丢了自己的私房钱,实在租不下整个团队。 Noah没让步,只说“程小姐甚至可以把身心都托付给我们,更别说这小小的工作”。 这是一位充满创造力与怪诞想法的数媒艺术家,说的话也常常是先吓死人,但出自他之手有关生命艺术主题的作品,又令人热泪盈眶。 踌躇几天后,Noah不急不慢地下了“最后通牒”。 “程小姐,我现在在日本,可这里的艺术展览会马上落幕了,我的下一站是近在眼前的你,还是远在天边的非洲草原呢?” “唉。”程曼尔叹了口气,收起项链。 一开始,她原本只是尝试着去接触一下,可Noah的态度转变得太快,一点都没有当初那种不惜自降身价任她驱遣的卑微。 她觉得自己简直有病。 Noah摆出平等合作,谁都不欠谁人情的态度后,没了孟昭延从中“以权压人”的压力,她反倒放下心,丢掉包袱,认真考虑起这个她好难高攀的合作来。 可包袱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没钱也让她好头大啊。 “唉。”乔姃悄然走到她身后,夸张地叹了一声气,打趣说:“摇钱树都种你脸上了,也不知道摇一摇,掉几片金叶子下来,还至于愁成这样吗?” “我还不起,做一期视频就要一万……”程曼尔嘟囔道。 “你想想Noah的身价,每期视频都给你做动画,一万也是你占大便宜了好吗?”乔姃背着手,绕着她的摇椅悠闲踱步,“而且你账号做起来后,先不说星寰在国内那些七七八八的小玩意能喂你多少份商单,就是别的,也够你赚钱的了。” 这就是她为难,又不舍得干脆拒绝Noah的原因。 这个价格开得太巧妙,处在她能接受,可只有丢私房钱之前的自己能负担得起的界线上。 “而且你想把星球旅行做成宠物殡葬第一个品牌,就是需要启动资金的啊。” 乔姃劝了好几天,口若悬河,显而易见已经撬动了程曼尔的心思。 她太了解了,程曼尔不会想听那种“只要你要,昭延哥给你开张空白支票不用你还都行”这种话,她要做的,就是分析借钱的可行性与合理性。 “做成品牌的话,骨灰罐,还有项链、摆件等各种各样的纪念品,你都得打上星球旅行的标签,你还得重新进行设计,找设计师啊,物色供应工厂……” 程曼尔蔫蔫地听着乔姃一笔笔给她的白日梦算账。 乔姃踱步到她身后时停了停,给早在附近等着的彭慵发消息。 「快了快了,五分钟后,您来接曼曼上去吃饭,让昭延哥别那么上赶着送钱,白费我这几天的努力」 彭慵回:「收到」
第57章 “这是借条, 请您签个名。”陈述完借款用处后,程曼尔恭恭敬敬地把拟好的借条推到孟昭延面前。 经过乔姃提醒后,晚饭时, 孟昭延一直没有提这件事, 果然过不了多久, 她就抱着借条敲了他书房的门。 明明两人之间多的是算不明白的情分, 偏要在钱上分得清清楚楚。 可成长环境毕竟不同,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对程曼尔来讲,却是她在他身上,唯一能不拖不欠的东西。 孟昭延扫过一眼, 见她果真跟之前他开玩笑说的那样算了利息, 还是无可奈何地签了名。 “彭叔明天会把钱打到你卡上。” “谢谢!那我先回房……” “留下来陪我。” 程曼尔怔忪的半刻,他已经将电话打到女佣房里,让人把笔记本电脑送过来, 明摆着不让她回房。 无奈,她坐回原位, 两肘支在瘿纹胡桃木桌面上,撑着腮边, 大着胆子问:“孟先生,你父亲之前……真的没说什么吗?” 她走后当天, 孟京良就回港城了,那日三人在主厅处, 是在聊后续对沈家的动作。 父子俩站在完全相反的立场上,把Abraham当成了夹心饼干, 后面还顺带被程曼尔利用,没人顾他死活。 最终是孟京良退了一步, 但也给了说法,不管孟昭延态度如何,他都会帮沈家度过这次危机。 孟昭延轻描淡写:“没有,你还不如想想,以后见到他怎么圆谎。” 他确实没说什么,但也没人会把孟京良当成好糊弄的傻子,除了程曼尔。 她哪敢想,缩头乌龟般躲到沙发上,扯开话题,不一会儿,女佣就送来崭新的电脑,里面已经贴心备份好旧电脑的所有课件资料。 程曼尔这周来得少,因为施安手臂挨了两刀,她先前又答应过孟昭延不留异性过夜,就在附近给施安租了间房子,方便她来回照顾。 同时也怕出现袁凤叶深夜摔倒起不来的情况,等两人伤都半好后,她今晚才愿意在山上留宿。 孟昭延了解情况后,和彭慵说的一样,想送几个保镖过来,但程曼尔以谢建凡已经在拘留所里为由拒绝了。 等他那边戴上蓝牙会议开始时,两人断断续续没有重点的聊天也中断了,程曼尔心思回到自己电脑上,边上课边与Noah敲定后续合作事宜。 偌大书房如一汪无风无浪的深潭,萤石熏香炉附近缭绕着几缕雾白烟气。边几上有一盏鎏金羊首烛台,金水亮泽通透,栩栩如生。底部则以茛苕枝叶纹做衔接,可惜薄薄的叶片缺了一小截,好像掉到地上磕出来的缺陷。 时空似乎是可以重叠的。 恍惚回到了三四年前,留宿在山上时,大部分时候她都这样陪伴在他身侧,直至困倦的深夜。而她一开始乖巧,后来则常常闹得他不得已把会议麦关掉,无可奈何地跟她讲道理。 这盏精致烛台,就是有一次她以现在已经想不起来的理由闹不愉快,随手拨到地上磕出来的。 程曼尔以为他的脾气总有个限度,可怎么踩都踩不到那条红线,实在装得太累了。 她真实的模样,其实就是此刻,安静的。 待着待着,程曼尔灵思枯竭,把一边耳机摘了下来,听他那来自南英格兰的标准优雅的英音,念起来不急不缓,却并不懒散绵长,字正腔圆,重音清晰,偶有很轻微的吞音。 很好听。 她脑中省去翻译的步骤,当听一个古老的西方童话故事。 程曼尔侧靠着沙发背,渐渐陷入浅眠,那道英音也随之进入梦中,安抚她的神经。 不知过去多久,身体微动,可潜意识里对这种变化的熟悉与信任本能并没有唤醒她,仿佛身在一艘大船上,航行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只带来轻微晃感。 是女佣下意识喊的一声“大少爷”,惊散程曼尔的浅梦。 “嗯?”她蜷紧男人的脖子,脸往他怀里贴了贴,“你忙完了吗?” “还没有。” 推开房门,直抵主卧,孟昭延想把人放进瓦松绿的被褥里,未料身上的人却不松手。 这是她的房间。 程曼尔装傻充愣,不发一言,呵出的热息全数扑在他颈间。 耳畔落下不轻不重的一声笑,似一片羽毛拂过她耳根,激起一阵细密的颤栗。 他沉声,又匀出让人耳热的暧昧:“你让人送套我的睡衣过来。” 她听懂了,松手松得干脆,整个身体卷进被子里,连同脑袋也埋着,但点头点得极重。 程曼尔一点都不困了。 孟昭延走后,她翻身下床,打内线电话时耳还热着,像在暖风机里烘过似的,轻细软嗓藏不住的高兴,听得对面的女佣一愣一愣的,但还是领了吩咐,极快地把衣服送来了。 她放进衣帽间里挂好,洗完澡出来时,头发半干不湿,垂在脖侧,衬得肤色瓷白,泛出玉的润泽。 程曼尔百无聊赖,赤脚在房间里乱转,而后又瞄到了沙发旁的小边几上,那套放在她房间很久,但一直没搜到过价格的国际象棋。 她以前打开看过一眼,被那以沙弗莱和绿宝石槽镶而成的棋身惊艳到,后面再不敢碰,觉得贵重。 她小心翼翼地将棋盘放到桌上,缓缓打开——一张纸和一张卡片,安静躺在黑色海绵与绿意盈盈的象棋间,像被困在其中多年,终于得见天日的宝藏。 ……? 她那次看,还没有这张纸,也没有这张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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