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会主办方包下了堪培拉一座五星级酒店,作为贵客们的下榻处。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门厅下滑停,酒店亮堂的光线驱散车内昏暗,阿明往后视镜瞄了眼,立即瞳孔地震,错开得慌不择路。 这、这曲小姐的风衣……直接挣开了…… 副驾驶上的男人饮过酒的声线低醇,又似呛喉的烈酒,每个字都让人心惊。 “往前停一点,叫人去。” “是。” 阿明将车停到暗处,下车的步调毫不从容,像身后追着什么妖魔鬼怪。 似乎嫌这暖气开得过高,后座传来难耐的低吟声,烘出一身带有酒香的薄汗。 曲允檀挣扎着坐起来,藕白的纤臂往副驾座椅上搭,食指戴着的祖母绿宝石呈多位切面,没有灯光烘托,也隐隐有细密的火彩折出。 不仅戒指,她今晚所有首饰,都在和墨绿长裙做配色呼应。 “孟先生……”曲允檀攥住他马甲一点领口,“我……你原谅我好吗……” 呢喃低语止步在车门打开关闭的咔哒声中,半瞬前触到的体温,毫不迟疑远离了她,随即而来的是趁虚而入的冬夜刺骨寒风。 卡着昏暗的视野盲区,醺红了脸的女人捡起掉在地上的风衣,低头趴靠着前座,安静等待酒店前来接她的人。 - 程曼尔是被饿醒的。 早上八点,她已经饿醒了一回,随便点了个外卖,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十一点了。 骑手打了两通电话和敲门后都没人应,就把外卖放到门口,软件里留下消息就离开了。 看聊天记录中的时间,骑手因为天气来晚了一个小时,她也晚醒了一个小时,外卖估计早就凉了。 可一个人饿极了什么都愿意吃,程曼尔两眼昏花,拖着虚浮脚步踉跄着到门口,瞥到门把上干涸的深黑血迹,身体又开始条件反射了。 她尽全力撇开眼,打开门,将外卖袋拿进来。 昨夜跌跌撞撞冲到浴室,导致墙上、桌面遍布血迹的可怖场景,让程曼尔留意不到重新粘黏回去,松松垮垮的密封条。 拆掉,打开,一份凉掉的丝瓜肉片和一份饭。 她盯着青青绿绿的菜色,那份熟悉的厌恶,手脚像被绑住,无法动弹的感觉蠢蠢欲动。 程曼尔深吸口气,夹了一点饭放进嘴里,凉掉后有点硬,慢吞吞地咀嚼完。 还好,很顺利就吞下去了。 又夹了一片丝瓜,切的厚片,奇怪的是还有一点温度,没完全凉透,能入口。 她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菜,送掉一点饭,总算恢复了点力气。 可更奇怪的是,她明明没要辣。 这菜加了很多辣椒,浓重的不讲道理的辣味蔓延在口腔,她只能尝出辣。 饭菜不经意间已经吃下一半,程曼尔放松下来。 直到她尝到一点细碎的,像生大米一样的骨头,硌在舌上。
第61章 施安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明明昨天傍晚离开程曼尔租的房子时还是好好的, 可今天中午他始终打不通电话,屋内也无人回应,后来听见里头压抑得像濒死之人的啜泣, 当即破门而入。 首先闯入眼帘的, 是洁白墙面上或浅或淡, 像手指痕一样的干涸血色印记, 仓促慌乱,一路延伸至浴室内。 而程曼尔无力地跪坐在浴室角落,一只手还搭着洗手盆边缘,随时准备支撑自己站起。 半睁着的明瞳蓄满泪,灰败得如枯萎的花, 失去色彩, 双唇苍白,有粘稠的液体贴着下颌。 一夕之间,时间倒转回三年前。 “小曼!”施安冲过去, 可恍惚已经失去所有反应能力的女孩骤然昂首,沙哑声线听得他心脏一紧, “关门,求你, 快关门……” 锁已经被他踢坏了,程曼尔惊恐地望着摇摇晃晃半敞着的门, 当即就要关上浴室门。 “小曼!是我,是我, 你看着我。”施安不顾浴室地面还淌着水,跪下来, 双手捧着她的脸,“没有别人, 没有的……” “有!” 她吓坏了,哑得像重感冒病人一样的声音硬是挤出一丝尖锐,“有人,有人在跟着我,在、在……我不知道在哪里,有人跟着我……” 眼泪如台风过后挂着无数雨珠的大树,风一吹,争先恐后地掉落,溅出四分五裂的水渍。 在施安手心中的白净脸庞,痛苦得也如一樽要碎裂的玉像。 她冷静不下来,无奈,只能把浴室门关掉。 施安其实没见过几次程曼尔崩溃的画面,她找他介绍律师立遗嘱时,沉静平和得像准备迎接死亡的将老之人。 他手足无措,将人紧紧抱在怀中,语气是强装的镇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小曼,告诉我好吗?” 程曼尔哭了好久,每个字从胃液反流烧灼过的喉腔里吐出得艰难,像石块磨碎了,卡在她嗓子里一样。 施安听明白了。 有人昨夜往她身上泼了桶混着生狗肉碎的血,今天还换了她的外卖,加了狗肉。 她吃了。 辣味盖住了和原菜不相符的味道,而且是肉片与狗肉混合,她第一时间没吃出来。 “是、是你哥吗?”施安只能想出这个答案。 怀里人猛然摇头,呜咽着说:“不是他,绝对不是他……” 程光耀有心无力,也没有这么大本事,知道她新住处,特意在夜间蹲守,还能换她的外卖。 可除了程光耀,没有别的对她有敌意的人,了解这段过去。 是谁?她不知道。 正如她不知道当初谁拍了那些照片和视频,移花接木,变成她勾引制片人,要爬他的床。 那人一定在暗处窥探了她许久,特意选了这件事,用更直接、阴狠的手段刺激她。 为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施安报警了。 警察来时,象征性录了笔录,问及能不能调监控,对方只说程曼尔又没受什么伤害,下次注意点就好了。 那句“要真的受伤了你们才会管吗”堵在喉头。 情绪平复许多的程曼尔,被子下的手悄悄握住他尾指。 警察走后,施安半跪在她床头,以仰视的姿态看她,轻声问:“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程曼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和你说,视频数据特别好,新账号二十四小时涨粉已经过八十万了,到现在也还挂在热搜上呢……”施安转移了话题,聊起她感兴趣的事情。 “你得想想,下一期做哪个家长的主题,这种长视频,当初计划好的是月更,粉丝现在就在催更了,而且还有好多人劝你拍点宠物入殓师相关的短视频,让大家了解这个职业……” 一开始,程曼尔应得很少,大部分时候都在听,后面注意力还是转走了,直到她答应吃东西。 下楼买饭前,施安环视了下这个单间。 这边采光不太好,加上降雨,整日阴沉不见阳光,还有墙上遗留的斑驳血迹…… 厌食症病程为慢性迁延性,具有复发几率,当病人回到熟悉的,处处充满相关暗示与线索的环境中时,极易诱发病情反复。 所以程曼尔被泼了桶血就会条件反射地吐,且不说她的厌食症和这些事物息息相关,普通人被这样刺激,也难忍恶心。 还有这个房间,不知会不会联想到当初的地下室。 程曼尔喜欢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是因为不喜阴冷、暗沉的环境,但她一开始只想临时住一住,就没计较太多。 施安精挑细选了些没那么油腻的菜式,回来时,锁匠蹲在门口换锁,他本想直接越过走近,听到一句“孟先生”后,脚步骤停。 “我昨天很早就休息了,所以没接到你电话。”程曼尔靠着一面干净的白墙,对着镜头的笑意轻浅。 “在外面住得习惯吗?如果嫌山上太远,让彭叔带你挑几栋近一点的房子。” 程曼尔声线已经被摧残得沙哑,可她刻意压着,不让对面男人察觉出异样来,经过麦克风修饰后,听起来比往日更娇更俏。 “习惯啊,而且我就住几天,等找到满意的房子我再长租。” 孟昭延捻灭烟头,火星在盛着圈浅水的烟灰缸里发出滋的一声,他漫不经心地抬手,遣退拿着文件进来的阿明,笑说:“我租给你。” 她打趣道:“那我不交房租,你会不会把我赶出去啊?” 手机里的男人笑意不减,口吻添了几分认真:“房子转给你,你欠你自己的好了。” 他是认真的,想让程曼尔愿意要他一点物质上的东西。 可她不太认真,打着马虎眼又过去了。 “对了,一直没问你,”孟昭延微转话题:“为什么以前的视频,都让你学弟代为出镜呢?” 他曾察觉出程曼尔对镜头的抗拒,当时陪他出席晚宴,那几分钟暴露的不安与不适,一开始只以为她紧张,细想下来也有些不对劲。 而且星球旅行的第一个视频,她宁愿让自己雇的那位名叫竺崎的小姑娘出镜,也没考虑过自己来,甚至为了不被慕名打卡的网友或专访媒体拍到搬了出去。 乔姃是不方便,那她呢? 程曼尔呼吸一窒,显然没料到这话题峰回路转,居然转到了一周前范廷远明示她的事情上。 她一向看不透孟昭延,故而也不清楚这句话是试探,还是当真不知道。 “我怕自己上镜不好看。” 她略微移开视线,怕对面洞察幽微的男人一眼看穿。 可孟昭延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不过是在考虑以后要如何公开她罢了。 低调的、高调的,他不在意,怕她在意。 同时,国内外有好几个持之以恒跟了他好多年的狗仔,咬着牙较劲,看谁能拍到他的第一个女朋友。 如果她不喜欢这些,也多的是办法。 而且程曼尔似乎忘了一件事。 他没有向她正式告白过。 一段关系,必须由鲜花与告白开始。 他并不介意在此之上,多加一个万众瞩目。 孟昭延权衡几息,决定澳大利亚的事情结束后回英国一趟,但并未详说。 “尔尔,我可能还要推迟几天回来。” “锁换好了啊小妹。”锁匠扬声打断,一回头看身后站着个大男人,“哎这小伙站这干什么呢,你男朋友啊?” 程曼尔也随之抬眸,怔色微闪。 “不是男朋友,谢谢师傅,我扫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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