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她又朝电话里的人轻声道:“门锁坏掉了,刚换好,我先挂啦,拜拜。” 电话挂断,程曼尔绷紧的肩线下塌,整个人松了口气。 她忘了表达任何对他推迟回国的不满与不舍,反而觉得,迟点回来是好的。 送走锁匠后,施安才进来,打开包装盒,动作利索但一言不发。 程曼尔扫了眼菜色,就知道他费心了。 很多都是生病那段时间,她愿意吃的东西。 “施安,今天谢谢你。” 她又掏出手机,因不确定后面还会不会麻烦到他,和那时一样转了三千块过去。 施安把筷子并起,放到她碗上,一字一句:“我不要你的钱。” “程曼尔,我比你有钱,我爸是开饭店的,我妈是企业高管,我名下有房子,毕业就能全款提车,我每个月生活费都过万……” 他不夹带多余感情,单纯陈述自己在普通人中还过得去的家境。 “照顾你,是我自愿的,只要你接受,我倒贴钱也愿意。” 程曼尔溢出两声笑,口吻无可奈何:“施安,你别把自己说得——” “说得什么?说得像条狗吗?” 这话令她诧异抬眸,视线相触时,施安慢慢半跪下来,以仰视的姿态看她。 他那头金发,很久没补染过了,发心中的黑如墨渍般晕开来,和浅金得几乎透明的色调形成刺目对比。 “小曼,你不愿意再养一只狗,是觉得宠物生命短暂,你接受不了分开。” 额前碎发半遮着他那双一看就能让人心软不止的小狗眼,却盖不住里头汹涌而出的感情。 他吐露的每个字,都是这份感情的宣泄口。 “但我可以,我能陪你一辈子。” 程曼尔搭在桌边的手覆上一只有些薄茧的大手,被牵引着,一步步靠近他的侧脸。 “你叫一声,我就摇着尾巴过来了,小曼,看看我好吗?” “你……”她回过神想抽回手,却被猛地攥得更紧,“你松手。” 跪在她身侧的男孩僵持着没放手,剖析自己独自一人描绘了三年的心迹:“你不知道,我遇见你的时候,下着雨,你抱着流浪猫,可你看上去明明比流浪猫还可怜弱小……” 那时,他觉得雨下的女孩需要一把伞。 他能做她的伞。 保护欲与一见钟情碰撞在一起,就是热烈滚烫到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感情。
第62章 可他藏住了, 这么多年。 “小曼,我比他安全,没有乱七八糟的联姻对象绯闻女友, 也没有什么狗仔媒体二十四小时跟拍, 你在我面前更不用装得那么辛苦——” “够了。”程曼尔干脆不挣扎了, 话音揉了冷意, “狗仔二十四小时跟拍,也从来没拍到过孟先生和哪个女人的绯闻。” “你生病那会呢?他和一个模特……” “那不是他。” 她私下拐弯抹角问过阿明,那段时间,孟昭延的游艇的确借给了弟弟。 施安不死心,咬着牙说:“还有那些联姻对象……” “跟他也没关系。” 事实上, 尽管外界对谁能成为孟家未来夫人这件事的讨论从未停止过, 但孟昭延的的确确,也从未陷入过桃色绯闻中。 国内外媒体的长枪短炮,在他身上, 捕不出一点寻常豪门贵子的风花雪月。 钱是很难控制住那么多媒体的笔头的。 这么多年的君子作为与名声,如果是装的, 不可能装得天衣无缝。 且有不少媒体都知道,所谓的联姻消息, 百分之九十九都脱胎于星寰集团的商业合作,众人总想从这些合作中挖出一点太子爷偏爱的味道。 施安听出她无条件的袒护, 无言以对。 柔软微凉的手心还贴住他脸侧,少年昂首看她, 像一只卑微乞爱的宠物。 他一直以来的想法也是这么简单。 她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安全的,能给予她最坚定热烈无条件的信任与爱意的——忠犬般的伴侣。 他愿意。 对视间, 程曼尔蓦然想起,两人并非相识之初, 施安就是一头金发的。那时他大一,还是黑发,身穿篮球衣,拎着航空箱的手臂劲实有力,神态却青涩,隔着雨幕与她对望。 金发挑人,可施安是天生晒不黑的肤质,且身高体长,五官端正俊逸,朗目疏眉。 换了发色后,那种接近白色的金在阳光下宛如薄雾,带着对少女心思致命的吸引力,她去看过一场学院篮球赛,他出尽风头,带得她也忍不住尖叫。 后来他就常常补染,丝毫不嫌麻烦。 程曼尔以为…… 以为他喜欢被小姑娘围绕的感觉。 可她自认为喜欢被崇拜的少年,却常常以崇拜的姿态仰视她,在此时此刻,尤为显得卑微。 元宝也经常在她脚边昂首看她,眼中存在的,仿佛是它高不可攀的神明。 这刹那的联想让程曼尔慌了神,细眉随之深拧成结。 “施安,不要连朋友都没得做。” 一句话,让冲动之下一鼓作气表达感情的少年顿时泄气。 可他藏得太久了。 “小曼,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施安揣住所剩不多的勇气,“孟昭延根本不可能娶你的,不是吗?不管他承诺过什么,他那样的背景,怎么会娶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你别被他骗了。” “你走吧。”程曼尔错开视线,望向被窗户割成方块状的老旧街景。 施安被她口吻中的冷淡吓到。 “你、 你也别不和我当朋友……” 她风轻云淡,像要把两人间的情谊烧之成灰:“以后不要来了。” “小曼……” 程曼尔哪怕坚持不看他的眼睛,脑海中也是施安当初帮了她多少,最后得到她这句话,该是多么委屈,付出的还不如喂狗。 所以,算了。 “如果不收钱的话。” 她端住板正严肃的语调,补充完整。 手机很快就震了下。 施安妥协了,任由这条不拖不欠的分界线,继续横亘在他们中间。 - 这几天,星球旅行在多方热度的加持下,不仅有隔壁城市的家长为送别爱宠千里迢迢赶来,还有不少搭得上边搭不上边的品牌都看上这热度,商单纷涌而至。 而且如程曼尔所料,也真的有网红博主直接开着直播登门,以参观采访的名义,想拍下她的照片,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网络时代,单露个脸,祖宗十八代都能挖出来。 乔姃通风报信,让程曼尔躲远点儿,一切有她在。 她还在远程教竺崎如何面试产品设计师以及做商单,想把更大的责任交托到这小姑娘手上,也顺带给袁凤叶涨了工资,毕竟她已经是位合格的宠物入殓师了。 同时,她与孟朝月达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合作。 星球旅行的官方微信号全是丧宠家长,她在朋友圈和公众号发布毛团记的领养信息,已经顺利领养出去不少流浪动物了。 每日都是喜报,所有人都在高兴,也为她高兴。 可她的状态却越来越差了。 程曼尔能在施安的监督下准时吃午饭和晚饭,食量却肉眼可见减少许多。饭后,她又总是找尽借口遣他出去跑腿,自己偷偷一个人在卫生间催吐。 她不逼迫自己吐,就会在施安面前吐。 夜深人静时,程曼尔还在被失眠、心悸、头痛折磨,偶尔浅浅睡一觉,一阵风都能把她惊醒。 房东是个好人,听她解释完后,说这墙先放着,他原本也计划重新装修。 可对她来说,却不是好事。 睡不着,程曼尔就会走到那砖红色的血迹前,一点点把墙皮抠下来,抠得她干净齐整的粉甲坑坑凹凹,有时控制不住力道,墙片还会刺进肉里出血,痛之余,又能让她平静。 夜晚偶尔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能引起她残留下来的刻板动作,小幅度来回张望着周围,害怕藏于暗处的红眼睛。 可周遭明明什么都没有,过不了一会,强烈的惊恐与不适感还是会达到顶峰。 而让她压力日益增大的,是如何瞒住远在千里之外的孟昭延。 每日两通视频电话,从一开始的甜蜜,到后来像面临大型考试一样的紧张,甚至是不停深呼吸都无法克制的惊惧,最后逼不得已找借口关上视频。 打完后,她会出一身冷汗,呼吸急促,出现失控感。 程曼尔怕他看穿。 也怕自己在同样的境况下,做出和三年前一样的选择。 她不想又放弃他。 首先瞒不住的,当然是日日都来见她的施安。 洗手盆边缘沾有被程曼尔忽略掉的呕吐物,而且她原本就瘦,这几天看似规律的进食,一点都没把气色养起来,反而日渐苍白。 施安强行带她去见当初为她诊断与治疗的汪医生。 程曼尔的神经性厌食症诱因很特别,她并不焦虑体重、身材,厌食更像是抑郁症的躯体异常表现,可又比抑郁症带来的食欲减退要严重许多。 所以上一次的治疗,汪医生诊断出的结果是进食障碍伴有轻度抑郁。 而这一次。 “病人有焦虑情绪和惊恐发作症状,还会因为应激而加重,但目前时间太短,暂时无法确诊急性焦虑,一周后再来一次。而且病人的抑郁自评表评分也比上一次要高得多,可能会发展为中度抑郁。” “她强迫进食会出现恶心呕吐等症状,甚至要主动催吐,加上负面情绪过剩,情况不太乐观。” 晚上九点,施安轻手轻脚把药盒收进柜子里,脑子里还回响起汪医生的话。 蜷在被子里的女孩吃过安眠药后,呼吸起伏平缓,陷入难得安稳的浅梦中。 手机准时震动。 来电显示,孟先生。 施安先按了静音,默默端详许久,在自动挂断的前一秒,任由内心蠢蠢欲动的念头控制自我,按下了挂断键。 他知道,那边会显示,对方已拒绝。 果然十秒钟后,锁屏上弹出一句:「尔尔?」 有股恨意,蓦然抓住施安的心脏。 诊断没让程曼尔听到,可她倾诉的,汪医生认为他是她男朋友,转述了小部分给他听,本意是让施安带她远离应激源头,生活环境尽量保持舒适,更不要有厌食诱因的暗示线索存在。 孟昭延的电话,可能是她应激导致惊恐发作的源头之一。 他的尔尔,竭尽所能把精神上所剩不多属于健康的那面展现给他看,可挂断电话后,忍受、克制的负面情绪会翻倍反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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