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芽找了男主人借了铁锹,合力把莫吉托给搬过来了。她先喂了点香肠,然后抱着骨瘦如柴的莫吉托,慢慢往家里走。 奶奶见她抱着一只流浪狗回来,心疼地什么话都没说,只让她先去洗手,然后给莫吉托准备些吃的。 佟瑛把她臭骂了一顿,于芽垂头听着,手慢慢握紧又松开,感受着手心那道伤口的刺痛。 是之前爬墙的时候,被墙头扎的玻璃片划伤的,后来为了让莫吉托过来,她又徒手摘去了许多玻璃片。 她看着手心的伤痕,出了神,许多画面从记忆深处翻涌出来,像一张张拍立得,从一片空白到清晰逐渐有了色彩。 比如他为她写的那段话,“人生海海,千万春光在等你。” 他的心是一团火,那里燃烧着信念,坚定,与一切看似不真切的理想。 比如他为她处理伤口说的,“以后别跟个小动物似的,舔自己伤口。” 那天很美好,她也有人关心。 还有那句,你很特别。 窗外的雪停了,奶奶拿着吹风机给湿淋淋的莫吉托吹毛,风声呼呼的,与窗外的冬风混杂在一起,呼啸过整个冬日。 连带着佟瑛落在耳边的指责,都听不真切了。 * 除夕夜当晚,于芽在微信里给晴江发去新春祝福。 第二日,大年初一,于芽随佟瑛回了家,李澔和于政一也终于回来,她看得出来,李澔好像都瘦了一圈,应该帮忙处理了不少事情。 大家一起吃了顿饺子,都挺沉默的,于芽想问问最近事情的详细,也被佟瑛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听得出来,他们家给周家挡了刀子,很多产业都赔了进去,还是于政一主动背的锅。周洪志当然也不会亏待兄弟,当即就送了李澔一辆车,还有部分股份,另外,还有其他的一些约定。 两家历经这些事情,反而感情更好了。 既然事情都差不多结束,为什么晴江还没有联系她? 于芽吃完饭,躺在卧室的床上,还在想这个问题。她打开与晴江的微信聊天记录,全是自己的绿色条,她一句类似“你怎么还没回来”之类的话都没说,想了想,最终还是在聊天框里打下一段话: [芳理市的玫瑰谢了。] 她很想他。 几天后,于芽跟苏陶陶见了一面,柏渡也在,三个人坐在咖啡馆里唉声叹气。 柏渡:“他可能真的没法回来上学了。” “为什么啊?”于芽不理解,“他凭什么不能回来。” “你别着急,”柏渡其实也不清楚,只知道大概情况,“没办法,他现在这身份,回来怎么上学,天天口罩墨镜吗?舆论有多可怕你知不知道,他全家的事情都被扒出来了,一点隐私都没有。” 于芽没怎么看网上关于晴江的讨论,她看不下去。 但也知道,很触目惊心。 “可他为什么不联系我们。” 这一句控诉,无人回应。连柏渡都不知道,晴江为什么不跟于芽联系。 二月初,几乎每天都冷到掉渣,潮湿阴冷,有时候连空调都打不上来热度。 于芽在开着暖气房里醒来,困倦地看一眼手机。 下一秒,她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因为通知栏显示了晴江的回复。 [BONES:抱歉。]
第48章 晴江的回复让于芽心一紧, 他什么意思,于芽不想细想,脑子里有许多问题想问, 可打出来的字却如此苍白, 她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安慰,也不懂该怎么说。 他明明不需要道歉, 道歉的应该是别人, 不是他。 于芽捏着手机, 半天才回:[我想见你。] [BONES:在楼下。] 于芽立刻走到窗边, 把窗帘拉开, 果然看到别墅楼外树下一道高挺的背影。 她抓起衣柜里的外套就往楼下冲,期间遇到李澔, 他早晨刚从外面回来,浑身散发着酒气,见到于芽穿着拖鞋身披羽绒服的打扮, 挑了挑眉,没说话。 于芽跟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告诉爸妈。 她风风火火跑出楼, 远远就瞟见那道修长的身影。 他的脊背依旧挺直, 身姿潇洒, 一身黑色大衣,戴着口罩围巾,就露出一双眼, 还被额前的碎发遮掉大半, 像风雪归来的神秘人, 带着萧瑟的凉意。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从未被谁打败过, 也从未颓唐过。 于芽跑过去,伸手将他一把抱住。 晴江被她撞地往后退了一步,垂头,看到她宽大羽绒服下露出的一截塑料拖鞋,皱眉,“不冷?” 于芽摇头,“你在这。” 晴江喉结滚了一下,涩意从嗓子眼里泛上来,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外界的是是非非,晴江都不太在意。晴以峥那是报应,他早知道会翻车,或早或晚罢了,桑知夏不要他,他也都知道。只有一点,晴以峥要带他一起出国,他犹豫了。 “快开学了。”晴江说。 “还有五天,”于芽看着他,“你要出国?” “你知道了?”晴江从刚才就双手插袋,没有变过姿势,任由她抱着。 “嗯。”于芽问,“在国外的话,有人会认出你吗?” “不会。” 于芽自顾自说下去:“国外学校说不定更好一点,也不会耽误你。” “于芽,”晴江垂眸看她,嗓音冷淡低沉,“我如果去国外的话,不一定回来。” 一阵沉默。 “我知道。”于芽说。 晴江嘴角勾了下,却没什么笑意,“所以。” 于芽松开手,两双脚露在外面,冻得已经几近麻木,她语气都带着凉意,“所以你在国外,前途会更好。” 之前看网上的言论,那些无知的片面的,只会肆意对一个素人攻击的言论。她不喜欢那些话。他们只因为一些模棱两可的照片,他跟晴以峥坐在一起,跟一些有权有势的年轻人混在一起,那些照片,都不是真实的他。 他何其无辜,却仍然要避开这些。 于芽不想看他生活在躲躲藏藏的世界里,所以不打算挽留。 从青春时代开始,每个人逐渐与父母做分割,心底都在说,不要当父母那样的人,他们受够了父母那样的性格,要活出不一样。 可真到了选择面前,又很一致地,选择了父母才会做出的行为、会说的话。 于芽认为出国对晴江来说,是最适合他的。他不该在国内继续待下去,如果非要回来,那也要再过几年,等硝烟沉寂才行。 晴江被她这一句在国外更合适给气笑了,他头往后微微仰起,扫了眼于芽身后一排排冬日枯枝,眼神没再落在她身上。 他气不过,这人怎么能一句轻飘飘的话,把他往外赶。 一句舍不得都没有。 “我的前途用得着你操心。”他说。 “我不操心。”于芽说。 少年心气高远,坦途一片,根本不会止步于此,一定有更广阔的去处。 她确实不用操心。 “什么意思,我们就到这里结束?”晴江忽然觉得,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挺残忍,“我以后很难跟你们再联系。” 他今天把话说得这样绝,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于芽:“嗯,你在国外,要好好照顾自己。” 左一个国外,右一个国外。 晴江忍了又忍,伸手去拽她胳膊,将她整个人都拽着往前走了两步,“光脚冻着,你冷不冷。” “还行。”于芽握住他的手指,语气惊讶,“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手冷不冷算什么,心都凉透了。 晴江垂眸睨她,“莫吉托在你这?” “在,你要带走吗。” “来不及,就养在你这吧。” 很多事都来不及。 冬日初升的阳光照在他们两人身上,徒有亮度,毫无温度。 又是一阵沉默,仿佛过去半世纪。 于芽听到有车声响起,她偏头,看到佟瑛开着车停在他们两人面前。于芽想推开晴江,晴江先她一步放了手,在佟瑛开门下车后,喊了声阿姨好。 于芽从佟瑛眼神里,好像看出了点什么。 两人估计早就见过面。 佟瑛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扮的,化了精致的妆,穿着剪裁有致的大衣,气势凌人,可走过来时,又比晴江矮一截,肩膀也没有晴江宽,整个人都显得没有那么威严了。 “于芽,快回屋换衣服去。” 于芽不肯走,佟瑛蹙眉教训她:“我都说早上要出门,你这样得耽误多少时间!” 于芽走开前,一直看着晴江。晴江眼神也黏在她身上,似乎在等她开口说什么。然而她却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先离开了。 晴江无声地扯了扯唇,有些自嘲。 于芽走后,佟瑛抱着臂,直直看向晴江。 晴江安静站着,一双眼坦荡真诚,没有半点惧意。佟瑛想,这的确是个还不错的孩子,一双眼神总骗不了人。可惜有缘无分,事已至此,他跟于芽很难走下去。 “我知道,你非要听到于芽亲口说才行。我也能猜到你们聊了什么,不尽人意吧,我还挺了解她。”佟瑛的语气是有些咄咄逼人,但也不是真心为难,反而听上去像是温和的道理,她问,“今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晚上。” “那一路小心,”佟瑛点点头,又说,“对了,告诉你爸,他要还有什么事,可以联系律师继续跟我们谈,以后都可以走法律流程,毕竟不干净的都已经进去了。” 晴江点头。 “还有,”佟瑛话还没说完,“你们才谈了一个月不到吧。” 晴江倒是好脾气,“是。” 佟瑛笑了一声,有不屑,也有对小孩子的那种宠溺感,“她是为你好。你也知道,这情况只有出国才适合你。” 大道理谁都会讲,明事理,知进退,晴江从小到大没体会过,现在却在这俩人身上尝了个遍。佟瑛之前已经跟他说明白了,于芽不该跟他在一起,没未来。 再待下去,反而是他不长眼。 * 于芽回到家里,一边哭一边洗脸,反复洗了好几次,泪水还在往下掉。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那样一头栽进去,似乎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从洗手间出来后,佟瑛看着她的脸,啧一声,“哭什么。” 于芽不想跟她说话,手背往眼睛上一抹,酸涩又生疼,像是被蛰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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