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理由跳楼之前还要摘戒指,所以邹琳合理猜测,他在跳楼前跟人发生了争执,他是被推下楼的,戒指也是在这个时候脱落的。 她有想过,或许当时跟江信书面对面的是杜秋语,他们互相道尽对彼此的失望,然后江信书摘了戒指跳了楼。 但当时的杜秋语正在被调查当中,这也是当时江信书跳楼案被直接判定为自杀的原因,唯一跟他有关的具备民事能力的人正在局子里接受问话。 现在想想,怎么就一定是成年人才能把他推下楼?未成年不行吗? 邹琳被她头脑风暴的答案弄得毛骨悚然。无论真相如何,戒指在江枂的台阶里发现,他就一定脱不了干系,他最好是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江信书畏罪自杀的定论就要被推翻了。 …… 审讯室里,邹琳再问江枂:“你是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江枂不想说话,“你说吧。” 邹琳就把她的推理说给江枂,说完还给了他琢磨怎么反击的时间:“你台阶里那枚戒指是江信书的,是你把他推下了楼,这枚戒指当时沾了血,也或许是其他能证明是你把他推下楼的证据,所以你就把这枚戒指收起来了。” 江枂微笑。 邹琳眯眼:“我说得不对吗?” 江枂看她猜得很辛苦,反正到这一步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就告诉了她:“对了一半吧。戒指是他自己摘下来的,没有沾到血。楼是他自己跳的,我没有推他一把。” 邹琳双手拍桌:“胡说八道!他为什么要跳楼?他有跳楼的理由?” 江枂笑容不褪:“还有,我收起这枚戒指和那一对项圈,是为了让你们找到我。如果我当时没有这么做,你又怎么能知道真相呢?” 他那么淡定,那么自信,邹琳心跳陡然加快到她承受不了的频率。她得停一停。 邹琳收拾东西愤然离开,江枂微起的嘴角慢慢落下。 江信书确实是自己跳的楼,不过却是被一把刀子逼着跳了楼,他不能向前,因为他太清楚那把刀子不长眼,一定会插穿他的心脏,所以他只能从四楼跳下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但他太害怕了,生本能没发挥出来,头朝下坠落,当场死亡。 * 从案子审理到现在,半月有余,江枂没有为自己辩驳,他接受一切指控,并且耐心有条理地帮他们纠正警方判断失误的地方,让这起案子进行得更顺利。 但邹琳始终想知道一点,他为什么要杀江信书,那是他亲爹啊,因为没有爱?还是这中间还有些难言之隐? 江信书为什么不反抗?他有那么怕自己的儿子吗? 临近法院开庭,邹琳再一次见了江枂,她想知道答案。 换了一个地方,江枂还是那副淡然姿态。他知道自己有错,所以他接受,但要是问他为什么当时没有自首,他会说,没抓到我,我为什么要自首? 问他那为什么还要留着那些证据在身边? 他又是一句,为了让你抓到我。 他对于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很矛盾,但这于案子无关,只要他杀了人,有证据,有供词,他就要伏法。至于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等他被判刑以后,会有心理医生来分析。 邹琳跟他面对面坐着,她现在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死江信书?” 江枂说:“你也说他是江信书,而不是我父亲,我杀一个眼里没我、对我不好的江信书,还需要什么理由?” “那你为什么对江信书的女儿那么好?他是你父亲你都不放过,你别跟我说,你对江琸好是因为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我不信这说法。” 说到江琸,江枂看起来难过了。 他好久没见到她了,公安机关不让她见他。邹琳说她日日哭,眼睛都不能要了。他给她录新年祝福,就是要她好好的,她怎么一点都不听话呢? 他摸摸左手的无名指,这么久了,她画的戒指是不是早褪色了,不见了? 他没用,眼看不到,没能保护好。 邹琳刨根问底:“说啊,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江枂把江琸妥善安放在心窝,确保不会被人打扰后,抬起头来,说:“我在杜秋语和江信书的聊天中知道,我不是先天失明,是被他们用药致瞎的,就为了给他们自己建立一个爱子心切、为残疾儿子治病倾家荡产的形象。 “这个形象可以让他们爬得更高,可以让他们有数不清楚的钱。 “只要有权利,金钱,我的死活一点都不重要。 “所以我举报了他们违法的事实。” 邹琳始料不及,眼前这个被俘依然优雅的男人,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讲述这几句杀人诛心的话。她一个旁人听来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那他这么多年,是怎么承受住的? 江枂还没说完:“江信书察觉到我举报了他们,他一旦知晓,我也就死了,所以我先下手为强逼他跳了楼。” 他答完了,至于邹琳那个问题,为什么对江琸那么好,他没答。 江信书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把江琸带到了他的身边。那一个又一个因为恐惧而夜不能眠的晚上,是江琸小天使一样的笑容在陪伴,一点一点治愈了他千疮百孔的半生。
第四十六章 凤尾草(1) 江琸又来了,在看守所外。 看守所警察说过很多次了,对她已经没什么耐心了,见到她转身就走。 江琸追上去,一直跟着他,眼泪往外甩:“你让我见见他……我就见一次……我保证就见一次……羁押期间不是可以探视吗……只要你们批准……不是这样吗……” 看守所警察说她是法盲:“你看看江枂是什么案子,嫌犯拘留期间家属是不能探视的,最多允许他会见辩护律师,你要想见他等判了刑吧。” 江琸好久没吃过东西了,体力不行了,跑着跑着就摔倒了,膝盖新伤叠旧伤,血把裤子都染红了,她爬起来,双手还扒着警察的胳膊:“我哥眼睛看不见……没人在他身边他会很辛苦的……你让我见见他……” “那他得适应适应了,判刑以后服刑,那可不是舒坦日子。”警察也是希望江琸可以想明白,木已成舟,她见他多少面都挽回不了这个局面了,不如早点释然,这样两个人都能好受点。 江琸肉眼可见的憔悴,脸上就剩下骨头了,手腕子白森森的一块,似乎风一吹就散了。她的声音忽高忽低,说话都带着颤音,但她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或者你就让我远远地看他一眼……我好久没见到他了……我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他是不是瘦了……他经常会有不好好吃东西的时候……他晚上总是睡不着……他睡不着要拉琴……” “所以呢?” 江琸音量降下来,她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烦,她也怕被人讨厌,可是,“你觉得这世界大吗?七十亿人口……可我只有他……他是我的家……” 警察叹口气,那点不耐烦还是被于心不忍打败,跟她说:“我给你问问。” 江琸一个劲儿地鞠躬:“谢谢……谢谢你……谢谢……” * 开庭前,江琸被允许见江枂一次。会见室里,江琸早早等待,江枂姗姗来迟。 江琸看到江枂就哭了,那眼泪真奇怪,都不过脑子的,总是突然就掉下来。江枂瘦了好多,他人立在背光的会见室里,更显得苍白。他的头发长了,下巴有浅浅一层胡茬。他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但江琸知道他过得并不好…… 她站起来,抓起旁边的单线电话,“哥!” 江枂看不到,隔着厚厚的会见窗口,他也听不到,还是旁边的警务人员提醒了他一声,他才摸着拿起话筒。 江琸压住哭腔,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平和:“哥……” 江枂微笑:“嗯。” 他只是答应了一声,江琸眼睛的阀门就像是坏掉了,银河都泻下来,“哥……” “嗯,哥在。” “哥……” 江枂不厌其烦地答应着:“嗯,我在这。” 江琸不知道怎么说,她怕,她怕江枂不要她了,但是又怕他为了她把自己这一生搭上。她日日夜夜害怕着,但也没忘记说服自己,江枂原不原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平安喜乐。 这是她长久以来的愿望。 于是她带了一整座山的勇气来,决定悉数坦白,却还是被眼前这个温柔的人一声‘我在’击溃,退居千里。 很快会面时间到了,江枂那头要被强制挂断电话,江琸几乎整个人都趴在窗口上,她不想他走,但她无能。她对着话筒很着急地说:“哥……我不是江琸…… “我从来不是江琸……” 江枂听到了,但他还是笑着的,他说:“你是。” 江琸怔住,眼泪都凝固。 她恍然以为她正身处于虚妄的梦境,但心疼的感觉太强烈,心跳的声音又太真诚,她不能把它们归于幻想。她觉得她听懂了江枂这两个字的意思。 江枂一直都知道,她不是江琸,不是他的妹妹……
第四十七章 凤尾草(2) 江枂的案子判了,十一年有期徒刑。 江琸终于可以见到江枂了,探视终于被正式允许了,但她没去。她在红喜事花店里,面目祥和地修剪着花枝。 左手边是她昨晚上刚画好的画,是她学画画初始那两年,老师教的临摹。 现在临摹对她来说就像吃饭一样简单,她只要看一眼,闭着眼都能临摹出让老师挑不出毛病的作品。但当年‘没有天分’四个字,还是像一颗凿骨钉,死死钉在她体内,她的记忆里。 她看了一眼时间,要三点了,等下师傅会过来送花,中介也会来还钥匙。 江枂的案子结束半个月了,这期间邹琳从新石派出所辞职了,房子也不租了。她跟中介说,她也该搬走了。 涉及杀人案,以后这房子怕是不好租了。 江琸走了会儿神,再看时间已经过了三点。 门上的风铃响起,她看过去,不是中介,是邹琳。她穿着身红色的风衣,还像以前,是个利落的样子,与总是一身简约白色的江琸不同,她们就像火与冰,而江琸是冰。 江枂的案子审理期间,邹琳经常来,判了以后,她就不来了,这是半月以来的头回。 江琸给她倒了一杯牛奶,还像以前一样。 邹琳迟迟不接,坐了半晌,最后只是问:“怨我吗?” 江琸淡淡一笑,没答她的话,而是让她看看自己刚刚临摹的一幅作品:“帮我看看。” 邹琳有些敷衍:“好看。” 江琸微微低头,低头时又是一笑,像是听出了她的敷衍:“你送我的钥匙扣也好看,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了刺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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