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爱上哥哥,该被钉在教堂顶上。 她只能瞒着,忍着,压抑着,然后爱着。她想象晨雾散去,太阳高悬,真相被燃烧,她跟江枂从阴暗的洞穴走出来,俯瞰他们的胜利果实。 也许那时候她已经因为总是伏于黑天、蜷曲太久,变成一条蛇,但她仍会告诉他,她爱他。她要会拥抱他,亲吻他,她要占有他。她会吐出信子舔舐他,会缠住他那截粉舌,或者缠住那截庞然大物…… 她相信那一天一定会来到,只要她能活下去,只要她活得够久。 没两年,江信书和杜秋语被查了,贡康的天翻了。 江信书被逮捕之前发现了江琸跟她同学袁莉莉的聊天记录,袁莉莉她爸是省纪检委的领导,江琸问了很多她那个年纪不该知道的事。他突然就明白了他和杜秋语那么谨慎却还是湿了鞋的缘故——都是江琸! 他一气之下想要弄死江琸,但江琸已有准备,早早在阳台等待,就等江信书过来兴师问罪。到时候她把刀子拿出来,江信书势必会往后边躲,那被江琸做了手脚的栏杆就会助她一臂之力,把江信书翻下楼。 坠落那刻,江信书的戒指被他甩了下来,它在空中翻了几番,掉在地上弹起几下,最后在地面打转,‘啪’的一声,撞到墙根,停下。 楼下厚重的一声传来,江信书的血像鲜红的花,生命轨迹被摁了快进键,很快开成一大片。 江琸步步为营,在被发现的那刻就开始想办法,终于让江信书无处可逃。 …… 过去的恩怨是非被江琸轻描淡写地说给了菩萨,也说进了那只录音笔,邹琳得知了这一切。 邹琳已经没有其他话要对江琸说了,就告诉她:“录音我递上去了,会有人来管这案子的。” 江琸笑了笑,从坚果碟子里摸了一枚杏仁,吃进嘴里,有点苦,但也有点香。她没让一让邹琳,她知道邹琳不爱吃这个,她爱吃甜食,她可娇贵着呢。 邹琳不待了,站起来。 江琸在这时候说:“江信书是我杀的,江枂的案子得重新判了。” 本来已经面朝楼梯口的邹琳猛地转身,眼瞪到最大,盯着她看。她心里有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她脚底发寒,浑身颤抖,她不敢问,她知道江琸不会答,但她想知道:“你知道录音笔的存在,你是故意的!”
第四十九章 马蹄莲(2) 江琸到底知不知道她佛堂有只录音笔?她到底是不是故意让邹琳知道这一切?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案子重审,警方找到当年江信书跳楼的小区,了解到整个小区阳台墙体的结构,还有栏杆的质量,确定了要想让江信书翻下楼去,须得在栏杆上动手脚,那就说明江琸说的是真的,江枂说的是假的。 如此一来,江信书就是江琸杀的,江枂只设计杀害了李茂和范小敏。 半年后,法院重判,江琸处以五年六个月有期徒刑,江枂处以八年有期徒刑。 尘埃落定。 红喜事关了张,但招牌还在,不是房东心地善良,是江枂早买下了这二层楼。 他们入狱第一年,老城区改造,从街道开始翻新,有些店铺经不起折腾,撤了,转租了,回老家不干了,有的搬去新城区。但也有一些留了下来,有一些搬了进来。 所有店铺都换上了新的招牌,只有红喜事的招牌还是江琸亲手画的。 她善用明丽的颜色,夸张的构图,过去就是最不一样的,现在更是。他们的事情刚被人知道的时候,还会有四面八方来的人过来投一枚白眼,时间长了,再有人路过,停下,只余下满眼遗憾。 * 快到年底的时候,徐识回来了,他这一趟出差,在圭县待了好久。他回来报了个到,接着就上了邹琳家。 邹琳打开门看见他,没什么反应:“是你啊。” 徐识看着眼前头发油腻,眼睛血红,黑眼圈明显的人,很难把她和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警察联系到一起。 邹琳脚踢开垃圾袋,淌一条道:“随便坐。” 徐识看一眼乱七八糟的房间,到处是外卖袋子,衣服,袜子,还有她的头发,桌子上是药瓶子,罐子,什么维生素,镇定剂,止疼药。还有一堆化妆品,盖子上覆了一层土。梳妆镜上是干了的隐形眼镜,还有双眼皮贴和假睫毛。拉开的抽屉里是墨水,秀丽笔,还有速写本。沙发上各种衣服,地上是杯,碗,锅,酒瓶子,还有不明液体。 他正要说她,她先说话:“江琸进去了,没法跟我一起住了,就没人收拾了,别嫌弃。”说着把沙发上的衣服扒拉到一边,“坐。” 徐识不坐了,他的话不多,很快就能说完:“你现在得偿所愿了,你快乐吗?” 邹琳抬起头来,显得吊儿郎当:“说什么呢?” “我去了圭县。” 邹琳扒拉衣裳的动作停了下,没多会儿又继续,说:“知道。差事办好了吗?” 徐识说:“我以为咱俩关系好,既然我到了圭县,那就得去看看你爸。听队里人说,当年邹臣霞警官离开后,叔叔带你回到了新石。你考学走后,叔叔常常想起邹臣霞警官,伤心过度。熟人总劝他,他就又回了圭县。 “我买了点虫草,还让我妈给我寄了条人参。我没提前告诉你,我想着我说了你肯定不让我去,就自己打听着过去了,这才知道,叔叔早不在了。” 邹琳不收拾衣服了,拿起地上一瓶开盖好些天的葡萄酒,也不管瓶口沾着的头发,对瓶喝了一大口,玫红色的酒液顺着她的嘴角流到下巴,流到她奶白色的衣裳上,晕了一大块。 徐识接着说:“我顺便还知道了一个秘密,真正的邹琳早死了。” 邹琳笑了声:“然后呢?” 徐识说然后:“邹臣霞警官第二次结婚的时候,邹琳不愿意,跑到马路上,被车撞死了。叔叔很难过,就买了一个孩子。当年圭县很乱,拐卖、贩卖猖獗,很多孩子都是被拐卖来的。这些事咱们队里都有案底。 “当年叔叔是买了一个男孩子,养了没两年被家里人找回去了,那时候他就不准备要个孩子了。 “又过了两年,有个十来岁的女孩儿晕在了门口,脏兮兮的,瘦瘦巴巴一小点,叔叔问过才知道也是被拐卖的,看她可怜,就养着了。 “这个女孩儿就是你。” 邹琳又笑起来,这一次还放下酒杯,为他鼓掌:“不愧是侦查监督科出来的,脑子就是转得快。” 徐识还没说完:“你后来怂恿叔叔回到新石,你用邹琳的身份跟江琸成为朋友,然后考警察,回到新石任职,就是为了当年案子。 “但你并不是为了邹臣霞警官,你是为了你自己,你是江信书那个私生女!你故意找到叔叔,就是要用邹臣霞女儿这个身份接近江枂和江琸,然后把他们送进监狱!” 徐识从没想到,明媚鲜活的邹琳心思会这么阴沉,复杂。 她其实很适合当一个警察,只是她心术不正。 徐识说:“你明明可以提早拿出那只录音笔,那案子会进行更快,你不要,你就要拖着,你要慢慢折磨他们,你要确保他们从被羁押,到被判刑的时间足够长!” 邹琳身子后仰,靠在沙发,“那也只有十年。” 徐识不明白:“为什么?你恨江琸和柳风荷抢走了一切,可是江枂不是你亲哥哥吗?你不要告诉我,你大公无私。你那么竭力地办案,根本就是为了你自己,而不是要给谁一个公道!” 邹琳又笑了:“亲哥哥?成为邹琳之前,我可一面都没见过他,有多亲?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徐识看着她。 邹琳眼睛看向正前方,那里是她从网上买的画,画里是个浴缸,“我妈发现江信书早就结婚了,她是个小三,我是个私生女,她问他,他不说,她只好用他的前途威胁他说实话。她其实就没想过举报他,她那么柔弱的人,她就算被伤透了也只会自己吞下委屈,但江信书还是溺死了她。他跟我说我妈吃了安神药,躺在浴缸里睡过了时间。 “可我妈从来不吃安神药!” 后来她被柳风荷的野男人拐卖到圭县,经了不知道几户人家。她从网上、同学嘴里,打听着贡康市江信书和杜秋语一家……她走到现在,确实费尽心思,但如果她不介意,还有谁会介意她妈是怎么死的? 谁会在意陈年往事的真相? 邹琳突然笑一声,“我唯一没算到的地方,就是你去了圭县。” 徐识告诉她:“你忘了吗?我去圭县是江枂提醒的。他本来是告诉了你,但你没去,活儿就落到了我头上。” 邹琳像是反应过不来似的,怔了半晌,倏然起身,瞪圆的眼睛死盯着他。 徐识再说一遍:“因为江枂,所以我才去了圭县。” 邹琳慢慢摇头,再快快摇头,她觉得不可能,但这一定不是巧合,她近乎崩溃地喊出来:“他知道我是谁!” 她更恨了:“他知道我是谁,他仍然拿命护着那个假货!我是他亲妹妹!他竟然为了那个假的,不惜杀人,还给她掩饰罪证,给她当替罪羊……凭什么啊?凭什么她江琸的命就那么好呢?” 徐识觉得他们之间的恩怨繁复,比电影都曲折,每个人都可恶,又每个人都可怜。但也觉得是柳风荷调包了孩子,这不干江琸的事:“当时江琸才五岁,她能怎么办?再说你觉得她在江家过得好吗?过得好又为什么杀人?” 徐识本不想说,但看邹琳心里的委屈更多了,他不愿意他们再这样相互埋怨、仇视下去,那不知还要牵扯出多少罪孽来。他告诉邹琳:“杜秋语早年扶持过一个化学实验室,江信书把江琸带回家后,实验室就开始陆陆续续地少N-亚硝基二甲胺这种化学物质。本来这怀疑不到她的头上,但柳风荷是死于癌症,N-亚硝基二甲胺可以致癌。” 邹琳那点怒气慢慢散了,好像骨头也散了,疲软地坐到沙发上。 “杜秋语是不会给柳风荷下毒的,会给她下毒的只会是江琸,那江琸的N-亚硝基二甲胺是哪儿来的?我不说你应该也能猜到。杜秋语想慢慢毒死江琸。”徐识吸一口气,压住他对那些算计的胆战心惊,才能继续说:“江琸不可能一早就发现这一点,所以她到底是被这种剧毒物质伤害了多久,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 邹琳沉默了,早红了的眼睛湿了,没一会,脸也湿了,风一吹,迎面而来的凉意盖过了她满腹怨气。 这时候,警察破门而入,围住邹琳。 徐识说:“你被拐卖到圭县后,经历几户人家都有命案发生,当时均被判定成意外,现在案子重申,接下来你要配合警方调查这些案子。” 该来的总会来。江信书和杜秋语死了,柳风荷死了,江枂和江琸已经进去了,她想做的事都做完了,那就该是她去还别人债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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