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雪不放心,还是站在锅边时不时开盖观察、搅动,看着一锅豆水渐渐变得浓稠,逐渐成为了绿豆沙。 幸亏于霜过来帮助自己,看起来这绿豆沙是要成了。于雪一边搅锅,一边想。也幸亏她没把那个拖油瓶带过来,不然自己这一上午可就太堵心了。这么想着,于雪就望了望客厅的于霜,心中充满了感激。于霜过来时还给她带了一千块钱,于雪再三推让,于霜说什么也要放下。这一千块钱,可是于雪两个月的工资。“谁叫你是我姐,我是你妹呢。我困难的时候你也帮了我呢。” 于霜说的“困难”,是两年前学生做实验不小心搞爆炸,让实验室起火了。于霜不愿意怪罪学生,独自揽下所有责任,用整整一年的工资赔偿了学校所有损失。那时,于霜本来有个谈婚论嫁的男同事,因为这事俩人闹了不愉快,拉扯很久最终分了手。于雪那时每个月都从自己的工资里拿出一些给于霜,让她不愁吃穿度用,终于熬过了那段艰难时光。 熬得差不多了,于雪关了火,拿出两只碗,给自己和于霜各盛了一碗。 “等等!”于霜说,“你这样不行。” “怎么了?” “你要提前把这些剥落下来的豆壳捞一捞。不然,这些豆壳太影响豆沙的口感了。” “这怎么捞啊?感觉很费劲。”于雪拿着勺子,弯腰去捞。 “因为你捞晚了,你应该在关火之前就捞。豆壳是轻的,在滚水的作用下,它是自然上浮的,一捞就起,很轻松。” “行吧,下次注意。” “而且,也不能全都捞了。” “哎呀,到底捞不捞啊?”于雪正在捞豆壳的手停了下来。 “当然要捞了,但还要剩一些。这就很微妙,不能太多,太多影响口感。但也不能一点儿没有了。一点儿没有,全是沙,就没有那种吃豆子的感觉了。” “好,知道啦。你要放糖吗?”于雪一边把于霜说的都记在小本子上,一边拿了糖罐放在于霜面前,“怕你嫌甜,也没敢放糖。” “白砂糖啊?这可不行!而且,这个也晚了。” “怎么不行,不都是自己吃多少放多少吗?” “做豆沙可不行。糖没有跟豆子一起熬过,豆子里面没有糖的滋味。豆是豆,糖是糖,两张皮啊。你应该等到豆子出沙的时候就放糖,而且要放冰糖,黄冰糖。” “黄的,白的还有差别啊?” “瞧你这话说的,还是做食品销售行业的呢。白冰糖是单晶冰糖,黄冰糖是多晶冰糖。单晶冰糖太纯了,一点儿杂质都没有了,全是糖。多晶冰糖就不一样了。” “那不还是糖吗?” “是糖,但它没有那么纯,你能吃出来甘蔗的清香。熬到豆沙里,更为明显。” “真的吗?” “我不爱吃甜,我吃不出来。但咱妈是这样做的,她说那是植物在山野之中的味道。她还要专门找产地是广西的冰糖,讲究着呢。” 于雪点点头,用勺子舀起一勺熬好的绿豆沙放进嘴里。一股浓郁的豆香气扑面而来,因为没有放糖,豆子特殊的豆甜味儿格外突出,有点儿涩,有点儿豆腥味儿,但回味是甜的。豆子全部变成了沙,非常细腻,喝一口如同清风拂面,顿觉神清气爽。但舀起第二勺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盯着勺子里的豆沙看了好久。 “咱妈做红豆包的豆沙,跟你教我的这个熬绿豆沙方法是一样的吗?”于雪问。 “那肯定还是有差别的。这个毕竟是汤,她那个是馅儿,过程更复杂,需要上笼蒸。” “唉,还是有差别啊。”于雪说着,话音里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怎么了,叹什么气?这喝着有什么不对?”于霜边问,边喝了一勺,“除了没放糖,好像还挺不错啊。” “这沙是出沙了,喝着也好喝。只不过,我曾经在广州看过别人喝的绿豆沙,跟这个,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那个绿豆沙是绿澄澄的。你看咱们做这个,为什么红乎乎的?为什么明明是用绿豆熬的,出来的汤却不绿。” “你这么一说,确实啊。”于霜放下碗,走进厨房,搅了搅锅。果然,还真是如于雪所说,一锅都是红乎乎的“绿豆沙”。 “你要求别那么高啊。你这是出摊卖货,只要好喝,有人买,不就行了。”于霜安慰于雪。 “是,基础销售讲究的是短平快。可是,我好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一碗绿豆沙,有啥好不甘心的?” “说了你也不懂。”于雪悻悻地坐下。多么不甘心啊。人生不能重来,感情起起落落的波动,也早已在人生的长河之中慢慢平静。家里人都不喜欢袁文生,跟他们说这些只会被取笑。可是真的好不甘心啊,找不回那时的心意就算了,但没想到,竟然连一碗绿豆沙都找不回来。 于雪不说话,望向窗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抬头望望天。这是她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或许是天高海阔能藏下一个人的心事吧,只要望望天,就觉得什么都不必多说了。 “哈哈哈哈!”厨房里传出于霜的一串笑声,吓了于雪一跳。 “干嘛啊!一惊一乍的!” “姐!让你的大学生妹妹帮你解开‘绿豆沙变红之谜’!你等会儿啊,我打个电话。” “给谁打?”于雪警惕地问。 “我的助手!” “什么助手!那个什么阿南阿北的,可不能登我的门。” “嘿嘿”,于霜撒娇一笑,“好姐姐,就让他来吧!他能帮上你的!” “就那个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家伙的人,还能帮我?” “你相信我!我说行就是行!”于霜皱皱鼻子,摇着于雪的手,嗲声嗲气地说,“求求你了,我的好姐姐,亲姐姐!只要你让他来,我就一定能让你的绿豆沙变绿!” 于雪招架不住于霜的撒娇,又实在是想看到一碗真正的“绿”豆沙,只好长长出了一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于霜右手一挥,比了个V,然后蹦着跳着去打电话了。 于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不知道于霜伸出两根指头是什么意思,那是什么剪刀啊。她摇了摇头,笑了。算了,自己是个实打实的中年人了,搞不懂这些小年轻的玩意儿。搞不懂就算了,阿南就阿南吧,让步就让步,只要能搞清楚绿豆沙怎么才能变绿,就行了。 窗外的天空瓦蓝透亮,宁静晴明。向远处望,浮云如同洋葱皮,薄而轻盈,一片一片,不知包裹着谁的心事,飘荡在遥远的西山之上。
第十七章 你怎么看上他了 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走过,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表盘上,长短不同的指针不断地相遇与分别ᴊsɢ,就像这世间人与人的聚合与离散,来去匆匆。 于雪和于霜各自分坐沙发两端,谁也没理谁。于霜埋头读着报纸,于雪则凝望着她,忍不住轻轻叹气。 不经意间,人生过半。那个被母亲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白生生的小娃娃,也已经长成了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大美人。于雪端详着眼前的妹妹,心里无奈地暗想,大霜可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可人儿,真如街坊四邻所说,有“天地之灵”。只可惜,她的人生怕是跟妈内心期待的有所不同。 “你怎么看上他了?”于雪忍不住开口问。 于霜抬起头:“谁?” “少给我来这一套。别跟我装糊涂。” “说的是阿南吗?他单纯啊。” “单纯?你觉得一个社会上的小混混能单纯得了吗?” “阿南不是混混。” “不是混混?那他有工作吗?” “没有工作就是混混吗?你不是也没有工作!”话一出口,于霜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于雪脸色一变,站起来就往厨房走。 于霜跟在于雪身后,赶紧往回找补,“这年头,没有本事的人,才守着一份死工作,挣死工资。有本事的人早就都下海去了。” “下海跟街溜子是两回事。”于雪低头擦着案板,不搭理于霜的讨好。 “他不是街溜子。” “不是街溜子,他这身打扮,还留着长发,满脸的络腮胡?” “你怎么以貌取人?” “咱妈说过,一个人好看了,干啥都好。” “咱妈说的就都是对的吗?咱妈还不让你嫁给袁文生呢,你偏要嫁。” 于雪被于霜说得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把手里的抹布一摔,“你就把我往里绕吧。我说不过你这大学生。” 于霜俏皮一笑,露出胜利的笑容,“再说了,阿南长得可好了。我就是瞧上他那长相了。” “我怎么看不出来?” “那是你眼拙。他很帅,脾气也很好。他是真的很单纯,跟我在一起,什么都不图,没有任何目的。” “他还什么都不图呢。他不就图你这个人吗?大霜,你是大学生,还是老师,又是大美人,这长相可算是万里挑一。咱家条件虽不算特别好,但也绝不差。咱妈也是有退休工资的,你上面也有哥哥姐姐,老人这里你没啥负担。你要知道,以你这条件,只有你想去找对象,来求婚的人能从咱家排到龙门山去。” 于霜哈哈一笑,“姐,你现在怎么变得这样庸俗。当时你嫁给袁文生,他可是一穷二白,家徒四壁,要啥没啥。” “你能跟我一样吗。我嫁人的时候年纪太小,脑子不清醒,一时糊涂就结了婚。” “那你现在清醒一点儿没有?”于霜打趣于雪。于雪不吭声。 “你知道吗?”于霜说,“阿南喜欢我,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些所谓‘条件’。我们俩谈恋爱,纯粹是因为能够玩到一起。” “都多大的人了,你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不如和朋友们在红尘中玩耍,游戏人间,那多开心啊。” “现在开心,等你们结了婚怎么办?” “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姐,其实那一次的分手,让我彻底解脱了,虎口脱险。找个教师,双亲都是公职人员,这辈子不就一眼望到头了吗?” “一辈子安稳一点儿不好吗?你为什么不能过平静的生活呢?” “把一个活生生的自我献祭出去,大卸八块,磨掉犄角、切断尾巴、剔除鳞甲、扒掉毛皮,就为了图一个位列仙班,有个铁饭碗?真好生无趣,这样的安稳我不要也罢。我可不想过这种平静的生活。” “那你想干嘛,到山里当个野人?” “我生山野无所谋,白日灌园夜饭牛 王冕《孙元实春游图》 安得知己同游?买酒共度春秋。不醉不归,一杯一杯一杯。”于霜拿起一根筷子一个碗,边敲边唱。 “不准敲碗!”于雪一把夺下于霜手里的碗筷,“咱妈说了,不准敲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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