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旋转的洒水器每日定时开启,以两米距离向草坪散出水雾。闻着草木湿润的气息,张姑下了最后一层石阶,从黑色铁门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谈太一身运动装束,头顶太阳帽,手持行山棍,一看就知刚徙步过来。 “琴姐,又去行山啊。” 张姑开了门,谈太摘下帽子, 问:“阿声还未起床? ” “他一早就在健身房打拳啦,小曦还在睡。” 谈太听罢停下脚步,细品着这个名字,问:“小曦?” 张姑不知谈太没见过洛曦,“系啊,阿声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已经接过来一段时间了。” 谈太若有所思点了头,嘴角不自觉浮出一抹笑。 八点十五分,洛曦被自己调的闹钟叫醒,提醒她今天要回学校。下周就是考核周,图书馆位置紧张,她须提前预约,回去赶due加备考。 她摁了闹钟,看向床头柜的一张名片,仁安医院神经内科沈医生。 名片上还压着一张便笺,是她自己的字迹:“专注于当下要做的事,你会好起来。” 九个小时前,她尝试着打那个号码,已是深夜,电话只响了一下,没想对方竟很快接起。 “不好意思,我明天再咨询你、” “没关系,我在兰桂坊小酌放松。” 电话那头,听见沈医生笑了下,“心理医生更需要释放自己。” “你叫洛曦对吗?”梁医生跟她交情甚好,已经说过洛曦的状况,且同意先通过电话咨询,预约面诊时间。 洛曦把玩着打火机,漫不经心地,有点走神,回医生:“嗯。” 两人聊了几句后,沈医生突然问:“你明天有什么需要做的?需要写一篇专栏文章还是备考?要完成一组摄影还是喜欢的歌手开巡演,还未抢到票?” 洛曦不太明白她问这一系列问题,跟她的情绪有什么关系?对方说话的声音明明如清凉的泉水,她却有点烦躁地想要挂断。 她耐着性,正准备开口, 沈医生却说:“小曦,问题你不需要回答,我只是想让你先专注于当下要做的事。” 把精力放在专注于要做的任务,别把救命稻草抓得太紧。 .... 洗漱完后,她抱着iPad下楼,打算利用吃早餐碎片时间学习。 斯巴达似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跑过来围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 她俯身,微笑着摸了它两下, 斯巴达打完招呼,威武庞大的身驱一转,走到谈凌声脚边,乖乖坐在他腿一侧。 洛曦抬起头看他,餐桌上,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棕色长裤,坐在靠窗的位置讲电话。她走近了,才发现斯巴达挡住了一个拉杆箱。 他今天要出国? 没一会, 谈凌声就讲完电话了,他将手机放在一边,左叉右刀地切着盘里的培根,没搭理她。 “是小曦吧?” 耳畔听见有人叫她,洛曦回头,见着一个面善的中年女人, 清晨的自然光透在她大气端正的脸庞,看着有点眼熟。 在这里出现,又知道她的名字,洛曦一下就猜出来她是谁。 “伯母,您好。” 谈太见到洛曦,眼睛都笑眯成一条线,“乖,坐下吃早餐。” 她站着,洛曦没敢坐。 谈太表情温和,拉起她的手坐在谈凌声身旁,她自己则绕到对面,问张姑要一杯白茶。 “不用觉得拘谨,我今早去行山,在天后庙已经吃过了。” “这么早,你一个人去吗?” 谈太笑回:“不是的,我有几个固定的行山友。” 谈凌声母亲很和善, 问了她在哪读硕,年龄后,没有过多的追问隐私,洛曦仍感局促。 “快圣诞,差不多放假了,应该也要考试了吧,小曦你多吃点。” 洛曦嗯一声,拿起勺子舀了口南瓜甘粟羹。 谈太看了眼自己儿子,又看了看洛曦,两人坐一块,没有言语交流,也没看对方。张姑端来两杯茶,一杯递给谈太,另一杯放在洛曦面前。 谈凌声伸出手挪开,淡道:“她这两日不可以饮浓茶。” 张姑奇怪:“啊,为什么?” “生理期。” 谈太:“……” 张姑:“……” 今天是第四日,她的确还没干净,没想到谈凌声记得,洛曦目光轻扫了他一眼,谈凌声随即推过来杯热牛奶,不咸不淡的语气,“我今天去东京。” 洛曦只“哦”了一声,没理他,低头吃早餐。 谈凌声微微侧眸,看向她。 项链在, 戒指也在,还罕见地戴了对耳骨钉,简单的款式,很好看。 谈太见两人开始说上话了,笑着起身,“你们聊,我带斯巴达去花园喝茶。” 安静的西图澜娅餐厅,洛曦默默切着吐司,眼里始终没看谈凌声,但喝了他推过来的牛奶。她的唇抿在他喝过的杯口,半仰起颈脖,喉咙微微滑动。 谈凌声看着,心头泛痒,想亲她。 他抬腕看了眼手表,语气平平:“我不在,记得准时吃饭,安眠药给你换成了褪黑素,今天开始,张姑会给你煎中药调理睡眠。” 洛曦捏着叉子,慢悠悠叉了块吐司,仍不理他。谈凌声拎起行李箱,抬手揉着眉心,一只手撑在了桌沿。 洛曦听到他轻嘶了一声,脸色即变,蹭地就从座椅上起身,紧握住他的手,“你哪里不舒服?” “这里。” 谈凌声顺势擒着她的手,往下摁到心脏的位置,压住,然后他微低头,啄了下她的唇。 “你...”洛曦皱眉,转过身背对他,“谁准你亲我的,我们还在吵架!”
第55章 视频 谈凌声:“我原谅你了。” “......谁要你原谅?” 啊不对,洛曦反应过来, “我无错。” 谈凌声就喜欢她嘴上逞强的模样,总好过死气沉沉,。 他拎了箱子上的风衣,挽在手臂上,伸出一只手指戳了下她鼓鼓的脸蛋,洛曦头一偏,绷着脸坐回到位置上。 “好好吃饭,不要熬夜。” 他赶着登机,没太多时间哄她,行李箱滑了一下,却被她拉住,洛曦目光定在玻璃杯上,也没回头,“我对你不是玩的,你不能这么说我。” 谈凌声看她这样子,又倔又可怜的,心都软成一片。 他微俯身,舌头迅速地钻入她的口腔,原只是想小尝一下,没想她却含住他的唇,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谈凌声手臂绷紧,在心里骂她是狐狸转世。 “咳咳...” 一声清脆的咳声将粘在一起的两人分开,洛曦一回头,就见到身后的谈太和张姑,倾刻间脸热得不行,推开谈凌声,低头埋在南瓜羹里继续吃早餐。 两位长辈在一旁抿嘴笑,这两人上一秒跟冷血冰山似的,走开不到一会,就亲了起来。 谈太抚摸着斯巴达,催道;“仲唔走啊?十一点的飞机 ,要赶不上了。” “走啦。”谈凌声从容拉起行李箱,走出大厅。 谈太知年轻人脸薄, 和张姑打了个眼色,两人走至客厅闲聊。 “我见到冰箱里鱼胶,红参和黄芪都没有,秋冬正好进补,该入货了。” 张姑明白她意思,“我中午就去采购。” 那边,洛曦吃完了,起身自然地收拾起碗筷,张姑随即过去,“放着让我来吧,你去陪琴姐饮茶。” “哦,对了,小曦。”忽然想起什么,张姑叫住她:“我家中办喜事要请假几天,等会去采购食材,你还需要什么?” 洛曦说不用,“够了。” “不如这几日到我那去住?” 身后,谈太走近,抚着她的手,“你气色不太好,总要有人照顾。” 洛曦有点受宠若惊,礼貌婉拒, “没关系的伯母。” “你家里的事我听说了,或者,你想去你三姨那边?” 洛曦不想麻Sg烦别人, 可谈太显然已把她当儿媳看待,正想要再说什么,谈太拍拍她的手背,关切的语气娓娓道:“是这样,我那边有间小佛堂,你父母离世尚在四十九日内,有时间你可以随我一同抄地蔵经,回向让他们更好转世, 你也能平静下来。” 为亡者抄颂,就能往生净土,或许只是漫长生命里的精神慰籍罢了,可如今,她还能做什么。 再也没有人叫她囡囡。 谈太眼神太真挚,她无法拒绝,“好。” - 下午三点,一架飞机缓缓滑行落地,谈凌声走出航站楼,一通电话响了两下,他接起。 “声哥,消防调查过,起火的确有可疑,警方调取监控后,扣留了一名住在上环的男人,并在他家中搜出燃烧弹,包括六个汽罐,也在他的电脑上发现潜逃海外多久能逃避刑事等搜索记录。 ” 此人是车行负责人黄凯的亲弟弟,因私人报复,到他工作的地方纵火,意图烧死黄凯。 自动门打开,谈凌声跨步出去,冷风拂面,大片雪花从天空洋洋洒洒落下。 电话那边的人见谈凌声没回应,问着:“既然不是跛伟做的,还要找人跟着他吗?” 跛伟,原名张嘉伟,一生大概运气最差的要数遇见霍之琴那天,城中那么多女人他不去招惹,偏看中霍家的大女儿。 初来乍到香港,但凡有个人告诫他, 霍家人不能惹,他都不会把她拖到飞鹅山实施强奸。 明明判的五年,不知怎地,又多了一条藏毒罪,从他家中搜出的一袋白色粉末,他从未见过。 这么多年,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只有一个画面,法庭上穿着赛车服的少年,不过十几岁,生着张俊脸, 偏那双眼睛透着刀刃一样的锋利,他转头看少年一眼,手心冒出层冷汗。 入狱不到一个月,跛伟被人打断了腿,下半身直接瘫痪。 一个没有行走能力,只能滚着电动轮椅的人,明目张胆进去车行纵火, 只怕火没点着,自己都逃不及,事实证明他只是路过。 “不跟,别让他在香港出现。” 不能让谈太再见到他。 那边说了句明白。 - 在倚着落地窗的自习桌上,入眼是蓝色海面穿梭的货轮, 从未预约成功过的海景座,今日也不知走了什么运。 在笔尖窸窣的摩擦声中,密密麻麻的案例分析课件,一眼扫过去,恍如窗外青山楼外楼,看得她头疼。 作业赶完了,复习效率却前所未有的低。无数次想打电话给谈凌声,可是一收不住,又会变成连环call,她焦躁地咬着笔头。 “小曦,你是不是觉得对生活失去了掌控感?” “你失去安全感,因为你陷入了恐惧和焦虑。” “这周,你过来面诊,我给你开点药。” 她闭了闭眼,把头埋进书里,艰难地复习了三个小时,离开学校时, 下起蒙蒙细雨,一把长柄雨伞撑在她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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