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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转身一口气走出好几米远，终于缓缓吐出一口叹息。 多久没见了？ 两年零十几天？记不清了。 她摇摇头不让思绪发散，笃定的脚步离那个人越来越远。握在掌心的手机震得人无名火蹭蹭往上冒，不耐烦瞥一眼，全是 Kevin 的信息。干脆下拉菜单直接调到飞行模式，降噪耳机隔绝了嘈杂，却没能挡住几个登机口距离之外那个人凝视的目光。 梁知予站在队伍尾端双手插袋，大大方方看向她在的方向，毫不避讳的眼神像是要直穿她心底；眼神交汇那一刻对她颔首弯了弯唇。姜莱慌忙别过头，掏出手机假装打了个眉飞色舞的电话，硬着头皮完成了一场“视若无睹”的表演；心里暗暗鄙视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演技依然拙劣。 洛杉矶飞旧金山的航程很短。起飞降落不过一个小时，短到都来不及把过往回忆一遍。她几次三番试图专注于课件，最后不得不合上电脑闭目养神。 飞机落地的瞬间，漂浮的心也逐渐回归平静。她先给 Kevin 回拨一个电话报平安；又点击删除了那条暴露恋情的微博 - 无端心虚。 Robert 今年受邀开设的这门暑期选修课程是给地理本科专业，尤其是大三大四倾向于继续在地理领域钻研的学生特意设计的，主要概括地理空间智能（GeoAI）的基础以及探索空间数据分析，和姜莱目前的研究方向吻合。 地理空间智能（GeoAI）通过将人工智能（AI）技术与地理空间数据和分析相结合，用以解决地理空间问题和提供智能决策支持。而此门暑期课程的主要切入点是给学生介绍 GeoAI 的基础 - 地理空间数据，包括地图、卫星影像、遥感图像、地理信息系统（GIS）数据等。 交叉学科研究带来无限机会的可能也有相对应的挑战，姜莱本科没有计算机基础，对人工智能也是一知半解，大三确定研究方向之后，她先是自学 Python 又额外选修了不少关于 AI 的课程。 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中是治愈自己的过程。那些学术上的难题，卡顿的论文，找不到思路的抓狂都可以通过努力、导师和同学的点拨，茅塞顿开一一解决。不像有些事，再努力也不会有结果。 不过和梁知予匆匆在机场偶遇了一次，加起来统共不到四句的对话，心慌的感觉直至她上车坐定后才彻底消失。姜莱无奈地捏捏耳垂，嘲讽自己真没出息。 101 公路交通状况一如既往的差，导航地图一片红，Uber 司机颇有耐性的在油门和刹车来回切换，透过后视镜热络地找她聊天。 姜莱在后座饶有兴致听他的奋斗史， 偶尔会打断再抛几个问题出去。比如，“你为什么会选择来这里定居？” 专业使然，她总抱着观察的态度来审视这个世界，也希冀在偶然的闲聊中能获得什么意外启示。 司机对着后视镜咧嘴笑，“加州气候好，一年四季都是阳光明媚，晒得人也开心。” 姜莱赞同地点点头，“所以加州贵啊，世界上大部分美好的东西都不是免费的，甚至连阳光都要花钱买。” 司机频繁点头，“完全赞同。” 话题在一处戛然而止，司机扭转广播调到合适的音量避免打扰，姜莱戴上耳机与世隔绝，饶有兴趣欣赏窗外的景致。 海湾大桥两边皆是一望无际的海，时不时有帆船驶过。姜莱将车窗放下一条缝隙，任凉风掀起额前的刘海。纠结几分钟后她还是登录了阔别已久的博客，不出意料的，唯一关注的博主最新一篇文章还停留在两年前的夏天。 而他所负责的非盈利组织官网上面倒是有几篇近两年发布的短篇文章，多是关于保护珊瑚礁的呼吁。姜莱不由自主点开最新发表文章下方的链接 ，是他以机构主席身份受邀参与访谈的视频。 久违熟悉的音色率先从耳机缓缓传来，西海岸口音自带的懒散和随意冲淡了他本人一贯的端正做派。他随意卷起衣袖，解开衬衫领口最上端的两粒扣子，整个人斜倚沙发翘着二郎腿，自然接住主持人所有的玩笑梗并巧妙回击，时不时眉目舒展的开怀一笑。 和她认识的那个端坐在桌前一言不发，吃饭细嚼慢咽很少开口说话；总会在一群人喧闹之后找一处角落静静坐着发呆的梁知予，很不一样。 视频里的他，自在，放松，不羁。 耳机传来的大笑搅乱她的思绪，她回过神倒退几十秒又重新看了一遍。 主持人正好奇名声在外的 Dr.梁如何协调生活工作以及学术的关系，“Dr.梁暂停学术和科研，前前后后在印度尼西亚呆了长达一年之久，不知道是如何获得家人以及伴侣支持的？” 梁知予调整了一下坐姿，一只胳膊搭在沙发上，大拇指和食指无意识摩挲，“我没有伴侣。”为了防止歧义，他没有顺着主持人继续使用无性别特指的“Partner”，而用的是 Girlfriend。 全场一片哗然，包括视频外的姜莱。 “Seriously？”主持人满脸兴奋，果然八卦是人类共通的本性。 对方坦荡的一声 Yes。 “在座的和正在观看视频的观众听好了，Dr.梁现在单身，有意向的话”，主持人手臂一挥，梁知予的学校邮箱出现在大屏幕上，全场哄堂大笑。 姜莱特意暂停看邮箱后缀，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原来他和姜一南现在是同事。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仅限学术交流，Dr.梁很忙”，说完眨了眨眼，“我只能帮你们到这了”。一旁的梁知予摇头耸肩，笑容里些许无奈。 不过是访谈中活跃气氛的小插曲，访谈很快回到正题。梁知予适时举起话筒，用不急不缓的语速道来当下的现状，鼓励更多的人加入到他们组织当中来。 “作为海底的低级生物，珊瑚是由成千上万个珊瑚虫分泌出的外壳，以微晶方解石集合体的形式存在于海水之中，因此被喻为“海底之花”。只有体内含石灰质的珊瑚，才会在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生长过程中形成珊瑚礁。近四分之一的海洋生物和十亿人口赖以生存，而随着污染加剧，气候变化，地球上一半的珊瑚礁预计将在本世纪末消失。” 真相有点残忍，连带在场的观众都沉默了一小会。主持人见势问道，“加入贵组织需要什么技能么？” 梁知予不假思索，“需要会游泳和潜水。” “Dr.梁的潜水技能是加入组织之后习得的么？” 梁知予扬扬眉，“不是，我一直很爱潜水。” “方便问为什么么？” “比起复杂难懂的人类社会，我更喜欢沉浸在深海中当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再从旁观的过程不断思考领悟人生的要义，以及探索自己的内心。” 他说这话时眼睛直视屏幕，在那一瞬，姜莱恍惚间觉得他好像是在和自己对话；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人生第一次潜水的场景。 水性一般的她在踟躇中迈出第一步，身旁的梁知予牢牢牵引着她，一面不断温柔鼓励，“很好，调整呼吸”；一面叮嘱注意事项，“记得用鼻向面罩内吹气，平衡气腔内的压力”。 她缓缓下沉，海水无节奏地拍打面罩，逐渐加重的吸气声同时放大了难以抑制的紧张。随着海压升高，耳朵开始嗡鸣并伴随轻微疼痛，感官逐渐迟钝，水下的一切活动都显得格外费劲。四周是蓝如幕布的海水，一眼望不到边际。再往下潜，成群结对的鱼和海龟骤然映入眼帘，下意识想伸手调戏，再笑着看它们灵巧地闪避游走。 视频里主持人和梁知予正握手拥抱，全体站立鼓掌。 梁知予接过话筒，“我们的船队每年都会从东南亚出发回到北美招募更多的志愿者加入到保护珊瑚礁的行动之中。此次船队会经停的大学有斯坦福，伯克利，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和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我们会提供一切专业训练，感兴趣的同学和朋友可以登录官网了解更多信息。” 大屏幕适时展现梁知予的工作邮箱，“当然了，也欢迎通过邮件联系我。非常乐于给大家解答更多的问题。” “Miss？我们到了。”司机大叔温和提醒。 视频恰好播放到尾声，姜莱按下退出播放键，只觉些许怅然若失。 午后烈阳似火毫无遮掩地打在背上，晒得人头皮发烫。马路对面人潮涌动沸沸扬扬，等绿灯的姜莱会心一笑 - 不愧是伯克利，夏季校园一如既往的热闹。一排排白色帐篷下是临时搭建的学生市集专门贩卖有意思的小玩意，几个年轻女生发着小传单宣传自家的阿卡贝拉组合，汗流浃背却满脸热情；七八个男生站在树荫下高歌舞蹈，还有人举着自制棒棒糖贩卖来筹集教会资金。 校门口告示牌前那台老旧木制钢琴还在那儿，一个踏着滑板的学生路过又折回，随意将滑板靠在树边，气定神闲弹奏了一曲。略微涩哑的前调很快被清润悠扬的旋律代替，安抚了燥热也消弭了周遭喧嚷嘈杂的背景音。 包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喂，姜一南找我什么事？” 对方顿了两秒，清清嗓子，“姜莱，是我。” 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大抵就是入海前担心呼吸不畅的心悸，深夜失眠不断刷他论文释放思念的无助，以及每次拐弯抹角从姜一南那边套取他近况又担心被发现的小心翼翼。 “你....找我有事？” 电话那端背景音依然有机场的嘈杂，姜莱没忍住补问道，“你..你们到西雅图了？” “嗯，刚落地。” “没什么大事，把我从你微信黑名单里放出来吧。”他语气云淡风轻，又似是恳求。 “…” “哦”，她无力招架这样的“当面”质问，“还以为你不用那个号了。” 对方轻嗯一声，不再多说。 “你不是有姜莱手机号么，干嘛用我手机？车到了，有话待会说，先上车。”姜一南的声音由远而近穿插进来，成了姜莱的救命稻草。 “那你们先忙，回聊。” “好，回聊。” 翻到黑名单，深海的那条鱼静静躺在那。 关了这么久，真的要放你出来么？
第3章 第一周 （3）渣女 姜莱犹豫不过几分钟，那条深海的鱼又重新躺回联系人列表。以真名为微信名的他居于列表中间的位置，大概是头像过于扎眼的缘故，无论是上划还是下划总能轻易捕捉到那条鱼，相当讨厌。姜莱想了想，在他名字前加了一条鱼的图标，看着他顺利沉到联系人列表最尾端才满意。 几乎是被放出黑名单的瞬间，对方就发来了信息。简单的谢谢二字引人猜想，具体含义不明。 姜莱试图发一个合适的回复过去。可爱的笑脸她不想发，显得自己过于殷勤；哈哈很傻，嘿嘿很呆，ok 过于冷漠，“好”又有点词不达意。想不到心仪的干脆锁屏不回，幸好对方发完这条信息之后再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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