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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莱拍了拍手一脸无谓道，“本科感兴趣自学了一点”，心里随即涌上一丝伤感，努力忘记的人和过往原来早就成为了她自身的一部分。 她愣着神，没再细心留意 Kevin 说了什么，脑子里活跃着一幕幕和梁知予在山林间徒步的场景。记忆中的他从不执着于赶到路程终点，而更爱东张西望捕捉那些最常被人忽视的生物和风景。有一次他半弓着身子好几分钟，牢牢盯着树叶上缓缓蠕动的香蕉蛞蝓。 “这是什么啊？看着好恶心。”姜莱一脸鄙夷，不肯靠近。 梁知予站起身笑笑，解释道这是太平洋西北区常见的两性异体生物，常在湿润的森林环境中生活，以腐植质和植物残渣为食；“它们圆乎乎长得很可爱啊，你不觉得么？” 姜莱对昆虫有着本能的恐惧和厌恶，“不觉得”。 “莱，你在听么？” Kevin 的声音将她拖拽出回忆，姜莱咧着嘴不好意思的笑，“刚走神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明年要毕业了。最近有个冲动，想 gap 一年周游世界再回来工作。” “好啊！”姜莱不假思索。 “你不会觉得我过于独立自我，丢下女朋友一个人到处游荡？” 姜莱想了想，“不会。” 她并不觉得任何关系足以成为一个人的束缚，更何况他们还没到那一步。她的专业就是探究世界，又怎么会拉住别人欲往前迈的脚步。Kevin 眼底闪过惊喜，情不自禁搂住她亲来亲去，感叹二人完全就是灵魂伴侣。姜莱挣脱出怀抱，手指撩起颈边被汗黏住的碎发，昂着细长脖颈咕噜咕噜灌了大半瓶矿泉水，如释重负。 回程一路陡坡，爬的人心跳加速。等上了车，疲乏从脚底板自下而上迅速蔓延。姜莱整个人瘫软在副驾上累得说不动话，盼着大吃一顿补充能量。 车盘山绕了一圈又一圈，相似的景随着光影不断切换，姜莱只觉指尖发麻全身抑制不住地冒冷汗。她闭着眼从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70%黑巧已是她能接受的最甜程度，可显然对低血糖疗效甚微。 苦涩在舌尖划开，后脑勺发懵的症状一时半会并没有缓解的迹象。她头晕加剧，连带耳边 Kevin 的声音都变得忽远忽近。嘴里突然被塞进一颗芒果夹心软糖，浓郁香精的甜直击舌尖，嚣张跋扈地扫荡口腔所剩不多的苦味。姜莱猛的一下回过神来，不自知地皱了皱眉，实在太甜了。 “好点了么？”Kevin 紧张地捏了捏她的手。 姜莱点点头，感受着血糖缓慢升高后头脑逐渐清晰的过程；如海水骤然退潮，只留后背一层汗津津的冰凉。 Kevin 扔过来一盒糖，是各大机场小商店买单处最常见的几个牌子之一。 “吃这个更管用，黑巧不行。” 她笑笑，本来包里就剩最后一颗巧克力了，以后偶尔犯病时改吃糖也不是不行。 “baby 你要多运动，体质太弱了。”Kevin 的拇指在她虎口反复摩挲安抚。 姜莱有气无力地笑笑；她对运动热情一直不算多，近两年随着学业加重更是减了不少。 刚上大学那会她只觉得爱运动的人浑身散发的自信阳光让人挪不开眼，便拖着苏禾去学校健身房一呆就是大半天。说不清这股劲头从何而起，只记得苏禾被她折腾地抱拳求饶，“我今天真的练不动了，求放过。” 她吹胡子瞪眼，“怎么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最后苏禾躺倒在瑜伽垫上，汗流浃背边大喘气边说，“初中看人家追男生都是每天送早饭写情书，再土点的就织一条围巾。你倒好，天天拉着我泡健身房。怎么的？准备跟人家找个擂台比武顶峰相见？” 姜莱不理她，自顾自继续找一处继续举铁。 苏禾挣扎着起身，追在她屁股后面唠叨，“梁知予到底是何方神圣，可以给我瞻仰一下他的照片么？” 姜莱扭扭捏捏，心不甘情不愿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一张模糊的背影。 “？？？你给我看个鬼。” “我不准你咒他，你快呸呸呸。”姜莱急红了脸，随即解释道，“和他第一次去露营的时候偷拍的，有没有觉得很帅？” 照片里是一片被黑暗吞噬的树林，一个男人背对着镜头席地而坐，身旁是即将熄灭的木炭火星点点。视觉上有点恐怖，和帅不沾边。 “喜欢就冲啊！你这不是追求幸福的正确打开方式；更像是在默默无闻追星。” “不着急，慢慢来吧。” 姜莱说这话时心里也没底，不记得从哪一年开始，见不到梁知予的夏天都感觉过得不太完整。很巧，记忆里最浓烈热忱的夏天都和这个人有关；那些回忆依次铺开在她时间轴上，标记成一颗颗闪耀的小星星。 车在小镇中心停下，正午时分的小镇熙攘热闹，道路两旁种着明艳的绣球花，以及加州常见的百子莲。 姜莱很爱百子莲。百子莲原产地南非，是一种从根状茎上抽生而出的草本植物。紫蓝色漏斗状花，喜好湿润和充裕阳光。一年开一次，六月盛开，八月中下旬凋谢。 是独属于夏季的花。 等 Kevin 交停车费的功夫，她弓着腰精心拍摄了一张照片。不加滤镜，原图直出。“很多美好的东西只能存活一个季节，比如它。” 朋友圈发出去不过一分钟，姜一南发来信息，“一个人这么有兴致大早上赏花？” “和 Kevin 一起啊！” “Kevin 是谁？” 姜莱缩了缩脖子，有种被抓包的窘迫，“男朋友。刚在一起不到半个月。” 姜一南没再回复，很符合他的风格 - 八卦如过眼云烟，钻研学术才是人生要义。 干燥的夏风吹得皮肤瞬间光滑清爽，高强度运动之后姜莱食欲大开，胃也变成了无底洞。她闷声不吭啃了大半份烤羊排进肚，竟丝毫没有饱腹感。 Kevin 人高马大，单吃肉不够，还额外点了一份披萨。他撕下一片递到她嘴边，“吃两口补点碳水，不然待会又低血糖。”姜莱哦一声，乖巧地咬了一口；Kevin 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 难得的闲暇时光，阳光照的人眯起眼睛，运动之后的她神清气爽，整个人又变得通透起来，前尘往事没有纠结的必要，人总归还是要向前看。 姜一南：男朋友照片有么？我来把把关。 “这么八卦你还是我认识的姜一南么？”姜莱才不要发照片，尤其他和梁知予那么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对方也不计较，随即丢来一个长达五分钟的视频。 好奇心驱使她点开，映入眼帘的那个人一身卫衣牛仔裤，举手投足间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活力。视频里的人正介绍着加州圣芭芭拉附近的 Channel Islands，他音色清润，娓娓道来，引得人忍不住想一直听。 “Channel Islands 由八座岛屿组成，是加州海岸上一片原始、保持相对自然状态的地区。这些岛屿拥有丰富多样的生态系统同时也是许多珍稀濒危物种的栖息地。除此之外，这里还是北美最早的人类古生物学证据发现地，最早可追溯至一万三千年前。历史上岛屿曾经被墨西哥人占领过一段时期用来作牢狱之用，其中最著名的越狱事件‘8585 年美洲一号越狱案’就在这座监狱发生。 作为世界上最丰富的海洋生态系统之一，很多植被和生物都是岛屿特有，比如斑点臭鼬，灰叉尾海燕，和托利松。” 这些内容姜莱本科时候都学过，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又是焕然一新的感觉。 “看什么呢？”Kevin 凑过脑袋。 她下意识锁屏，收起手机笑笑，“一个课程视频。” “我的女朋友真的太爱学习了。” 姜莱没有接话，只疑惑姜一南无端给她发这个视频有何居心。 “？？？地理知识科普？” “突然想起你上次说下学期有可能要自己带学生去 Channel Islands 调研，给你发个模板参考。梁知予正在台上讲演，别告诉他是我偷拍的。” “…” 姜莱一手托腮看向别处，胸口被涌起的情绪堵得严严实实。她曾幻想过好多次和他再度相遇的场景，臆想自己大概率会挽着新欢的手歪着头和他礼貌问好，再云淡风轻地闲话几句过往。可也是这几日才明白过来，现实中的她远没有想象中那般潇洒。 她捏了捏眉心，腹诽深海的鱼就该好好关起来，现在动不动冒个泡搅动那潭死水，真烦。
第6章 第一周 （5）野草 周六一早天刚蒙蒙亮，Kevin 已经在楼下等候。姜莱顶着睡意上车，一脸不解为什么大周末的还要赶早集抹黑出门；对方支支吾吾嬉皮笑脸转移话题，显然不打算告知她实情。 她耸了耸肩心想算了，太刨根究底会失去很多生活不经意带来的惊喜。 等系好安全带，斜瞥一眼导航，这才发现 Kevin 定的目的地在圣芭芭拉，“确定要跑这么远？”姜莱以为眼花，又凑近脑袋瞄了一眼。 不堵的情况下车程一个半小时。不过就是在户外野餐打发时间，实在没必要跋山涉水。 Kevin 耸耸肩吹着口哨，油门丝毫没松，“圣芭芭拉有加州最新鲜最好的海胆，每周六早上海鲜市场限量供应。七点开卖，我们最晚七点半到，运气好的话应该还能赶上渔夫新打捞上来的那一批。活海胆很抢手，晚了会卖完。” “所以今天的行程是？”姜莱猜出大概，却想把揭秘的快乐拱手让人。 Kevin 摇头晃脑，十个手指有节奏敲击方向盘，“先去品尝刚打捞上岸的海鲜，然后去粉色教堂后面的玫瑰园野餐。下午在市中心逛逛，晚上打卡道地西班牙餐馆然后回家。” 听上去相当充实，意料之外的短途旅行让姜莱隐隐兴奋，情不自禁跟着音乐扭动上半身，“出发吧！” 快乐的情绪很容易互相感染。车厢内两个人异口同声哼几段歌曲，又或是指尖不约而同敲打出节奏，温煦的阳光一点点变得灼热，烫到眼睛。 等抵达码头时，附近小广场的停车位寥寥无几，Kevin 撇撇嘴，满脸“快夸我多明智”的表情。正对码头方向有一栋复合板搭建的白色小屋，蓝色椭圆形招牌是复古海军风，标着“圣芭芭拉海鲜市场”。 小店门口早早排起了长队，姜莱他们落在队尾不慌不忙跟着挪动。Kevin 兴奋地不行，神情夸张一板一眼认真安利，“网上都说圣芭芭拉的海胆排名第一，你一定要尝尝。” 小屋内部装修的很简陋：墙板上钉着鱼的巨幅写真，以蓝白灰色调为主的定制 T 恤则被罗列在高处。一圈简易冰柜里陈列各种新鲜鱼类，生蚝以及刚刚打捞出来的生海胆。 Kevin 买了半打生蚝和两个现捞海胆，捧着宝贝般的心满意足往外走；紧跟其后的姜莱轻易捕捉到队伍后端两个熟悉的身影，与此同时心脏条件反射般开始乱甩，一下又一下砸的她胸口微微发闷。她忙扯起唇角，喉咙硬挤出的第一个音节略微暗哑，“姜一南，你们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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