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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俩那么熟了为什么要介绍？难道和他说我们俩变炮友啦？这样不好吧”，姜莱口不择言，看着对方的脸色逐渐阴沉下去。 梁知予深深叹口气，“行，依你。” 家里最近被姜一南的事搅得乱糟糟的，老人家们血压心脏都不大好，真有什么事还是等回国再说。 更何况，她心里还有好几个坎没有迈过去。 碳水摄入过量的午后注定昏昏沉沉，想的累了就阖上眼打个盹。西晒的客厅正慢慢吸收烈日的灼热，侵噬着老旧空调的冷气，体感温度逐渐升高，姜莱半梦半醒，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烦闷。 手机突然响起叮的一声邮箱提示音。 「姜莱， 希望过去这几个小时你过得还算开心。 发信息不够郑重，寄信容易错过时效性，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发一封邮件给你。 今早下了飞机，在导航中输入你家地址，一股淡然的幸福感跃上心头，就像是珍爱很久的电影终于有了续集。 那天在钟楼你让我学会忘记，与其说忘记，不如说是我想隐藏那些不够光彩的东西。这种藏着掖着的想法非常不光明磊落，也一度让我惴惴不安。 坦白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习自我消化一些情绪，那些消极负面情绪像烂透了的根茎盘踞在心底，腐烂发臭。我从没试着去和心理医生之外的人剖析自己的内心，今日却突然有一种冲动很想写给你看看（抱歉，对我而言依然难以启齿）。 并不确定你会不会被我内心的狼藉吓跑（希望你不会），可赤裸相见才是人类最原始的真诚表达，总归要试试（这里特指精神上的）。 从哪开始说起呢？还是先交代一下那个夏天的事情吧。 虽然你不喜欢我们的关系只有对不起和没关系，但我还是想先说一声抱歉，扰了你关于那个夏天的回忆。 接到我母亲电话那天，她在电话那头轻描淡写传递了一个消息 - 我父亲入狱了。 从我五岁那年第一次亲眼见到他对母亲拳打脚踢起，父亲这个词在我脑海中日渐模糊。和你去世博会那一年，我平生第一次和他动了手，后果你现在应该已经猜到。 那年夏天他以行贿罪入狱，因涉嫌金额不大且认罪态度良好，只被判了四年。事发前几周，他每天忙于转移资产，一到家就酗酒骂人对我母亲拳打脚踢。而那次也是我母亲伤最重的一次：肩胛骨骨裂，肋骨断裂差点伤及肺部，门牙也被打掉一颗。 我买了当天夜里的机票回国，照看完母亲后去牢狱找他郑重谈了一次。过程过于家长里短，容我不再赘述。结果是他终于答应离婚，而我也顺利将母亲接到外婆家养伤。 那十日于我既如释重负又百感交集。在医院陪床的时候我常在想，那个明明惧怕黑暗却在夜空下陪我看星星的你其实给了我很多勇气。 我这个人有很多缺点 - 拧巴，懦弱，活的也不够坦荡；那时候我总认为，你的世界过于阳光和谐，实在没必要和我这样的人牵扯在一起。 在我成长道路上，“压抑”是逐渐渗透到血液里的东西，以至于当成年之后的我有意识想挣破这层束缚，却依然难免被困在其中。 当时我很多事情想的还不够明白，常常将自己道德绑架到“长辈”或“兄长”的层面，逼迫自己扼制一些违背“规矩”的情感。哪怕我在感性上极度渴望一段亲密关系，理智却很难说服自己真正迈出那一步。 絮絮叨叨这么久，好像又是在为曾经给你带来的伤害找借口。但我想与其揪着过往，不如将一个完完整整的我呈现在你面前，希望这样的我不会让你失望。 此刻阳光斜射进来，我坐在书桌前敲击键盘，从头到尾反复阅读修改这一封邮件。大概我的人生注定会如这般因不停斟酌浪费不少时间，好在来日方长，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娓娓道来的机会。 周日见，祝开心。 梁知予 某个夏日午后」
第37章 第六周 （2）时令玩意 一到周日，姜莱的生物钟总会习惯性调到赶飞机模式：起床，刷牙，洗脸；每一步都透着急促感。而今天她还要格外关注飓风最新登陆路线预测 - 万一它真如新闻报道那般在附近海湾登陆，机场大概率会关闭。 过去几天上千架班次被取消，超 4000 架航班延误，加粗大写的新闻标题霸占各大平台首页，有意无意制造着恐慌。 梁知予到楼下的时候，时间刚过八点半。 姜莱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一面给他指着 yelp 上一家评分很高的 brunch 店，一面感叹这个周末过的简直兵荒马乱 - 接二连三的飓风警告不断提醒大家随时做好撤离准备，仿若下一秒整个城市都要被淹没。 “我把电脑，ID 和钱包放在书包里，真需要撤离的话拎包就跑”，边说边拍了拍胸前的书包，“全部家当都在这了。” 姜莱心神被飓风牢牢绑着，脸也跟着愁云密布。不可控的事情担心再多也是枉然，却不妨碍她抓狂：不知道能不能飞，不知道会不会晚点，也不知道会晚点多久。她心烦意燥地刷着航班 app 推送，唉声叹气。时不时再瞥几眼窗外：天空湛蓝，棉花云朵层层铺满；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有极端天气的样子。 “别担心，强度已经降为后热带气旋，向北边内华达内陆而去了”，梁知予怡然地转着方向盘。 姜莱提不起精神，要不是前一日梁知予提议吃顿早午餐再去机场，她大概还是会按部就班去机场餐厅坐着干等。 她有时候喜欢生活一成不变的死样子，踏实，一眼望得到头；有时候又故意想翻腾出浪花，刺激，快乐，不按常理出牌。生活的变数有时是惊喜有时是惊吓，比如今日，她只祈祷飞机能顺利抵达，别出什么幺蛾子。 Brunch 店门口排着长队登记客人信息。 “先吃饭，我这边航班信息正常”，梁知予俯下身凑到她耳边安抚了一句；气息温热，如春日暖风，有点痒。 她还不太习惯在人前和梁知予有这些看上去很亲昵的举动，下意识垂下头盯着脚尖，“昂。” 高热高糖的烤吐司有股直击后脑勺的甜腻，冲击着大脑愉悦值呈几何倍数增长；感觉齁到的时候来几口黑咖啡解腻，甜苦中和，姜莱的情绪才勉强高涨起来。 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再提邮件的事情，流于书面的东西口述一个字都显得肉麻矫情。想到梁知予说自己删删减减花了好几个小时写不过一千余字的邮件，她又何尝不是涂涂改改最后只发了一行字过去 - 「梁知予， Hi, 很高兴认识你。 周日见，祝开心。 姜莱 某个夏日夜晚」 邮件缩短了传达心意的时间，却丝毫未减按下发送键之前的忐忑。 文绉绉的交流模式在现代社会成了浪漫的代名词。而她知道，这和浪漫无关，只是一个能让人鼓起勇气直抒胸臆的表达方式。 桌上的手机屏幕不停闪烁，App 实时推送变动消息：登机口变更，前序航班延误预警，航班推迟一小时提醒。她突然啪一声将手机摔桌上，臭着脸闷不做声。 “大不了开车去，为这些事费神没必要。” 呵，他说的倒云淡风轻。 “那请问 Dr.梁觉得哪些是有必要的费神？”她语气很呛，本来就烦还要听人教育，更烦。 梁知予及时住嘴，“抱”字的音发到一半就被她一个凛冽的眼风憋了回去。半晌，他轻笑出声，晃了晃手机，“我航班也延误了，正好陪你，我们在附近逛逛？” 周末市中心较平常热闹很多，一周只开一次的农夫市场此刻人头攒动。平均年龄 50+的夕阳红乐队霸占一处小角落激情演奏，主唱头发全白中气十足，夸张地对路人摆着 pose，乐在其中。 一家小摊前排起了长龙，卖的是地道家庭作坊法式面包。收银姑娘系着浅绿色花围裙，头上绑着同色系的头巾，操着浓厚的法语口音，一颦一笑都透着典型的南法乡村风情。一对俄罗斯老夫妻灌制的俄罗斯香肠看上去和哈尔滨红肠别无二致，老两口热络地捧着盘子，招呼来往的人们免费品尝。 熙熙攘攘的人们或大买特买，或如姜莱这般东瞧西看凑个热闹。 小时候她很爱跟着奶奶后面逛菜市场。先在路边馄饨店来一碗现包的小馄饨，一碗 12 个，全部下肚正好八分饱；再走街串巷听奶奶和小摊贩们聊天还价。 菜市场巷道方块砖地年久失修，一个不留神污水溅到脚背，她常避之不及只能督促自己长个记性。而每次穿过家禽区，她都会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闻到开水浸泡鸡鸭鹅的毛腥气。 来得次数多了，也就混了个脸熟。 “哟，姜阿姨又带小孙女逛菜场啊。快开学了吧，九月开学上六年级了？” “初一了，孩子长起来是真快，一眨眼的事情。” “都初中了！”寒暄间摊主递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新鲜的菱角和莲蓬，“尝尝，江边的，很嫩。给孩子尝鲜，不要钱。” “谢谢阿姨。”姜莱美滋滋收下，捧着袋子如获至宝。 黑漆漆的菱角包裹着粉糯的甜，而那一粒粒饱满圆润的莲子脆嫩爽口，嫩芽芯还没来得及发苦；是姜莱记忆里专属于每个快乐暑假的味道。 童年回忆毫无预兆涌上心头，姜莱悠悠叹了口气，“突然好想吃菱角和莲子。” 梁知予沉思片刻，耸了耸肩，“这个实在没办法找给你。” 那些曾经一到夏天就遍布菜市场的时令玩意，却成了记忆深处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你说我们下个月回国，菱角下市了吗？”她盘算着日子。 “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尝到。”梁知予揉了揉她的脑袋，“有的话我买给你。” 她切了一声，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人拿吃的哄。 穿过熟食区，生鲜区色彩斑斓鲜艳夺目。 新鲜水灵的黄桃，红的发紫的番茄，瓜果蔬菜被勤劳的农民们按照颜色深浅码的整整齐齐，连强迫症都挑不出瑕疵。 梁知予脚步在花棚前停下，绣球花、玫瑰、蔷薇和向日葵美的各有特色，一齐在日光下朝气蓬勃，引得人情不自禁想弯下腰闻闻香气。 啪的一声，姜莱无情打了一下梁知予欲伸出的手，“待会去机场呢，你买花干嘛。” 梁知予斜睨她一眼，兀自挑了几朵香槟色玫瑰，笑着给摊主递过一张纸币，“如果美只能拥有一瞬，拥有过也不算可惜。” 这话仔细琢磨有点歧义，他意识到不对，“我说的是花。” 姜莱憋着笑，抿了抿唇。 梁知予没什么说情话的天分，甚至连信息回复都会严谨的标注 1,2,3，生怕错漏。和其他偷懒眼瞎永远只回最后一条信息的男人相比，他的确算是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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