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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一南挠了挠头，思考片刻，“行，明天早上我来替你。” 姜一南前脚刚走，病房的气氛瞬间从局促变回温情：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个心疼一个委屈。暗涌的情绪只能积压在心底，他们默契地抿紧唇，生怕某个音节不小心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痛好点了么？”梁知予查看她滞留针的位置，肿的没先前那么厉害了。 姜莱点点头，护士刚过来给了一小瓶加强版布洛芬，吩咐她每四个小时服用一粒。她刚吞了一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整个人立马感觉轻松不少。 “梁知予，谢谢你来看我。我一个人可以的，你不用....” 一个凛冽的眼风及时制止了她的客套，“姜爷爷托我好好照顾你，他老人家...” “梁知予”，她不想听背后的原因。 梁知予识相地闭嘴，指了指角落里的单人沙发，“我先开个会，半个小时，很快。” 姜莱在他的搀扶下平躺下来，耳机里的音乐声逐渐缥缈，夹杂着他刻意压低声音的流利英语，听的人晕晕乎乎终于睡去。这一觉睡得又累又沉，梦里每一个场景都相当模糊，像黑白的老旧幻灯片。 醒来时刚过午夜，她借着月光四处寻找，窗边那张沙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弹簧床，上面躺着熟悉的身影。 姜莱打量了他好一会，蹑手蹑脚刚准备起身，却在发力的瞬间痛的叫出声。 “怎么了？”梁知予从睡梦中惊醒。 她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说，“你能不能扶我起来，我想上厕所。” 话音刚落，只觉强有力的臂弯将她缓慢捞起，他动作幅度很小，“我抱你去吧。” 不到两米的距离，黑暗恰到好处地藏匿了彼此的神情，却没能一并消弭心脏扑通乱跳的声音。梁知予将她放到马桶上坐稳，“你…行么？” 不行也得行。 “你帮我把门关好。” 姜莱忍着痛慢慢褪去内裤，第一次意识到腰椎的重要性，重要到连膀胱都要借助它发力。空荡的后背出了一层汗，不知道是被痛的还是急的还是憋的。 滴滴答答的水声掀开了一层遮羞布，在这一刻，她在他面前又少了一副面具。抽水马桶的声音宣告这一战役圆满结束，与此同时门那头叩击声响起。 洗手间的黄光在二人脸庞晃悠，梁知予顷刻之间已然俯下身，同时贴近的还有他滚烫的气息。 “疼的话告诉我，我再走慢点。”他的嗓音里还有刚睡醒的懵懂。 “哦，好。” 住院那三天，梁知予几乎寸步不离，白日里他和姜一南一人各占一个沙发，键盘声络绎不绝。到了晚上，他总能找到各种光明正大的理由陪床。 而夜里的每次拥抱，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黑暗合理化了很多行为，懵懂昏沉的脑袋也会选择性过滤掉无谓的信息。 出院那天，姜莱终于和爸妈坦白过去三天的惊心动魄，不出意外获得的是爸妈第二日飞来洛杉矶的消息。 姜一南如释重负般捂着胸口，“憋死我了，你非说出院再说。” 姜莱睇了梁知予一眼，“住院听上去太严重，省的他们担心”，顺便吞下自己的小心思。 等姜莱父母赶到，姜一南感叹终于圆满完成任务，他大大咧咧捏了捏她脸颊，“我跟梁知予先回去了啊，年末事情比较多，圣诞节再来看你。” “哦。”姜莱鼓着嘴，“你圣诞节也来吗？” 梁知予正在和姜莱父母寒暄，听到问句下意识偏头看她，眼神迟疑几秒，“嗯，我来。”
第40章 第六周 （5）残缺的画 掌心的手机愈来愈烫，低电量提示时不时响起中断回忆。 下雨的夜晚果然最适合谈心。回忆这件事，一个人做起来容易伤感难受，两个人一起反而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心情。 这个夏天于姜莱有点特别。 生活被割裂成两个部分，一半在旧金山湾区，一半在洛杉矶。 频繁通勤南北城市的同时又像在做一个拼图游戏，没有参照图也没有提示，全凭直觉将无意中发现的碎片拼凑完整。画的关键处仍有几处残缺，她不愿刻意寻找，抱着随缘的心态等待某个合适的时机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将它拾起。 忍不住忐忑最后能否将一副完整的图案展现于世人面前，又难免怀疑最后的图案能不能得到世人的赞美。 自从上次和宋远吃完那段饭，她每日会在入睡前反省自己。古人云“吾日三省吾身”，三次太频繁她做不到，一次又不够通透。盲目剖析自己是一件很危险的行为，至少在姜莱看来，如果方法不对很容易误入歧途越走越偏。 就好比当人们集中注意力盯着一个熟悉的字，时间愈久，这个字本身在脑海中的形状外观就愈发模糊，过度思考引发的语义饱和现象让人们怀疑字的拼写发音和意义，甚至于怀疑自己的记忆和对该字的理解。 正如她现在，心绪在两个极端不停摇摆拉扯，一会无比笃定，一会又怀疑困惑。 “我能找你们家宋先生心理咨询么？”她斟酌着发了条信息给苏禾。 “我刚问他了，周二早上可以空出来一个小时给你。”苏禾没有追问。 “感谢，爱你！”姜莱连发好几个亲吻表情包。 “对了，第一次咨询免费，别傻乎乎给他钱。” “哈哈哈哈，你真的是...” 第二次见到宋远，是在斯坦福大学附近一栋四层高的商业楼。 咨询室布置的很温馨，薄纱窗帘朦胧了窗外的一切，小圆桌上备着抽纸、矿泉水和一小盘薄荷糖。单人沙发软硬适中，不像是在诊所，反而像是在自家书房，清新不刺鼻的香味让人也跟着不自觉放松戒备。 宋远一身西装革履打着领带坐在她对面，简单寒暄几句后便直奔主题。他们没有人谈及苏禾，在这样的环境下，大家自动跳脱出其他社会关系。 “说吧，我可以怎么帮你？我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他指了指台子上的小闹钟。 姜莱其实没有什么可以摆上台面探讨的难题。 在别人眼里，她是如此优秀幸福快乐，以至于所有的烦恼都很像是在无病呻吟。而眼下的症状不过是内心深层次矛盾的映射，她好奇究竟问题根源出在哪里。 “你不用有压力，就当这是一次和朋友的聊天。放轻松，我们的聊天内容仅限于这个小房间。” 宋远的专业，他鼓励的眼神以及循循善诱的聊天技巧，终于让姜莱冲破障碍开始倾诉。 她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琢磨着如何最大化利用接下来一个小时来阐述自己的困惑。比起感情问题，她更关心自己的真实所想，到底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她实在想不明白。 她一口气说了二十分钟，等停顿时又为自己的天马行空意识流发言感到不好意思。 宋远姿态端正，双手握住十指交叉，聚精会神地听她讲述，频频点头以示回应。 “不知道这个总结是否准确，听上去你是个相对理智的人。” “我是”，这一点毋庸置疑。 宋远沉思片刻，在姜莱困惑的眼神下娓娓道来。 “目前听下来，你在成长过程中潜移默化地认为只有把情感从行为完全剔除才能做出更加容易被接纳的决定。简单来说，就是理智上什么道理都懂，一直不停地往前冲，但是情感上无法消化自己行为带来的影响，导致‘心身脱节’。而你说的这些困惑，摇摆以及其他消极情绪，都是一种‘自下而上的情绪’。” 宋远顿了顿，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方便她理解。 “比如大脑告诉你做完这件事应该开心，你却不由得握紧了拳头；那么就说明你并不是真的开心。自下而上的情绪不是由认知或思维驱动，更多是源于外部刺激和内部身体感觉。 如果你常常违背内心真实想法做出一些理智上认可的决定，身体会适时释放信号提醒你。你就会遇到困惑 - 明明做的都是‘正确’的事情，为什么还会有这些让人搞不懂的负面情绪。” 姜莱听得似懂非懂，她早就习惯于依赖行动力来缓解负面情绪，也不大会注重身体的真实反应。她难过的时候就一头栽进学业，把自己忙的像停不下来的陀螺；与此同时还会强行给自己洗脑，心中不断默念做人要开心要积极向上。除去偶尔会察觉到心累之外，姜莱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再举个例子”，宋远递上来一瓶矿泉水，“你可以再放松点。” 姜莱笑着接过，清凉的水湿润了干涩的喉咙，也安抚了无名焦躁。 “就拿你刚才描述的事情来说，和那个男人上床你快乐么？” 姜莱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却也因为他过于直白的问题羞红了脸。 “我可以认为上床不属于你纯靠理智做出的决定，是某种氛围和情感催化滋生的行为，也正是因为你遵循了身体的本能或感官需求，才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快乐。而之后你逐渐恢复理智，有意或无意做出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违背了内心真实意愿，就有了你口中所述的那些负面情绪。” 姜莱抿紧唇思考，桌上的闹铃滴滴答答提示着今日的心理咨询即将到尾声。 “现代人最大的通病是心急，我们习惯于给自己设一个时间期限。火急火燎地去完成一个个任务，生怕没办法给自己一个交代。但很多时候我们不用急着去想下一步，不妨停下来关注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 “大脑会骗人，身体不会。如果骗太久身体会强行刹车，同时出现大大小小的毛病。” 分钟准确地跳到零点，宋远扬了扬眉喝了半瓶水，“怎么样？感觉好点没？” 姜莱竖了个大拇指，连连赞叹，“厉害。” “我说过，大部分人只是缺少一个倾诉的机会。从心理医生的角度，我会告诉你理智是个好东西，但我们不是每分每秒都需要它，人说到底是情感动物，不用强制剔除所有的感性。 从朋友的角度，我会建议你不用一味用理智去找一个结论，先享受当下。就拿我和苏禾来说，我们两家小区就在马路正对面，我们俩的母亲每天手拉手一起打太极拳，万一我们最终走不到一起分手呢？她们俩该如何相处？很多问题想太多只会内耗自己，于身心无益。” 姜莱耸了耸肩，“受益匪浅，宋医生厉害。” “我的荣幸。”宋远爽朗地大笑，送她到门口挥手告别。 今日多云，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迟迟不肯露脸。姜莱步履轻盈，“要不是你们家宋远诊所在湾区，我都想发展他为我的固定心理咨询师了。” 苏禾：他也可以提供线上服务！ 得，果然是一家亲。 == 周四这天，姜莱起了个大早，打扫屋子收拾房间，顺便扔掉冰箱里过期的辣椒酱，调料包和速冻食品。家务做完又马不停蹄去超市补了点货，顺便买了一只两磅左右的走地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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