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吱绞尽脑汁想了想,还是没印象。 她索性不想了,谢斯年问她要不要进去看看,叶吱道:“那去故地重游吧。” 挺有文化,谢斯年笑了声。 叶吱总觉得这笑带有嘲讽的意思,不过看在谢斯年请假陪她发泄的份上,原谅他这么一次。 结果人刚踏进去,就被问有没有预约。 别说预约,谢斯年连手机都没带。 于是两人只得悻悻退出,叶吱气的不行,猛地剁了剁脚:“诸事不顺——气死我了!” “算了。”谢斯年道,“说明今天我们和文化没缘分,换下一个场地吧。” 春溪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何止是博物馆。 叶吱并不是因为博物馆要预约而生气,只是觉得委屈,什么都不能如意。 明明她每年生日愿望许的都是万事顺意,根本都是骗人的,三个愿望她只许了一个,还不能实现。 春风拂过,一棵棵树消失在眼眶中。 楼层真高啊,春溪越来越繁盛了,她也只是小小世界里的一员而已。 今天的天气真好,爸妈相信自己真好,有朋友陪伴真好。 这颠倒黑白的世界,突然又美妙起来。 叶吱这么想着,双手绕过谢斯年的腰侧,双手环抱他。 突如其来的触碰,谢斯年的身子一僵,但很快便又放松。 后背似乎湿了,是下雨了吗? 谢斯年抬眸,天气晴朗。 “春天到了。”他呢喃。 “叶吱,春天到了。”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是四季中最美好的春天。 “我知道。” 叶吱最喜欢春天了。 在最喜欢的季节里,受到人生中第一次创伤。 “谢斯年,为什么是我?” 少年一顿:“叶吱,你知道苦尽甘来吗?” “佛祖在看着你呢,它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这是对于信佛的人,最好的安慰了。 叶吱勾了勾唇:“谢斯年,你这么好,佛祖一定会保佑你的。” 保佑你未来一帆风顺,保佑你和你的爱人健康长寿。 保佑你的一切。 谢斯年失笑:“那你岂不是很嫉妒?” 叶吱不满:“我哪有?” “你没有吗?” “我当然没有。” 那人在风中笑了。 这是青春时期,最肆意的一次出逃。 “那就没有吧。” “什么叫那就?” “叶吱,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较真?” “没有,你是第一个。” “嗯,那我就做第一名吧。” “?” “说你很较真的第一位,第一名,第一个。” “…毛病。” 叶吱脸烫地转过头,闭眼享受微风带来的清爽。 躁动的心被抚平,好心情更上一层楼。 究竟要去哪里,到哪一站停下,没有答案。 每一站有每一站风景,到底哪一站风景才会让两人停下? 是五点钟的黄昏,还是八点钟的蓝海。 吹着海风,望黄昏。 叶吱张开双臂,惬意自在地大喊:“真舒服啊——” 谢斯年别回头看她。 叶吱又喊:“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谢斯年歪了歪头:“快了。” 叶吱没理他:“我讨厌现在——” 谢斯年默了默:“会过去的。” “我不想上学——” “总归要上的。” 叶吱喊累了,眼泪啪嗒往下落。 她哽塞地喃:“我讨厌上学,讨厌现在,我好想长大。” 怎么会这样呢。 没有人怪她,是她自己在怪自己。 是她困入怪圈里,所有人都拉着她逃离,是她执意如此。 谢斯年没有说话,默默牵住她的手。 这是他们彼时最近的距离。 是和从前打闹不一样的感受。 是安心,是抚慰。 是一切美好的象征。 “谢斯年。” 叶吱哭了,这是她不知道第几次哭。谢斯年经常见她哭,她真的好爱哭。 可是这几天她哭的尤其多。 “我在。”谢斯年低应。 “其实我不想长大。”叶吱说,“长大了,你们就都走了。” “我不会走的。”谢斯年笃定道,“叶吱,我不会走的。所以你别怕,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你是最好的你,不要为无关你的事情而忏悔。” “怎么会和我无关?谢斯年,怎么会和我无关?我一闭上眼就是吕绢朝我笑的样子,她明明那么惨,她明明已经那么惨…可我还是说她了,我还是骂她了,她已经那么惨了…” 叶吱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谢斯年的眼眶泛红。 心里五味陈杂,虽不知到底是为何,但心里总是有感应——是因为叶吱。 他有些慌乱,这样的情绪已经超过了好友之间的疼惜。 可这是叶吱,是他十七年的好友,早已超越朋友的亲人。 这又何止是朋友能形容的关系? 因为互怼多了,所以冒出了别的感情,就以为是怪异的。 其实并不然,谢斯年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将叶吱当作自己的妹妹了。 叶吱虽然比他大,但行为举止却总是很幼稚,谢斯年一贯顺着她,大抵是太顺着,从未让她吃过苦头,才会如此脆弱。 太阳下山了,天色渐暗。 海面泛蓝,来往的人更加多了。 无人注意他们,他们只是天大世界里,渺小的存在。 月光下,谢斯年侧了侧身。 下秒,他弯下腰。 这是今晚第二次的亲密。 也是十七年,第一次堂堂正正的拥抱。 左手依旧牵着叶吱的右手,叶吱的头搁在他的肩窝。 谢斯年用右手,轻轻抚摸叶吱的头。 “乖。” 他颤抖着说:“我们都在呢,我在,我们的父母在,我们的朋友在。” “叶吱,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爱你,我们都在你身边。” 叶吱不该在忏悔中度过,这不是她的命劫。 那些人太坏了,随便安一个“希望之光”的狗屁罪名,就想让人对一个跟踪狂忏悔。 可谁有错? 吕绢没错,她是受伤的,错的是生而不养的亲妈,和混蛋一样的父亲。 可叶吱也没错,被人跟着,因为同学不洗头而臭哭也是选择逃开不戳同学的自尊心。 叶吱是善良的,但她又不全是善良的。 她也会忍不住,于是她警告了悲惨的吕绢,因为不知道她家庭环境,说出了“你爸妈没教你做人要干净吗”这样的话语。 因为这句话,她被跟踪了370天。 如果她知道,这已经是对她的惩罚了。 已经够了,已经是惩罚了。 为什么要将一个可怜人的死亡安排在另外一个可怜人身上? 谢斯年有些气愤,可这个年纪的他无力去抗争。 他能做的只有陪在叶吱身边,竭尽所能去安慰她。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叶吱埋在他的肩窝里放声痛哭。 终于有路人看不下去,走上前:“小姑娘,受欺负了吗?” 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奶奶。 叶吱的头抬了起来,松开谢斯年,不自觉地弯了腰:“奶奶好。” 那奶奶的皱纹很深,想起来却很慈祥。 她说:“哎,我是和我孙子一起来玩的…我看你一直在哭,小姑娘,你是被欺负了吗?要是被欺负可不能忍着,我们要找警察解决问题。” “奶奶,没有——” 叶吱眼睛盖了一层雾,她拿过谢斯年递过来的纸擦眼泪:“奶奶我就是看到海太激动了,我没有受委屈,谢谢奶奶。” 奶奶明显愣了几秒:“哎,好。” 她面带微笑:“没有受委屈最好了,你要好好的,开开心心的,多漂亮的小姑娘啊…” 陌生人的善举总是暖心的。 上了年纪的老人,明明只是说了几句话,可她的心却软了一塌。 奶奶的孙子来叫她了,那奶奶哎了好几声,朝孙子招手,又对叶吱说:“小姑娘,有事情一定要找警察啊。” 她孙子跑了上前,叶吱愣了一下。 那是今早来找她问话的寸头警察。 那人也愣了,朝她点了下头:“放学了。” 叶吱:“没,请假了。” 于佑噎了下。 他意味深长道:“学生还是以学习为重。” 他扶着老人要走,突地想到什么,又转过身:“叶吱,我今早的话说重了,我向你道歉。”
第26章 这是大人迟来的道歉,却也是叶吱无法回转的记忆。 于佑走了,就像早上那样,丢下一句不明不白的道歉。 叶吱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问:“他在为早上说的哪一句话道歉?” 谢斯年噎住。 于佑自然是为了那句堪称为道德绑架的话而道歉。 可是他没有明说,大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他们很难道歉,很少道歉。 尽管道歉,也不会明说为什么道歉,这就是大人。 叶吱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某个剧,女老师对被她骗进排球社的男生说: “欢迎来到大人的世界。” 叶吱当时只是半懂不懂,现在看来却全然理解了。 谢斯年没有说话,可叶吱硬要一个回答,又问了一次。 “他在为哪句话道歉?” “…叶吱…” “谢斯年,你说啊,他在为哪句话道歉?” 他几乎确定,叶吱应激了。 于佑的话并没有让她获得解脱,反倒陷入更深的怪圈里。 “谢斯年——” 她嘶哑着,患得患失般想要抓谢斯年,手没劲儿,落了空。 苦涩再次袭上心头。 “谢斯年。” 她一遍又一遍的叫谢斯年的名字,直到他再次抱紧她。 叶吱是坚强的人,一切让她不高兴的事只会止步于今日。 第二天,这些事仿佛不存在一般,从她心里永远抹去。 “心大” 这是她对自己的评价。 叶吱想做一个大大咧咧的人。 做一个,今日事今日毕的自由人。 夜幕降临,凌晨将过。 叶吱的眼睛哭累了,哭干了。 她眨了眨艰涩的眸子,揪着谢斯年的手:“我困了。” 谢斯年说:“我送你回家。” 叶吱回到房间,开了灯。 过了十分钟,她又关灯。 再等三分钟,叶吱想,谢斯年该走了。 她恹恹地坐在地上,在黑暗中沉默。 三分又三分,到底过了多少个三分钟,她不记得了。 回过神来时,脚麻得动一下都要缓上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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