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弗渊没有发表任何评价,起身道:“注意事项我整理文档发给你。” “谢了!去东城我请你吃饭。” 孟弗渊脚步不停。 到了三楼,他打开书房门,到书桌后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无声地看着角落里,那张空荡荡的单人沙发。 为什么所有人的轨道,都在如常运行。 只有他的错了轨,惯性相撞,引发接连的惨剧。 撞成了一片废墟。 / 回东城之后,孟弗渊亲自整理了一份文档发给孟祁然。 显然祁然这次决心坚定,时不时同他汇报进度,选址如何、和合伙的朋友责权分布如何、工商注册进展如何……确实在一门心思搞事业。 祁然凡有问题,他都会适当提点两句。 推进很快,大抵再过一个多月,祁然的工作室就要彻底组建起来了。 这天,SE Medical的负责人陆西陵来东城考察参观,孟弗渊负责接待。 考察结束,又安排晚饭。 实则他同陆西陵是校友,当年对对方都有所耳闻,只不过孟家做轻工业贸易,陆家做医疗器械,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领域。 当年两人也算一时瑜亮,倘若早一些认识,未必不能成为挚友。 这次合作,陆西陵与公司顽固派斗智斗勇,力排众议,最后终于敲定。 跟陆西陵吃完饭,孟弗渊又回公司实验室待了一阵。 公司不强制加班,到点大家自行决定去留。 孟弗渊去茶水间给自己续咖啡,在走廊里与研发部一位工程师撞上。 “孟总还没回家?新闻说今晚台风登陆呢。” 孟弗渊说:“准备回去了。” “那我就先走了。” 孟弗渊点头。 整栋三层的建筑楼,已是阒无人声。 临近深夜,孟弗渊离开公司,回到公寓。 洗漱之后,人已到了疲惫的极限,一阖眼便睡着了。 睡到凌晨,被外头玻璃轻微的晃动声吵醒,外头在落雨,雨势惊人,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城市霓虹都模糊不清。 醒来便再无睡意,打开电视,新闻播报台风没有直接登陆,擦肩而过,往东北方向转向了。 孟弗渊打开手机,点进置顶头像的朋友圈。 只是一个惯性的动作,因为好友太多,而他觉得刷朋友圈浪费时间,担心会漏过她的动态。 她很少发朋友圈,因此这确认的行为,常常落空。 但没有想到,这次却刷出了一条新动态,就发布于10分钟前。 手指一顿,急忙看去。 陈清雾: 台风天纪念今年的第一次炸窑。 配图是一窑碎裂的瓷片。 / 赵樱扉最近为了发刊的事头昏脑涨,在宿舍里待不住,时常会跑到陈清雾这里来熬夜写论文,继续修改她的“赵樱扉sci第七稿绝对不改3.0”文档。 凌晨一点,赵樱扉的论文毫无进展,又困得不行,便丢下电脑跑去睡觉了。 陈清雾心痛得毫无睡意——釉下彩的盘子烧炸了,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接受现实,心态崩溃地蹲在那里清窑,一点一点拣出瓷片。 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她悚然一惊,大声问道:“谁?” “是我。清雾。” 陈清雾愣住。 半晌,才放了手里瓷片,快步走过去,将门打开。 外面暴雨如注。 孟弗渊撑着一柄黑伞,身上一股深重的雨水的气息。 伞落下的阴影中,他微低着头,镜片后的目光分外静邃。 “看到你说炸窑了,还好吗?”他低声问。 那声音混在雨水里,像某种含糊的回响。
第20章 “你……”陈清雾震惊得一时失语, 忙将只开了半扇的门完全打开,“快进来!” 雨实在太大了,孟弗渊收了伞, 蓄留的雨水顺着伞尖淌下,一瞬便在水泥地面汇成一摊。 “放在门口就行。”陈清雾说。 孟弗渊却只握着伞柄,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受伤了没有?” 陈清雾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孟弗渊可能是望文生义了。 “没有,我没事。是我没有表述清楚,炸窑不是窑炸了的意思,是说窑里的东西烧炸了。” 孟弗渊轻缓地呼了口气,“没事就好。” 陈清雾很难形容此刻心情。 外头雨这么大,能见度一定很低, 安全起见大家都选择闭门不出,孟弗渊却冒雨驾车过来,就为确认她有没有出事。 孟弗渊抬起伞,另只手也抬起来, 似是打算去揿开伞按钮。 ……这是,确认她没事便准备立即原路返回的意思? 陈清雾忙说:“先进来坐一下吧!雨这么大开车不安全。” 孟弗渊顿住动作。 陈清雾当即一把将他手里的伞夺了过来, 靠着门框旁边的墙壁一立。 孟弗渊这才抬脚往里走去。 陈清雾指了指沙发,“先坐一下,我烧个热水。” 孟弗渊坐下之后,往工作区安置电窑的位置看去一眼,门是打开的, 地下些许碎片, 旁边放着一只垃圾桶。 目光回收,去寻陈清雾的身影。 她将烧水壶接满了水, 放在底座上,按下开关,随即转身往后方走去。 一道白墙相隔,不知后方是什么布局,猜测可能是她休息的地方。 半分钟后,她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张白色浴巾。 陈清雾走到孟弗渊跟前,将浴巾递给他。 “谢谢。” 孟弗渊接过,只象征性地擦了擦手。从停车的地方走到工作室门口这一段有些积水,他涉水而来,鞋袜和裤脚打湿了,但当下也不大方便处理。 陈清雾递了浴巾之后,就在对面的单人椅上坐了下来。 很是局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上一回在奶奶的寿宴上也是,分明孟弗渊就坐在她的右手边,她却全程没跟他说到三句话。 孟弗渊目光轻扫过她一眼,“在做订单?” “嗯……”陈清雾回神,“给人做一套餐具。” 明显感觉到孟弗渊还有些担心炸窑的事,她便多解释了两句,“炸窑其实挺常见的。可能这两天气压变化,窑内残留了一些水汽,升温过快就导致坯体炸掉了。” 孟弗渊点了点头。 那种不自在的氛围,并没有因为孟弗渊找的这话题而有所缓解,反倒似乎变成一种有实体的物质横亘在他们之前。 水烧开,自动跳闸。 陈清雾第一时间起身,快步走去。 她从杯架上取下一只白色粗陶的马克杯,涮干净以后,拎起水壶将马克杯注水到三分之二。 重回到茶几那儿,将水杯递到孟弗渊手边。 孟弗渊说了句“谢谢”,握住杯耳端起来。指骨轻挨杯壁,材质厚实,盛了开水也不觉得烫手,只有一脉一脉的温热散过来。 “自己做的?” “嗯。专门招待客人的杯子。我喜欢用厚厚的杯子喝热水,有种安全感。” 水还很烫,无法入口,白雾缭绕而起,孟弗渊看一眼,先将杯子放下。 他也感到氛围的凝涩,好似寿宴那日迎宾的陈清雾,不愿意却又不得不勉强摆出欢迎的姿态。 她此刻必然很觉得困扰。 正酝酿告辞的话,孟弗渊瞥见了茶几上的一沓照片。 他凝目望去,“是庄老师的那组瓷碗?” “嗯。” 孟弗渊抬手将照片拿了起来,随意翻了翻。 喷印出来的照片,色彩与细节非常还原。 “做什么用的?”孟弗渊问。 陈清雾犹豫。 孟弗渊察觉到了她的欲言又止,抬头朝她看去,他想起来,上次在寿宴上她有个瞬间看向他,也是这样的神情。 “清雾,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很怕会麻烦你。” “你先说。” 陈清雾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取出了压在笔记本电脑下方,打印出来的那一份“拾珠计划”的文档,递给孟弗渊。 孟弗渊接过,一边翻看,她一边简要介绍:“是翟老师和瓷都几个资深的陶瓷艺术家,联合发起的一个展览计划,第一届计划展出10位陶艺师的作品。总策展人也非常专业,做过很多高规格的陶瓷展。我的一位师兄是负责人之一,一直催我交报名材料。” “你不告诉我,是因为需要我去联系我那位朋友?”孟弗渊抬眼,盯住她。 “……嗯。” “这纯粹是一件公事。如果能够促成庄老师的作品被更多人欣赏,我义不容辞。” 陈清雾知道不是,至少,不全是公事。 他这样说,是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 “这展览的介绍有电子版吗?” “有。” “发给我。我去联系我那位朋友。不过事先说好,他不见得会同意。” “没关系。能帮我联系就已经很麻烦你了……我真的不知道能怎样同等地回报你。” 话音落下后,陈清雾察觉到孟弗渊静默了一瞬。 他抬眼看向她,那目光幽深,像冬日冰层下的暗河,“……一定要跟我这么客气吗,清雾。” 陈清雾微怔,不知如何回答,只下意识地:“……对不起。” 孟弗渊暗叹了一声,“我才应该道歉。我说过不会再来找你,但还是失言了。” 说罢,他放下了手中的照片和文档。 隔了玻璃,外头的风雨声仍然十分明显,那雨水浇在落地窗玻璃上,大有要将其凿出千窟百孔的架势。 陈清雾意识到孟弗渊是打算告辞了,忙说:“……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真的很感谢你特意赶过来关心我的情况,这么糟糕的天气……” 孟弗渊起身的动作便这样停了下来。 陈清雾垂下目光,“……至少,至少等雨小了再走。” 没有听见孟弗渊作声。 暴烈的风雨声,衬得室内一片寂静。 这一瞬极为漫长。 “抬头,清雾。” 那声音低沉,并不是强烈的祈使语气,却使陈清雾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目光。 “我不缺多余的关心,更不喜欢这份关心是出于感动和愧疚。”孟弗渊正直视着她,目光分明并无波澜,但那种平静却格外的迫人,“你能忍受吗,一个对你别有用心的男人,跟你同处一室。” 陈清雾无法控制自己呼吸一滞。 她心里一直有点把孟弗渊当做长辈看待,因为六岁的年龄差摆在那里,她读初中的时候他都去读大学了。加上他从来性格端肃,不苟言笑。 所以当知道孟弗渊喜欢她的时候,她只觉得分外割裂,始终无法调和那种认知上的混乱。 直到此刻,他直视着她,用最严肃的语气,剖白自己对她“别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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