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口一震。 当即伸手拿了起来。 裴卲吓一跳,“你小心点拿!这杯子孟弗渊可宝贝了,上回我差点不小心摔了,他三天没给我好脸色看。” 很是稚拙的杯子,白色粗陶,表面是不甚规整的岩纹。 这样的杯子,普通得可能只值十元一个。 她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是因为,这是她做的。 高中时候做的。 “……孟弗渊有说过,这个杯子是什么来历吗?” 裴卲想了想, “好像当时提了一嘴,说是从哪儿抢救出来的。”他忽的一拍脑袋,“莫非我有眼不识泰山,这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文物?” 大抵,一般只有古董文物,才用得上“抢救”这样分量殊重的两个字。 可那时候的情形,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大厦将倾。 那是高二升高三的暑假,陈遂良得知她要放弃那么好的成绩,报考美院陶瓷专业,劝说无果,大发雷霆。 她那时课余去陶艺教室做的东西,都收纳在了餐边柜里。 陈遂良毫不留情,抄起来便往地上扔。 所有心血,一件一件,当着她的面,摔得粉碎。 情形最惨烈之时,有人来敲门。 是奉祁琳嘱托,来送从国外带回的化妆品的孟弗渊。 外人来访,陈遂良暂且偃旗息鼓。 孟弗渊放下东西,稍作寒暄便走了。 之后,陈清雾又听了好长时间的训。 如此,尚不得解脱,陈遂良还要盯着她,亲自将那些瓷片打扫干净,扔出门外。 那一天发生的一切,她后来从不再多作回想,仿佛大脑也自行做了记忆封存。 这只杯子,是怎么留下的? 唯一解释便是,当时孟弗渊随手顺走的。 是他或许只是一时恻隐,“抢救”下来的,绝无仅有的孤品。 陈清雾攥着这杯子,无法形容的心中震动。 他说他已不能为她做任何事情了,可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还做了那么多。 他的爱意是极地冰山,显露的只是一角。 裴卲有些手足无措,因为看见陈清雾神情怔忡,眼眶湿润。 他挠头,小心翼翼问:“你怎么了啊?是不是喜欢这个杯子?那你等孟弗渊回来了,打声招呼要过去呗……别人要他可能不会给,你要他一定二话不说。” 陈清雾没忍住噗嗤一声,“……拜托下次出差的事你去行不行啊,还要五天……” “你着急啊?着急你先把杯子拿走呗。” “……不问自取是为偷你不知道吗?” “那没办法了,只能你等等他了。”裴卲耸耸肩,“别着急,东西又不会长脚飞了,迟早是你的。” / 后面几天时间,陈清雾将剩余订单发了货,店铺挂上春节歇业通知,工作室整理打扫之后,便开车回南城了。 到家,廖书曼问了问陈清雾身体状况,叫她注意保暖,别太劳累。 末了,念叨了一句:“身边还是得有个人,起码头痛脑热的时候,有个照应。” 陈清雾说:“您说得对。” 廖书曼不由地去打量陈清雾,似觉得她今日怎么出奇的乖顺,不似往常那样绵里藏针地回嘴。 后面吃晚饭,陈遂良的那些老生常谈,陈清雾也都配合捧场。 简直像是生了一场病之后,突然转了性子一样。廖书曼暗自嘀咕。 吃完饭,廖书曼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却见陈清雾正背靠着餐厅长椅,望着餐边柜出神。 廖书曼顿下脚步,“看什么呢?” “您记不记得,我高中的时候做过一些陶瓷,就摆在这上面。” 廖书曼盯着陈清雾,没有作声。 “您记得吧?因为当时我爸把它们全摔了。”陈清雾倏然转过头去,看着她,“就像他当年摔了您买的那套结婚纪念品一样。” 廖书曼拧住眉,“……你想说什么?” 陈清雾笑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次日,两家聚餐。 廖书曼带了一盘提前烤好的鱼,交给祁琳。 两位爸爸互相寒暄。 花瓶里换了新的年花,暗香萦室。 壁炉上方摆着一排的照片,满月照、周年照、全家福、毕业照…… 一切都是这般和乐融融。 坐下以后,陈遂良问:“弗渊还没回来?” 祁琳笑说:“他说明天才能回来。” “那真是遗憾。” “年后再聚也是一样的。” 这一顿晚餐,气氛恍似和往年没有任何区别,两家总结今年,展望明天。 仿佛一切的矛盾,都可消弭于将要过年的气氛之中。 陈清雾全程微笑。 以一种分外包容的心情。 晚餐结束,四位家长组了牌局,而孟祁然眨眼间不见了人影。 陈清雾受不了室内的沉闷,走到后院里,坐在那油橄榄树的阴影里,点了一支烟。 她抬头,望向上方。 正对着的是三楼书房的窗户。 去年的这个时候,孟弗渊就是在这里注视着她吗? 陈清雾揿灭了烟,站起身。 经过客厅时,她听见茶室里传来祁琳的声音,问的是,“清雾去哪儿了?” 孟成庸说,“可能跟祁然一块儿出去了吧。” 陈清雾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没有惊动任何人。 到了三楼,在书房门口停下。 只是下意识地伸手去压了一下门把手,但没想到,竟然没有上锁。 室内一片昏暗。 她适应了片刻,直接走了进去。 在窗边停步,拉开窗帘,朝外看去。 有什么飘落在了玻璃窗上。 黑暗中,细絮纷飞。 是下雪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陈清雾霍然转身。 门被推开,走廊里的光线切了进来。 来人背光而立,似一道影子那般,冷峻地定在原地。 迎光看去,他肩上落了几许的雪。 仿佛跋涉风雪而来的人,沉冷出声: “……谁让你进来的?”
第38章 孟弗渊中午抵达机场。 和考察团队的人一道吃了顿饭, 回公寓稍作休息之后,去了趟公司。 裴卲人不在,所以他也不知道桌上放的那只皮箱是什么来历, 只以为是哪个合作伙伴送来的新年礼盒。便将其放到了一旁,暂且懒得打开。 后来突然意识到,用皮箱装东西, 一贯是陈清雾的风格。 于是急忙拿了过来,将其打开。 一套茶具,一壶四盏。 清润剔透的灰青色,恍如落雨天,云雾四起,那远方群山里衍出来的一点点青。 箱子里还有张手写的卡片。 「去年去安姐的茶室喝茶,突然动念要送你一套茶具, 以作回报。 拖到现在才完成,因为中途几次不满意,推翻重来。 直到你生日之前,终于烧出了我满意的釉色。 我想命名为雾里青。 生日快乐。 别人对我的赞美, 不过是灰烬。 你对我的非难,也是嘉奖。(*) 1月17日 陈清雾」 来不及细细赏鉴, 立即出发,往南城赶去——他原本定了明天才回家。 下高速进入市区时,暗透的天开始下雪。 路上堵成一片,车灯连着车灯,处处是赶着过年回家的人。 好似开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终于抵达。 他在落雪的庭院里抽了一支烟, 整理过心情,方才迈上台阶。 正要开门, 恰逢保姆走了出来。 询问得知,陈清雾和孟祁然都不在,保姆说,可能两人一块儿出门了。 进门听见茶室里传来笑声,他疲惫得不想立即去应酬,于是悄无声息地上楼,打算先回卧室洗个澡,换身衣服。 经过书房,却发现那门是虚掩的。 未经允许不得入内,是他订立的规矩,家里无人敢违反。 于是当即停下脚步,想看看是谁如此大胆。 推门,适应黑暗,认出窗边站着的人是谁,稍作怔愣,随即生出难以抑制的薄怒。 她是不是以为,趁他不在的时候,踏足他的空间,就仍然可以不作数? “……谁让你进来的?” 陈清雾明显被吓了一下,“我……” 没等她出声,孟弗渊反手摔上了门,也不开灯,径直朝她走去。 下雪的缘故,室外比平日明亮几分,后院里也亮着灯。 那昏朦的光线照进来,已足够分辨陈清雾的轮廓。 他脱了身上大衣,往不远处书桌上一扔。 直接伸手,一把擭住她的手腕,拽着她,不由分说地往角落的单人沙发那儿走去。 “孟弗渊,你听我说……” 他害怕再从她的口中,听到第二回 “不作数”,于是冷声打断,“有你说话的时候。” 陈清雾被按在了单人沙发上。 孟弗渊倾身而来,她睫毛颤抖,立即闭眼。 忽觉室内一亮。 才反应过来他是伸臂去拉她身侧,那盏复古落地灯的拉绳开关。 孟弗渊退后,在对面的木质茶几上坐了下来。 寂静的幽室,灯光昏黄。 孟弗渊仿佛几分烦躁地松了松衣领,又从口袋里摸出香烟。 他敲出一支,低头点燃,将簇新的打火机随意一扔,吁出一口烟雾,方才抬眼,看向她,“这些话原本不想告诉你,因为说出来未免有道德绑架之嫌。” 陈清雾无端几分紧张,手掌扣住了沙发边缘,望向孟弗渊,等他的下文。 孟弗渊却一时垂下目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你疑惑过吗,清雾,为什么只有祁然的名字里,有父母双方的姓氏。” 没有预料到的开场。 但陈清雾没问什么,点了点头。 当然疑惑过,也曾经问过廖书曼,渊哥哥不会不是亲生的吧。廖书曼说简直无稽之谈,孟弗渊是她看着从产房里抱出来的。 “……他们是相亲结婚的。我爸那时候和初恋因为家庭原因分手,在长辈安排之下,跟我妈相亲,三个月之后就结婚了……” 结婚之后,夫妻二人关系一度非常冷淡。 或者说,是孟成庸单方面的冷淡。 孟成庸最早在机电厂里工作,祁琳是厂里的人事。她一早就对孟成庸有好感,于是拜托了媒人帮忙牵线搭桥。 原本以为的幸福新婚生活并未出现,一切都味同嚼蜡。 这般持续了三年,某天,孟成庸与初恋重逢了。 那时初恋刚离婚,整个人意志非常消沉。孟成庸无法弃之不顾,于是忍不住来往照拂。 后来,孟成庸下定决心,准备和祁琳离婚,与初恋重拾旧爱。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7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