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祁琳发现自己怀孕了。 双方家庭轮流施压,又加之拿掉小孩终究于心不忍,孟成庸最终选择了放弃初恋。 而他真正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孩子已经快五个月了。 那对于祁琳而言,是无法形容的五个月,每日都在屈辱与煎熬中度过。 而当孟成庸好不容易决定重返家庭,又被外派非洲三个月。 整个孕期,几乎是祁琳独自一人撑了下来。 早产时他也未能及时赶回身边。 甚至,孩子的名字都是祖父帮忙取的。 后来,孟成庸出差回来,又辞去了厂里工作,下海经商。 两人在相互扶持之中,事业腾达,感情也持续升温。 在两家家长看来,那就是“先婚后爱”的典范。 这种情况之下,两人生了第二个孩子,也就是孟祁然。 满怀爱意与期待出生,连名姓都要昭彰体现。 祁然没有出生之前,孟弗渊并不觉得自己遭受了多大的不公,因为传统观念里,都觉得男孩不能溺爱,应当严格教养。 有了祁然作对比,他才渐渐体悟,父母对自己总是多了几分冷淡,少了几分天然的亲密。 那时候依然没有多想,以为自己是家中长子,承受更多责任实属理所当然。 直到十六岁那年,去祖父家里整理书房,在旧书里,无意发现被祖父没收的,孟成庸与初恋的往来书信。 那里面完整记载了他的挣扎,争取,以及不得已的放弃。 那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哦,原来自己的诞生,一开始就那么不合时宜。 倘若没有他,父母早已离婚,各自人生重启。 而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醒目的污点。 既提醒了孟成庸放弃初恋的窝囊无能,又提醒了祁琳委曲求全的卑微心酸。 “你高二的时候,开始戴眼镜,就是因为……”陈清雾哑然失声。 孟弗渊点头。 不想再被任何人看出,自己将目光投向父母和祁然时,那偶尔还会无意间流露的羡慕。 然而,孩子面对家长总是弱势,哪怕再被轻慢,还是会下意识讨好,寻求认同。 当他明白自己无法获得无条件的偏爱时,似乎就剩下了,成为世俗意义的优秀的人,这一条路可走。 而在强迫自己变得优秀之时,他逐渐习惯隐藏情绪,审视周遭。 那种对祁然的羡慕,在天长日久的,只有自己获得第一名才会得到嘉奖的循环之中,渐渐的越来越淡。 本以为再也不会羡慕任何,直到二十六那年,又猝然地喜欢上了陈清雾。 他的人生,仿佛就是孟祁然的对照样本,他优秀又成功,但失败得一塌糊涂。 “不是这样……”陈清雾只觉喉咙发梗。 孟弗渊伸手按了一下她的手背,示意,先听他说完。 “祁然十二岁差点溺水,我也有责任。” 这件事,陈清雾一直知道。 那天祁然在深水区游泳,腿突然抽筋,孟弗渊进屋接电话,没听到他的求救。 祁然呛水严重,差一点没救过来。 那个下午她在度假别墅里午休,一觉醒来的时候外头闹哄哄的,才知差点出事。 她依然记得那时候孟成庸和祁琳是怎么责怪孟弗渊的。 可孟弗渊也不过刚刚高考结束,远远当不起所谓“成年人”的责任。 而彼时孟弗渊全程一言未发,没有替自己辩驳一句。 她偷偷地观察他的表情,被镜片遮住的眼睛,无法窥探。 她隐约觉得他落寞极了,好像一个人对抗着全世界的非难。 后来,孟弗渊便很少像以前那样“怼”孟祁然,不管祁然有什么物质上的需求,他都会无条件支持。 祁然玩那些极限运动,多数都得烧钱,若没有他的贴补,基本难以维系。 他这样总是内省的人,往往也会被责任与道德折磨更深。 陈清雾看着对面坐着的人。 那烟夹在手中,灯光下浮起幽蓝色的雾气。 “清雾……”孟弗渊目光紧紧地看着她,“我与父母的亲缘关系本就浅薄,我又对祁然有所亏欠,一旦决心遵从内心,就势必意味着,我在孟家再无容身之地。我说过,我愿意等你彻底想清楚之后,再做决定。这最后一步,我交给你来走。我可以等,但你不能来回试探……” 孟弗渊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香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随后,遽然倾身。 陈清雾下意识屏住呼吸。 孟弗渊抬手,手指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微微仰头,与他对视,“你不知道我下了多大决心,才能忍住不去找你。你既然还没想好,又何必送我一套瓷器,还烧得那么好,那么漂亮。” 他镜片后的目光,带了几分叫人背脊发紧的危险,声音更是沉冷了两分:“你是存心想让我为你守戒一辈子是吗?嗯?” “我……” 孟弗渊低头,嘴唇凑到她耳边,那沉沉的声音,好似直接钻入了耳朵之中,“或许你觉得我卑劣,出尔反尔,这些都无所谓,因为是你主动来找我的。事不过三,清雾,我不会再管你的死活了。” 耳朵发痒,让她难以克制地缩紧后颈,他身上清冽的香气撞入鼻息,那晚那把枯寂的火,又在心口重燃,让她喉咙发干,忍不住空咽了一下。 而就在此时,孟弗渊伸臂紧紧箍住她的腰,吻沿着耳廓轻擦,最后落在了耳后,低声警告:“别出声,门没反锁,叫他们听见,你就众叛亲离了。” 他手掌往下,紧挨着她腰侧,揭开了毛衣的下摆,就这样探入。 陈清雾无法呼吸,所有触感成倍放大,他微微粗粝的指腹,以及擦过皮肤的,那银质的尾戒。 最后,手掌挨住了肋骨,在与内-衣下沿只差寸许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一瞬的犹豫,被陈清雾适时捕捉。 她在激烈的心跳声中睁开眼,声音恍如微跳的火焰,“……你不敢啊?” 孟弗渊一下眯住眼睛。 “不是不管我死活吗?”陈清雾轻笑,“进门就一直是你在说,能不能给我机会,让我也说一句呀?” 声音宛如撒娇,带着一点难耐的甜。 “……你说。”孟弗渊控制不住的喉结微滚。 陈清雾注意到了,手掌拊上他的颈项,手指在他的喉结处轻抚了一下。 手垂落下去的同时,她稍稍站起身,抓着他的手腕,将他一拽,推着他转个身,将他按坐在了沙发上。 她膝盖弯折,跪抵在他腿间,抬手,握住他的眼镜镜框,直接摘了下来,往身后茶几上一扔。 孟弗渊本能地闭了一下眼。 再睁开时,却见那只纤长的手,按住了他领带的领结,停顿一瞬,一下抽了下来。 她一边紧盯着他,一边拉下他的双手 ,并拢,将领带绕上手腕,一圈,再一圈。 “算了……不重要。”她笑着,将领带交叉,狠狠一拉。 孟弗渊喉咙里闷“唔”一声。 陈清雾将领带打上结,手指攀上了他的手指。 她全程凝视他的眼睛,手指挨上他小指上的尾戒,摘下,往自己无名指上一套。 下一瞬,她俯身凑近。 他不由地仰头。 吻落在他喉结上,如烙印滚烫。 “一起众叛亲离吧……渊哥哥。”
第39章 若言语有分量, 这一句话无异于在孟弗渊心中掀起地震。 虽然陈清雾摘他尾戒那一刻起,他已恍然明白,她已做好了决断, 可真当她直截点明,他仍觉得心中惊雷轰然。 仿佛必死之人,临刑之前, 却被突然赦免死刑。 她呼吸似雾气弥漫,沿着喉结一路向上,停在他的唇边。 孟弗渊微微闭了闭眼,才没叫眼底热意上涌。 此时此刻,再无其他想法,只想紧紧地拥住她,来确认她并非虚幻, 并非梦中的臆想。然而手腕被绑住,他出于本能的这一下没能挣开,这种感觉叫他仓皇又狼狈。 她真懂如何折磨他。 就在他准备尝试强行挣开时,陈清雾终于低头, 轻咬住他的唇,停顿一瞬, 舌尖不由分说地自他唇间侵入。 孟弗渊再难忍受,就这般抬起手臂,自她头顶套下去,双臂紧拥,交叠束缚的双手按在她背后, 用力地按向自己。 心口生出满涨的痛意, 他不管不顾地,拼命掠夺她的呼吸, 仿佛如此才能确认,她与他的心情别无二致: 想要在这火烧水潦的世界里,一同毁灭。 这一吻漫长得氧气耗尽,他们终于分开。 陈清雾平复呼吸。 孟弗渊脑袋低垂,额头靠在她的肩头,长而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心中激动,久久难以平息。 陈清雾感觉按在自己后背的双手微微颤抖,那深长的呼吸,好似是在嗅闻她身上的气息。 那样密切,那样仿佛渴瘾之人,终得救赎。 她不知道为什么,竟也觉得眼眶一热。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怎会相信,会有这样一个男人,深爱她如供奉一桩信仰。 他们许久不曾出声,感受这一刻心底深处的余震。 室内安静,只有心跳,与窗外落雪的声音。 陈清雾伏在孟弗渊肩头,轻声开口:“……我以为你明天才回来。” “看到你送的生日礼物了。” “……我好想好想见你。如果不是签证来不及办,我可能直接飞去找你了。” 孟弗渊不说话,转头亲了一下她的耳朵。 “你知道我生病了吗?” “看到群里消息了。”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 “看到消息的时候飞机正要起飞,我总不能阻止。” “那微信总要发一条吧。” 孟弗渊低笑一声:“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吧。我都说了不会主动找你,你也答应过了。” 陈清雾轻哼一声,“是祁然照顾我的,你知道吗?” “那又如何?你生病这么好的机会,他都把握不住。” 陈清雾一下笑出声,“确实不像你能把握机会,去我家还能趁机顺走一个茶杯。” 孟弗渊闻声一顿,看着她,仿佛在问,你知道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呀?” “我有私心,清雾。我能拥有你的东西太少了,所以不想把这为数不多的收藏还给你。”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如此动容于他的“卑劣”,他的“私心”。 虽然实则他的爱如此高贵:从不夸饰,从不鼓吹,从不自矜,更不以推销惨烈的方式轻贱自己。 他们交谈的声音很低,仿佛只是山谷中雾岚的相互回应。 一霎沉默之后,不知谁先开始,一低头挨上嘴唇,那一直未熄的火粒,再度焚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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