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霜对他们的事情一向上心, 宋明怕她不信, 直接开了视频电话,给她和爷爷奶奶讲了会儿话。 宋明从笑意盈盈的老人家手上接过手机, 笑的温和:“爷爷奶奶比我预估的情况好很多,除夕夜之前我送他们回来。” 被宋明一提醒,卢霜才恍然转头看向日历,马上再过三天就要过年了。 难怪这两天, 不少小摊贩和店铺都已经收摊关门, 备好一整车的年货准备回家过年。 在外务工的人不论路途遥远都要回家与亲人孩子团圆, 亲朋二三邀约着一起小聚。 大城市的年味被高速进步的社会文明冲得越发贫淡, 往年都有限制放鞭炮的政策卡着, 听说今年政府也没有强制规定不允许市民燃放鞭炮。 好像耳畔响起的那一声鞭炮噼啪, 是一种对来年的希冀和祈盼。 打工赚的钱还有不少, 她后面又见缝插针找了个家教的兼职, 两边打工挣的钱刨去开支还剩不少。 今年过年比往年宽裕些。 卢霜想给爷爷奶奶做些滋补身体的菜品。 她心下里想好了几个年夜饭的菜品,拿上钱后直接出了门。 卢霜回来把菜一一备好放进冰箱里, 囫囵给自己弄了点吃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下。 陆池琛拨了个语音电话过来:“今年过年是和爷爷奶奶过吗?” 卢霜侧耳把手机夹在肩膀中间,手指捏着瓷碗边缘, 清水冲洗走泡沫,她应声道:“嗯,我准备了年夜饭。” 陆池琛逗了她几句,而后故作神秘地沉声道:“开门,送惊喜。” 卢霜刚把碗沥在碗架上,闻言一惊,反应过来后小跑到门口,拉开房门时,嘴角带着抹向上扬起的弧度。 男生在她面前不过咫尺。 单元楼里的灯泡顽强地闪了几下,而后暗了下去,房间里的灯光明亮,一明一暗间,男生的眸光深邃,目光如有实质,沉凝在她身上。 那里面映着屋内的橙黄光芒。 他手上捏着几本练习册,懒懒靠在门边,三两话语里带着致命的吸引力:“我来找小学霸写会儿作业。” 外面冷得霜天冻地,他穿的也不多,还是那件墨绿色的冲锋衣和束带高帮靴,卢霜连忙引他进屋。 房子里没暖气,更没空调,好在卢霜刚做完饭,房间里剩着余温,还有一点儿饭的香甜气味夹杂其间。 散出点人间烟火气。 书桌只有卢霜屋里那一张,两个人并排坐着,还是觉出拘谨来。 陆池琛没事儿人似的,只占了她桌边不大的一小块地方。 他看着整洁干净的书桌,好奇道:“你作业写完了?” 陆池琛估摸了下,卢霜写题的速度本就不慢,会把作业提前做完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卢霜扫到他带来的练习册,拉开抽屉,拿了本同样的出来,翻到的那页,是一片空白。 “没呢,今天出门买年夜饭的食材去了。” 巧舌如簧如陆池琛,现在难得顿了下。 被她一提醒,陆池琛才恍然,好像是快要过年了。 只是在他这里,从来也没有什么过年的说法。 过不过,怎么过,于他而言好像都差不多。 左右都是他一个人。 扒着指头数数,身边和他有关的那么几个人,都在过年这个最重要的节点上和他没什么交集。 陆惟那边他不可能会去,安修明没成家,却也要回省外的家陪父母;每逢春节,家里的司机保姆也都告假,元宵前后才会回来。 举国上下欢腾一片的大好日子里,好像记忆里的陆池琛都是自己随便弄点吃的,有时会靠在床头找本书翻翻,又或者是写题。 记不清了。 春节,和他平日里过的剩下364天没有任何区别。 团聚、鞭炮、压岁钱、守岁、春节档…… 一切的春节元素也都与他没什么相干。 客厅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声音被他开到最大,在空无一人的别墅里回响着歌舞表演和欢笑的声音。 没有期盼。 - 卢霜家里的书桌桌面很窄,只要稍微一动作,两个人的手肘又会撞到一起。 想到中秋节那天,长崇山上的少年背影孤寂落寞,卢霜动了恻隐之心。见他半天没说话,她咬了下唇瓣,大着胆子问道:“你今年过年有安排吗?” 如果他没地方过年的话,家里好像多加一个人也不是不行。 陆池琛暇逸地握着笔,回神后,短促的一声轻笑漫上来。 阖上作业本后,他欺身过去,自下而上看着卢霜,俯仰着的一双桃花眼里目露揶揄:“我能理解成,你这是在邀请我一起在你家过年吗?” 见她不应,陆池琛在桌下使坏,工装裤粗粝的布料强势地紧挨上她的膝盖边缘缓慢擦过去。 桌下空间有限,单人书桌容纳下两个高中生本来就吃力,他一动作,卢霜那边的空间越发被挤占的局促窘迫。 卢霜被他的动作弄慌了手脚,她往另一侧避了避。 谁曾想,陆池琛趁着她的躲让又一次变本加厉地挤过来,卢霜的双膝被他怼在桌下逼仄的三角空落里,两人的膝盖双双隐在桌面下,对在一处。 小心思冒上心尖,卢霜忍了忍,心里左右摇摆不定。 半刻后,她恳切地看着陆池琛:“对,我邀请你今年来和爷爷奶奶一起过年。” 她当然知道能聚在一起过年的,除了亲戚和至亲,只有家人。 于情于理,她和陆池琛哪个边都沾不上。 他们除了是一个班的同学,唯一有的那点关联或许是朋友。 可能是受了陆池琛那张霍霍人的俊脸的蛊惑也说不准,鬼使神差的,卢霜心下怎么想的,今天也就怎么说了。 陆池琛手指间转着笔,眼睫落下一片阴影,晦暗又幽深,辨不明情愫。 “但…如果你家里有别的安排的话,也…也没事。”卢霜尝试着找补。 陆池琛指间无意识转起笔来。 她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越描越黑! 房间里静悄悄的,卢霜越发窘迫,刚想找个借口岔开这个尴尬的话题,两人竟然同时开口。 “行。” “你能教我转笔吗?” 卢霜记得,从认识没多久开始,自己就经常撞见他转笔,观察了几次后,卢霜发现,陆池琛有时候的转笔是手上的下意识动作。 在他很专注想什么的时候,频率尤其高。 而且就算他走神,那些动作依旧像是在心底扎根似的。 陆池琛捻了下指间那支笔,意味深长地盯着卢霜。 他眸光深沉,鹰隼的眸子半阖着,宛若蛰伏在密林边陲里刀尖饮血的赏金猎人,问她:“真想学?” 卢霜满脑子都是他刚才说的“行”。 没头没尾的一个字,话音落下只秒间,卢霜心底却犹如火山喷发在终年不化的北冰洋海底。 海面上冰封万里,迟到的震颤来的猛烈又隐蔽。 说话间隙间,陆池琛已然起身,凳子脚剐蹭着地面,发出拖拉的响。 卢霜还没回神过来,余光就瞥见陆池琛现在站在自己身后,他微微倾下身,五指虚虚撑在作业本上。 一点松木尾调从他的里衬顺散出来。 他给她讲解了几个基本的动作,卢霜心不在焉的。 陆池琛的温度笼在她的浑身边缘,他的气息充斥了她的整个鼻腔…… 熟悉的气息染上温度蹿进心口,连冬日里冰凉的四肢都隐隐有了熊熊烈焰燃烧的趋势。 原本只是她掩饰尴尬找的个借口,没想到陆池琛真的在认认真真教她。 他教的指法,卢霜耳朵里听进去了,落到手指上的时候,笔杆似是她心里异样反应的体现,啪嗒、啪嗒落在桌面上。 一点笑意很轻的划过卢霜耳廓。 卢霜正色了下,专心起来,脑子里回忆着陆池琛刚才讲解和在自己眼前示范的动作,打算再试一次。 将将捏好笔,陆池琛修长有力的手指已经不着痕迹地覆了过来。 她颤了下。 他捏捏卢霜的两个指节,淡声道:“这两个关节在起笔时要一起用力。” 被他捏过的指节处还存着热,那热里似是带着小小的倒钩,当下没觉着什么,现在他手指离开,一点酥痒回了上来。 卢霜仰起一点头,看见他尖尖的喉结上有一粒小痣。 那粒小痣颜色偏暗红,它从未离卢霜那么近过,宛若睫毛都能扫在上面。 胸腔起伏,她的呼吸间杂糅上陆池琛的气息。 卢霜按照他教的方法,笔杆没再脱手。 基础的几个技巧学会,卢霜已经可以尝试着控制住手上的笔。 “确实聪明。” 陆池琛在说话的同时,整个掌心进一步地贴在女生细白的手背上。 卢霜的手指很细,肤色微白,微圆的甲床上露着嫣色,像是脂玉上蒙着一层细密的纱。 手指交错,两手的骨节不断撞在一起,男生分明的指骨一下下蹭过卢霜的侧指腹。 那点酥痒激得她周身颤栗上涌。 卢霜几次三番想将手指从他手中挣脱,每次却都被他善妙的指法无迹可寻地勾回手心。 她心下一片忸怩,抿着唇,怯怯窥着两只手交错缠绕在一起,普通的黑色笔杆在指尖心田旋出花来。
第45章 春节 陆池琛没在卢霜家待太久, 走之前,卢霜抓住门框,指节端头泛起点微红。 像是又一次和他确认:“除夕夜,你会来吗?” “会。” 树梢割开层叠而起的月影, 数九寒冬里的袭袭冷风扯动了枝头梢角的几片星零枯叶。 男生的背影交错在忽闪的楼道声控灯间, 他的脊背挺直,匀薄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强韧。 除夕夜当天, 卢霜早早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从衣柜里挑了件干净的衣裙穿上, 镜子里的姑娘哪怕不施粉黛也遮不住她的水灵。 青葱的模样里沉淀了诗书的馥郁。 桌角边堆着两套一样的练习册, 卢霜弯下眼睫, 将一个突出些的书角向里推了推。 这几天家里没人,没什么事情的话, 陆池琛在中午些的时候都会过来找她。 有时候是她在家里煮点简单的青菜面,有时候陆池琛会带她出去吃。 他一个吃穿用度都很贵的人,总能找到那些街尾巷末里的隐蔽小店,味道很好, 价格也便宜。 下午两个人一路并肩走回卢霜家里, 就窝在一起写作业。 一待就是一下午。 他们写作业总是安静的, 房间里最大的声响是旁边邻居家传来小黄狗不时的几声活泼叫唤。 夜幕降临时, 不大的餐桌上已经布满了饭菜, 热气腾腾。 卢霜握着手机, 在房间里不断踱步, 心下浓烈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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