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强烈的吐槽欲,张三把这封信看完,发觉中心思想就这么一句话。 他,李峙,临时出差去了。 社畜是这样的。 前一秒还在你侬我侬你是我的唯一,没有人能够把你和我分开。下一秒领导一个电话,马上就得收拾行李出差,买机票的时候还得记得开发票不然不好报销。 更何况他俩也没有你侬我侬。 他们昨天中午收拾完了张国庆搞出来的烂摊子,李峙坐在沙发上开始居家办公,张三开始趴在床上看小说,就像是许多再平凡不过的下午。 午饭吃得多,李峙又被迫加了四个鸡蛋的餐,于是晚餐也就是随便炒了个小菜吃两口。 吃完饭也没有人提要往哪里睡,李峙也不提要看球。张三洗漱完就窝在被子里玩手机,过了一会李峙洗好澡也过来了,“挪个位置。” 张三给他让了个地方,紧张地...玩起了手机。 然后没等她紧张完,李峙把ipad拿了过来,“你靠过来些。” 然后两个人开始看起了变形金刚五。 张三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男女主在混乱中奔向彼此仿佛他们就是对方的唯一,然而她脑海一直盘旋不去的是“他们明明从认识开始只有六个半小时。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帮忙算着呢。”——来自李峙没忍住的点评。 这个世界上的精神病太多了。很多时候张三甚至分不清谁的病情更严重一些。 “小张姐姐?”苏啾啾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张三的表情狰狞,一时有些迟疑。 “没事。”张三说,捏了把她满满胶原蛋白的脸,“早上好。” 换好衣服,林月也从会议中结束,拿着一张名单出来公布舞剧的角色。 “?这么突然?”张三给了苏啾啾一个疑惑的眼神,苏啾啾嚼着口香糖翻了个白眼。 从选拔中幸存下来的十几个人坐成一圈,林月身着白舞衣站在中间,像是操纵她们命运的神祗。 《赴海》,由零零散散十几支舞曲接连起来的,八十分钟的现代舞剧。 不局限于传统的姿势与技巧,而是以不同舞者的身体情绪配合音乐与舞台表达艺术之美——从这个角度来说,修习古典芭蕾的张三和现代舞的主张背道而驰,她早已习惯了每个动作都要落在精准的点位。 而这次的舞剧更是符合了林月一贯的风格,剧情线薄弱到可以忽略不计,象征意义却是抽象又浓厚,像一副像素模糊但是纵深强烈的画。 因此林月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次的剧情,讲的是在很久之后,人类早就灭绝了死都不能再死,久到飞禽走兽都变成了新的人,建立起了新的城市。 舞剧的前半段是这些新人类怎样在这个世界上颠沛流离又筑起高楼,一群友人怎样发现了自己的起源,错愕发觉他们不过是自己咀嚼进食的走兽和用作衣着装饰翎羽的飞鸟。 后半段是有人重新隐回了世间做回人类,也有人不断地向前追寻,直到以不再适合水生的人类之躯淹死在了咸涩的海水里。 他的前身是鱼。 这种晦涩又带了点虚无主义论调的小故事张三听着就有些头疼,幸好林月很快开始将舞角和对应的演出者念出来,张三精神一振,很有几分小时候听老师报成绩的刺激感。 然而林月用力将手上白纸一抖,背在了身后,彻底抛弃了纸稿。 深邃如鹰隼的眼睛紧紧盯着坐着的学生们,视线缓缓从他们脸上转过,一一念出他们的角色。 那只淹死的可怜的鱼被宣布由小耶扮演。小耶脸上洋溢出喜色,这是一位需要张力与反差的角色,而这是他最拿手的部分。他汉语和英语都只能勉强满足于生活交流,肢体语言或许才是他的第二语言。 苏啾啾的角色和她很配,听起来就很有奇幻色彩的星辰鸟。张三不确定现实生活是否有能够对应上去的物种,起码苏啾啾立刻就掏出了手机,开始百度星辰鸟是个什么东西。 祁寒也领到了自己的角色,是一只沉默的豹,全剧都是爆发性的力量舞。这是他最擅长的,祁寒耸耸肩,没有任何异议。 而全剧中戏份最多的,串连起整部舞曲的主角——白鸟,张三看见林月把脸转向了她。 “张三,白鸟。”林月说。 张三一怔。 然而没等张三.反应过来,林月已经接着宣布其他人的角色了。 苏啾啾朝她无声地鼓掌,张三抿抿嘴,笑得有些勉强。 林月宣布完了角色,又开口道,“这些角色是为你们每个人量身设计的。任务重,不代表你们跳得好。” 不知道是不是张三的错觉,她总觉得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月用力地看了她一眼。 “如果对角色安排有异议,那就退团。”林月说,“成员不再递补。” 这已经是很绝的狠话了。 “要赔违约金的。”有成员小声说了一句,大家笑了起来,这是难得松快的时刻。 林月把属于每个人的剧本发了下来,说是剧本,其实也就是一个个导入的小故事,张三看了一眼,立马被里面文艺的忧伤搞得头晕眼花。 这是她最不对付的类型。 排练的时间也被岔开,张三与许多人都有大量的双人舞或是三人舞,时间被拆的得零零碎碎。 其间最多的还是和小耶。 林月宣布完这些事后就走了,张三视线追着她,总觉得她走路的步伐有些不稳。 小耶坐在地上废了半天劲也没看明白自己的A4纸,缠着祁寒用翻译软件把它翻译成俄文,饶有兴味地阅读。 张三拿了他的原件看,半晌小耶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俄语。 “什么?”张三问。 “他太想回去了。”小耶说,“可惜他回不去了。” 一口很可爱的台湾腔。 张三托着下巴想了想,“你回去吗?” “下课就回去啊,我还不累。”小耶说。 张三说,“我说你的老家。” “我的老家?”小耶没听懂,“老家是什么?” “就是你在哪里出生的。”张三解释。 “我妈妈生的我。”小耶笑起来,不太熟练的汉语给了他直白用词的权力,“她死了。所以我没有老家。” 张三呼吸一窒,“抱歉。” “这又没什么。”小耶倒回地板上,细细咀嚼着新学的词汇,“老家...” 张三翻了翻自己的纸页,干脆拍了几张照片过去给李峙,后者没回,大概社畜正在飞机上紧急办公。 社畜是这样的。 她干脆又转发给吴语。 此时正好是午饭时间,吴语回复得很快,是一条明显在嚼饭的语音,“你是先发给哪个阿乌卵了!” ?什么东西。张三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是用的合并转发。 没什么好掩饰的,张三直接和吴语承认,“是发给李四的。” “册那我才是那只阿乌卵。”吴语说,“三个人的电影,我就是那个没有姓名的捧哏。” 张三笑,也仰躺在地板上,等王秘书把属于她们每个人的舞曲demo分派到手里。 没想到,没有等到demo,王秘书赤着脚从内室跑出来,慌乱道,“你们谁有车!快点开出来。” “我有!”小耶应道,奔到更衣室去拿车钥匙。 所有人乱作一团,涌入办公室,张三混在人群里面,看见林月仰躺在椅背上,如群蛇般的烟束在屋内蔓延,嘴角一点白色的细沫,已经陷入昏迷。 “我就说她要死了。”苏啾啾嚼着口香糖,吹了个泡泡。 靠谱的成年女性张三帮忙把林月抬进车子里面,闻言抽空瞪了一眼苏啾啾,心里默念几句童言无忌。 “张三,你跟我一起去搭把手。”王秘书求助地看向张三。张三连忙点头。 “我也一起去。”苏啾啾举起手,很自然地说,“我知道她的全部病史。” 到了医院,一顿东走西忙。王秘书照看着林月,小耶那点中文在医院里完全不够用,张三拿着林月的证件跑上跑下。 幸好苏啾啾和她说的一样,对林月的病史说得头头是道,甚至问到她吃什么药的时候,从手机翻出药盒子的照片。 护士把林月推到病房,王秘书奔去请护工,张三终于得闲松一口气,转向苏啾啾,“你...” 苏啾啾把口香糖吐掉,很随意地开口,“林月是我的大姑啊。” “哦...”既然这样,那平时苏啾啾和林月的亲近又随性的相处似乎就不奇怪了...等等,张三狐疑道,“她姓林啊?” “我和我妈姓。”苏啾啾又往嘴里放了一颗糖,递给张三一颗。 “哦我也是。”张三说,剥开糖补充体力。 “我妈是小三,”苏啾啾问,“你妈也是?好巧啊。” 张三咬到了舌头。 没等张三探究下去,王秘书回来了,很无力地坐在冰凉的铁座椅上。 “林老师是肺癌中晚期。”她说,把脸深深埋在掌心里。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苏啾啾很无所谓地说,随后转向张三,“一会吃什么?”
第24章 病院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张三坐在病床边, 看林月戴着呼吸机,小小的枯瘦的一团,卧在病床正中央。 水蓝色的床帘拉着, 能看见其余病人与家属的走动,影影绰绰。也幸好有这一道床帘,隔住了许多好奇的窥伺。 张三又把床帘拉得紧了一些, 托着下巴看着林月。 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奇特的节拍器,只可惜林月现在已经无法起舞, 昔日舞台上轻盈柔软的羽毛落在了病床上, 变成乌七八糟干枯的一个老太。 有谁知道以前这个老太以前一场舞最好的位置可以炒到五位数, 而现在近在咫尺的位置坐着个张三。 张三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去看林月现场的时候,是她一向温柔到有些窝囊的父亲带着逃学去舞蹈教室的她去的剧场。 那时候张三刚过十六岁,正是看谁都不顺眼的叛逆年纪。 没有提前预约,自然买不到票, 张三看着自己父亲掏出钱包, 用了远超三倍的价格从一对年轻情侣手中买了票。 他带着她进去。 灯光暗下,帷幕拉起, 一束点光落在林月身上,白舞衣像是晒得白炽的日光。 她跳得是这样好,这样动人。一舞毕,张三才发现自己脸上已经湿透了,父亲给她递了一叠纸巾。 从这一天, 张三就暂时收起了自己的舞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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