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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永远记得男人从武汉确诊回来的当天，哭着求她，他不想死，求她砸锅卖铁也要救救他。 可那锅那铁又值几个钱呢？也举全家之力，周边七大姑八大姨亲戚之力救他了，最后是医生说没得救了，这才向命运妥协不救了的。 那时江小柔才 11 岁，没有工作的李文清，为了养活孩子就去了郊区的一家珍珠岩厂，每天打石头扛包做着男人做的话，这样子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江小柔大学毕业，可她的身体也就此跨掉了。 肺里吸入粉尘太多有了气泡，腿也不行了，一次一次地出院又一次一次地再住院。自江小柔上大学的第一天起，她给女儿交待的最多就是，一定得把眼睛擦亮，可不能再像妈妈这辈子一样穷死，你漂亮学习好就是本钱，一定得找个家境殷实的人家，再也不要受妈妈的苦了。 江小柔把妈妈的话听了进去，不但听了进去，还升级了版本，家境殷实算什么，我得找个富二代，让自己和妈妈一辈子不愁吃穿，不再奔波于生计。 江小柔的确在大学时代正正经经地其实只谈过两个男朋友，两个家境都比较好，一个是公务员家庭的孩子，一个家里开饮料厂子的，但这两个男孩子她都没抓住。 和公务员家庭的这个男孩儿闹掰是因为男孩子说了一句，父母更希望他找当地的女孩子，毕竟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在那儿搁着的，江小柔觉得自己不太适合搞政治的家庭，门风观念太重，她主动分手。 家里开饮料厂子的这个，的确是个富二代，不掺假的，对她也舍得花钱，两人也好了一年多，但临毕业对方就果断地与她分手了，踅摸着自己就是陪睡而已，这让江小柔更加下定决心定要找个比这个开饮料厂子更有钱的人，夏子乔就是那个时候撞上她的枪口的，一个成天在校园里跑腿卖货的人又怎能入得上她的眼呢？ 她把他当成那众多表白的追求者中的一个了，她的确把夏子乔忘得一干二净。 再次遇上夏子乔时，她在一个小设计公司里做设计，有天夏子乔顺路过来对账，正好她刚量尺回来，上楼的时候两人打了个照面，她从夏子乔那略带诧异与兴奋的眼神中读到了荷尔蒙的气息，账目核对完要走的时候，他主动到设计部加了她微信，这让江小柔暗自窃喜了好几天。 接下来的好几天，她始终在等他的信息，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即使在工作的时候那也是每隔三五分钟就得看一下手机，看看有没有夏子乔的信息进来，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他约她吃饭了。 江小柔狂喜，兴奋地都叫出声了。 “怎么了，江老师，有好事？这么高兴！” “涨工资了吗？” “肯定不是涨工资，求婚了，我猜是男朋友求婚了！” “姐，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呀，我们怎么从没见到过呀？” …… 从她大学毕业近六七年里，江小柔的称呼从“小江”、“小柔”再到“姐”，“江老师”，这也见证她在婚恋市场的路越走越窄了。 总有些故事，是她无法预计的遗憾。 她挑着拣着，一直挑到二十六七岁，条件略微差一点的她都给排除掉了，有那么一两个其实后来想想条件已经真的很不错了，但她总是这山看着那山高，觉得房子的地段儿也不是那么好，觉得买个婚房加个名儿还得看公婆的脸色，觉得他手上的现金流也不是那么充分，就在她东也觉得，西也觉得，犹犹豫豫的拿拿捏捏的脾性中，人家先松了手。 年纪一大，她在婚恋市场的价值也就迅速下降，但她还得混迹于各种有钱人的圈子，混圈子就得装点自己，买衣服，买鞋子，买包包，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再好的化妆品也遮不住熬夜之后的黑眼圈，再好的面膜敷完脸上还是会卡粉，江小柔终于意识到她的皮肤状态也在走下坡路了，这让她开始恐慌。 高不成，低不就，就连李文清都开始替她着急了。 “我就说了，当初那个小郭其实就挺好的，你非嫌弃他个头不高，又不需要他顶天，要那么高的个子做什么呢？” “还有那个叫程什么的，也挺好，你非要让人家给你换一辆车，有多少车你不能等结婚之后再换？你非要去试探，人心哪里是能试的啊，一试就得黄！” …… 正在江小柔心里不断暗示自己差不多就得了的时候，夏子乔出现了。 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Perfect！ 她急于和他结婚，而夏子乔却打算谈一场漫长的恋爱似的，并没有任何要结婚的打算，进展得实在太慢，江小柔觉得自己在婚恋市场再也遇不到比眼前这个男人更优秀的资源了，她是母凭子贵，先怀孕后上的车。 在结婚这一点上，夏子乔可是把她看得透透的。 他每次都做好了措施，但她依然却怀孕了，那么这个事情就值得拿出来商榷商榷了。 要么就是孩子不是他的，给江小柔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那么就是她在避孕措施上使了伎俩。 “你确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吗？”他问。 “我确定！”她回。 “你确定我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他又问。 “我很确定！”她脱口而出。 “你是喜欢坐在宝马车里哭，还是喜欢坐在自行车上笑？”他再问。 “哭当然是要做在车里哭啊，被别人看到多丢脸啊？”她顾左右而言其他。 好啊，既然她那么喜欢坐在宝马车里哭，那就让她哭一辈子好喽！ “你要是不怕哭，那就结婚吧！”他替她做了决定。 第7章 重生的日子 夏子乔之所以同意和江小柔结婚，其实在心中也是称量了一番的。 她有漂亮的脸，姣好的身体，学历谈吐也尚可，况且她在他身上根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无非就是正常的：嫁汉、嫁汉吃饭穿衣，添双筷子添只碗罢了。 最关键的就是她娘家没靠山，若是日后江小柔想扑腾，他还不是像拿捏一只蚂蚁一般轻松吗？他就像一个外人，事不关己地等着看她的笑话，看她如何在“宝马”车里哭。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种莫名的快感，但现在，他觉得江小柔在安安幼儿园的事情上明显摆了一道，孩子幼儿园的费用他要是不出的话，这个女人定会让孩子去上那所破破烂烂的幼儿园的，无论再怎么换女人，但孩子永远都是自己的。 这几年，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她的变化了。 她再也不和他争，也不和他吵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以为他已经把她驯服了，驯成了一只温顺的小棉羊，不曾想她竟生了反心。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他蹙着眉头剥鸡蛋，抬头看了一眼客厅那大大的落地窗，只一眼，他立即就把脸寒了下来。 “家里的玻璃你多久没擦了，都脏成什么样子了？”说完，他把手上已经剥了半个皮的鸡蛋往盘子一搁，起身儿就离开了餐桌。 走了两三步，看了看地板又回头对江小柔说： “你天天都怎么拖的地？白瞎了我这么贵的木地板，今天孩子上幼儿园了，你正好给它做个深度清洁！” 婚姻关系里总有这样那样的委屈，他忘了重要纪念日，你觉得委屈； 你费劲心思做了晚餐，满心欢喜地等着他回家，他随口一句不回来吃了，你觉得委屈； 和公婆有矛盾，他不向着你，总是活稀泥，你觉得委屈； 你去某个地方想要他送你，他说太累太麻烦，你觉得委屈； 因为带孩子江小柔也认识了一些宝妈，她们虽互相吐槽委屈不平，但人家老公也会下班之后在小区遇到老婆孩子时，俯下身子一把抱起孩子，夫妻俩手拉手有说有笑地一起回家。 可江小柔有什么呢？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白天到黑夜，分分秒秒都是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宝宝刚一两个月的时候她哄睡哄得都想从凌晨的窗户上跳下去，一了百了，生无可恋。 没有阿姨，又没有任何带孩子的经验，而家里永远都是自己一个人，夏子乔似眼睛瞎了一般，她每天都手忙脚乱地忙着，困啊，宝宝睡睡醒醒，她也得睡睡醒醒，别说好好吃饭了，就连做饭的时间都没有了，宝宝一点点地折磨着她的意志，因为睡眠不够，总觉得头晕脑胀的。 带宝宝入睡的夜，让她知道了凌晨一点、两点、三点、四点的夜是有多寂静，她抱着孩子站在窗外，就那样看着天空一点点变亮，心都快碎掉了。 站得太久，都忘了自己在等什么？等天亮，等宝宝睡着？等楼下那个眼瞎的男人能给她搭把手？有那么一刻，她都能感觉到心脏在告诉自己，它不想跳了，太累了。 饿了有做好的饭菜等着，困了可以安心地睡上一觉，可那时连吃饭、睡觉都觉得奢侈得自己怎么够都够不着。 江小柔永远记得那一天，宝宝出生七十六天的那个夜晚，他频繁地醒来，她频繁地喂，终于在凌晨两点半，宝宝又醒了，才喂罢不多会儿，他又开始动不动就哭，可能是因为太缺觉了，也可能是因为长久以来积攒的情绪，江小柔暴发了，她开始后悔生下它，自责、暴躁、委曲的情绪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她越来越觉得宝宝的哭声让她烦躁且焦躁，她拿起旁边的枕头一下子扔到了宝宝的脸上，试图把哭声挡在里面。 她坐在床边，用拳头狠狠地捶自己的脑袋，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因为缺觉嗡嗡地都要炸了。 她在心里已经责怪这个孩子了，怪他让自己这么累，怪他一直哭一直闹，怪他三天了自己都没有好好睡一会…… 几分钟之后，她突然意识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宝宝不哭了，枕头底下的他竟不再发出任何哼唧的声音。 江小柔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她用枕头把宝宝给捂死了？ 她腾地一下子站一起来，直直地趴到床上，一把掀开那个枕头。 宝宝并没有被捂死，他还好好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江小柔一把抱起他，眼泪哗哗直流，她亲了亲宝宝的脸蛋，再次温柔地把他抱起来，还像往常一样轻轻地给他哼唱： 小月亮 高又高 窗户外面静悄悄 我要做个好宝宝 好好上床去睡觉 …… 日子就这样子一天天的熬了过来，孩子也一天天长大了，她穿着廉价的衣服，过着憋屈的生活，买菜做饭带孩子做家务，看尽男人的脸色，而男人却从不觉得你辛苦，反而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应当，那你怎么才能让自己心理平衡？ 江小柔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那就是不再期待，不期待就不会有委屈。 今天是儿子第一天上幼儿园，江小柔觉得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应当保持情绪的稳定，她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心中的小火苗有种瞬间被点燃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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