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次,”小春很认真地想过去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忘了很多事情了,但这个时候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多想起来一些,“我小时候断奶一直断不了,因为我奶奶要把我抱到大伯娘那里去,你就一直不干,导致我吃奶吃到了一岁半,所以我比好多人都长得高。” “你怎么会记得这个事情?” “大伯娘跟我说的。”小春奶奶说道,她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暖呼呼的。 她还想再想一点事情出来,但想不起来了,她敲了敲脑袋:“怎么就想不起来其他的了!” 唐国兴赶紧把她拉到一边坐了下来:“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你妈知道你记得她了。” 唐国兴心说,再多想一会儿就得气不顺,然后开始吵架了。 “我现在记性越来越不好了。”小春奶奶有些懊恼,她很少这样,她年纪大了以后,整个人很平和很温柔,尤其是她记忆混乱后,也许是因为最好的朋友一直在身边,也没有什么外界压力,哪怕她知道自己生病了,她也很平和。 她偶尔甚至会猜想自己年轻时候应该过得很好。 周玲丽看着这个女儿,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她女儿小时候总是吵闹,总是说什么弟弟有她就没有。 有一次就因为一个桐树叶米粑粑,她女儿和弟弟打起来了。 她气不过,把这个大女儿狠狠地打了一顿,她大女儿一边哭一边骂她:“等你以后有出息了,我打死都不会来看你!” “我也不会要你看!”她当时狠狠地说道,那个时候她只有一个想法,只有儿子才靠得住,女儿都是要嫁去别人家的,怎么靠得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最后,她要死了,来送她的人依旧是她的大女儿。 “春儿,你过来,跟我说说话吧。”她现在太老了。 小春奶奶还是想陪陪自己的母亲,她搬了凳子过来,坐在床前,给她妈妈剥橘子。 “跟妈说说,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吧,你这个病怎么办。” “我们现在住在疗养院里,每天早上8点钟吃早饭,院长来给我检查身体,然后出去走走路,每天这样也过得挺好……” 小春奶奶一边想一边说:“我们疗养院的院长也来了,院长,你看看她,她是我妈。” 周玲丽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又看了一眼她身边的院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人没了,大家忙了一阵子,但忙的是周玲丽的孙女孙女婿,小春的情况大家也清楚,并不需要她做什么,她就坐在一边看着老家的人们。 大多数人她都不认识了。 唐国兴过来的时候,她正在看一个年轻女人。 她看得很入神。 那年轻女人不知道是镇上哪家的媳妇儿,正在和其他人说话—— “我要回去了,我女儿要放学了,我要去接她。” 她说着就去骑电动车。 其他人都忍不住感叹:“现在的孩子啊,真的是生活好了,都五年级了,这条路,还要骑车去接送。” “现在不是过去了。” 大家又说起谁家姑娘被送到镇上上补习班,还有送去隔壁镇学跳舞的,周末两天家长接送。 里面,唢呐为一代人的逝去留下最后的声音。 前面的公路上,年轻的母亲骑着电动车载着女儿去上上一代人做梦都没有补习班。 唐国兴收回视线,疗养院的院长正在和其他人一起帮忙处理丧事,招待来吊丧的人。 唐国兴看到小春又盯着院长的方向。 “怎么了?” “我们到底给了院长多少钱,她怎么什么事情都帮我们?” 唐国兴:“……你得自己想起来。” “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个事情,我家永秋在读医科大学,希望她以后能够像院长这么厉害。” 里面房间里,院长看着自己外婆的照片,还是上了一炷香。 作者有话说: 我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第107章 农村医疗(一) ◎(195□□寒。◎
第一百零七章 1954年, 雨兰镇。 农忙结束,唐国兴和小春又回到了学校,对于农忙请假的孩子们来说, 迟了这么多天的课程, 再上还是有些吃力。 唐国兴对于黑板上一大堆字都不认识了,又得赶紧努力跟上。 巧的是唐国兴她们老师生病了,于是唐国兴在学校里也有时间来赶课程。 春夏之交,镇上不少人都得了风寒。 大人们都已经习惯了,有钱一点的,抓药吃药的,没钱的就拜神求老天爷保佑。 每到这个季节, 镇上的孩子们是最危险的。 雨兰镇的人都信奉多子多福,家里孩子都是三个起步, 但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养大。 于是雨兰镇有很多的传统用来留住小孩子, 比如说,命轻的小孩子不能去河边,不能去坟地, 不能睡着的时候背到山上去,名字不能太重, 命压不住。 唐国兴就是雨兰镇非常特别的一个孩子, 她名字是妈妈取的, 这个名字太大了, 压不住, 所以给她取了小名叫唐妹妹。 可她不干,就要叫大名, 不仅如此, 上山下河, 坟地草她都敢拔,就这样,她依旧健康壮实。 小时候被父母带到粮仓,土匪来袭,她一个小孩子能不哭不闹地躲起来,丁点大的女娃,半夜去捉黄鳝,结果遇到土匪都能安全地回来。 就这些事情,奠定了她在雨兰镇人们心目中的命硬。 于是乎,当算命先生跟村头的李家说:“你们家这个女娃八字太轻了,这样下去,你们留不住她,如果想留住她,你们可以试试拜个命硬的干耶。” “干耶男女都可以,最好是女的,年纪不能大了,人家如果有自己的儿女,就不能保干儿女了,你们有没有人选?” 李家所有人脑海里都只有一个女娃的身影。 李家去把唐国兴的八字给对方一看,算命先生立马就说这个命是他见过最硬的。 李家一听就心动了。 李家的小孙女三天两头生病,从生下来开始就三天两头地发热,会走路了以后,好不容易好一点,结果过门槛的时候,一个翻跟头,脑袋摔了一大条血痕出来。 后来更是被蚂蚁爬一下,全身都能肿起来,要不然就是因为玩了一会儿水就发高烧…… 现在才三岁,家里人都快急死了,算命先生从她们家门口过,一眼就看到了这小姑娘,点出来了她命轻的事情。 当然,算命先生通过这件事也得了不少东西。 命硬的唐国兴从学校回家,一到家门口就在院子里看到了李家大婶子。 对方坐在小板凳上正和她奶奶说着话,应该是什么好话,她奶奶很热情,说话都像是换了一个人。 “你们看得起唐国兴,我们肯定愿意。” 李家便是过去仗着家里男娃多,和她爷爷奶奶吵架的那一家人。 后来李家小儿子晚上赶牛掉进田里死了,到处都卖不到现成的棺材,还是唐国兴的爷爷把自己的棺材拿了出来帮他们的小儿子入土为安。 虽说有这个事情,但两家人老一辈依旧不往来,唐国兴不知道到底是多大仇多大怨。 小一辈倒是关系不错,唐国兴在路上遇到了李家的人,都会喊人,对方有些时候也会给唐国兴拿一些吃的。 大婶子这个时候也看到了唐国兴了:“国兴回来了,快来坐。” 对方也太热情了,看过来的时候,像是看到了什么金宝贝一样。 唐国兴坐了下来,对方给她塞了一把糖,说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婶子,这件事就拜托您了。”她转过头,对唐国兴的奶奶说道。 等到人走了,唐国兴就问她奶奶:“奶奶,大婶子来做什么?” 她奶奶和李家关系也一直就那样,怎么突然就变了? 她奶奶说道:“你一个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唐国兴:“……你们刚才说话的时候还说我名字了,肯定跟我有关系,到底是什么事情?” “反正是好事情。” 奶奶觉得是好事,结果晚上一跟爷爷说,爷爷就生气了,板着脸,骂道:“这是什么好事,给人当干耶要挡灾,唐国兴一个小毛丫头,她有几条命给人家挡灾。” 爷爷越说越生气:“你只看到了眼前能拿几斤米,看不到这背后的事情。” 奶奶听了也急了,说道:“你信那些做什么?我就没见过谁当干耶,还当没了。” “那是人家命硬,能挡灾,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人家专门认个干耶,就是为了给你逢年过节拜个年孝敬你?” 雨兰镇对这种事情非常相信,还有一个专门的庙宇,认了亲以后,是真的当做亲人来处,自然也是因为他们相信能挡灾。 唐国兴本来在火坑里面扒拉玉米粒,她特别喜欢一边烧火一边往里面扔几颗玉米,玉米粒爆开了以后特别香。 现在一听,连玉米粒都不要了,兴奋地说道:“找我拜干爷吗?那我就成别人家爷爷了?爷爷不是男的吗,我能当奶奶吗?” 她奶奶给了她两个暴栗:“胡说八道什么,干耶是干爹的意思。” “那我是干妈。”唐国兴眼睛都亮了:“我要给人当干妈了吗?” 爷爷:“你以为是什么好事吗?她们家孩子命格那么轻,多灾多难,你跑去给人家当干耶,你的命就完了。” “干妈。”唐国兴觉得干爷不好听,她还不知道耶和爷不是一个字,但她觉得干妈更好听。 “我要当干妈!” 奶奶看了看唐国兴,对她男人说道:“命不命的,信哪些做什么?” 她们家并不是这里的本地人,也是过去逃难过来的,镇上的人,大家也是按照亲戚这样喊,但实际上都不是亲戚。 等有一天,她们老两口一撒手一蹬腿,这里就只剩下唐国兴一个人了,哪怕是后面唐国兴嫁了人,也要有个娘家才好。 她听到李家求上门说是拜干耶,她心里怎么不高兴? 这里的人对这种事情很相信,也是真的会当做亲戚来处。 要是真的拜了干耶,唐国兴以后长大了,也多了一门亲戚。 她男人还在说什么命不命的。 奶奶也急了,说道:“常言说千岁的父母保不了百岁的儿,更何况我们俩都是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等我们走了,唐国兴也没个亲人了,李家人虽然不太好,但他们也是一个大家庭,人多势多,唐国兴成了她们家小孙女的干耶……干妈,她们也不会亏待唐国兴。” 奶奶说完了以后,爷爷也就安静了,也意识到了唐国兴在镇上的情况了。 唐国兴没想那么多,她满脑子都是自己要给人当长辈了。 小孩子对于长大总是充满了向往,再加上有个小孩子要叫她干耶,就是干妈的意思,她一下子就是人家长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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