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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蕴诚的婶婶哭天抹泪说冯蕴诚这个小王八蛋真的是把先人的脸都丢尽了。她哭闹着瘫坐在地上，冯蕴诚的叔叔正气得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喘粗气，也顾不上她。两个片警过来，又搀又拽的才把她从地上弄起来。林飞鹏望着眼前的一切，掏出一根烟，点燃，到外面的院子里去抽。 那个时候傅家老爷子的身体已经越来越不好。傅念栀和奶奶为了避免纷争，带着爷爷搬去了傅家在外城的一栋房子里住。曾思兰失踪的事一直都是林飞鹏在跟进。冯家和傅家骂骂咧咧拉拉扯扯了好几年，除了最先寄来的那封信以外，曾思兰和冯蕴诚依然音讯全无。 这一次，林飞鹏给冯家叔叔打了电话，约好了去冯家见面的时间，林飞鹏在此之前就明白，冯家人早就不想再找冯蕴诚了，这些年还愿意断断续续地和傅家人保持联系完全是因为对傅家人会因曾思兰失踪的事追究他们责任的事还有一丝担心。林飞鹏这次来就是想彻底地把话说开了。 他请冯家叔叔婶婶去外面的饭馆里吃饭。饭桌上，他对冯家叔叔说，“冯哥，儿孙自有儿孙福，万事都讲究一个随缘。如果咱们这辈子与他们还有未尽的缘分，那山不转水转，也许有一天终会再相逢的。”他举起手里的杯子，与冯家叔叔碰杯，两个人都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次见面以后，冯家人把以往几年每年都会在报纸上刊登的寻找冯蕴诚的寻人启事停了。他们埋头生活，把所有的关注都给了他们的女儿。只有在每年清明还有过年去给父母哥哥扫墓的时候才会提起冯蕴诚的名字，他对着墓碑，一边烧纸一边说：“你们保佑蕴诚吧，不管他现在在哪，只要他平平安安问心无愧就好了。” 二十年后，他们老了，去扫墓的人变成了他们的女儿，在她的心里，她的堂哥遥远的像是活在上辈子的人了。烧纸钱的时候她多烧了一份。她在心里想，如果一个人选择这么多年都不和自己的亲人联系的话，那这个人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血缘其实是一种暴力，把没有感情的人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就像现在，自己不得不在下着雨的清明，站在墓碑前悼念一个自己都快记不清他长什么样的冯蕴诚。 堂哥，安息吧。她在心里说，你选择离开亲人的那一刻，你也就不存在与这个世界上了。 “怎么样？”傅念栀坐在马路对面的茶馆里，看着冯家人从饭馆里出去，林飞鹏紧随其后，挥手告别后，林飞鹏等了一会，然后走进了茶馆，在傅念栀对面的座位里坐下。 “挺顺利的，至少这次没有吵架。”林飞鹏说。他看了一眼傅念栀怀里已经睡着了的文善真。 “你不该来。”林飞鹏说，“还折腾孩子。” 傅念栀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冯家人不会再找他们了。”她听见林飞鹏说。“但咱们还得继续找。” 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地坐了一会。然后林飞鹏叫来服务员买了单，他们一前一后地从茶馆里出来。太阳有点大，傅念栀把扣在头顶的墨镜重新戴好。车就停在路口的停车场里，林飞鹏去开车，傅念栀抱着孩子站在路边等。有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从她的身边走过，嘻嘻哈哈的，她赶紧背过身，生怕吵到怀里还在熟睡的孩子。 坐上车，林飞鹏一路把车开往棚户区。傅念栀问：“这是要去曾家的房子？” 林飞鹏说：“房子老是空着也不是个办法，遇上个刮风下雨的弄不好还要漏水。我不定期的就得过来看看。”他把着方向盘微微左转：“听说最近要拆迁了。这一片的老房子都要扒了，要开发房地产。” 傅念栀没有说话。林飞鹏把车停在巷子口。她和孩子留在了车里。林飞鹏在曾家的老房子里四处查看。两间屋子的窗户，还有早已不用的火炉子他都仔细检查了一番。走到里屋的时候，他的目光撞向了桌台上摆着的，曾家老太太的遗像。她目光威严，正从相框里厌恶地盯着这个世界，目光里是彻底的冰冷和嫌恶，仿佛从来就没有快乐过。 林飞鹏对着遗像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曾家阿姨，请你保佑思兰！” 他在曾家待了好一阵子才出来。期间文善真醒了，哭着说饿了，傅念栀抱着她哄了好一阵子，又从随身的包里取出小饼干给她。等到林飞鹏重新坐回车里，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 车重新上路，傅念栀没有问他为什么在曾家的老房子里待了那么久。她只是小心翼翼地说：“林叔，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沁城。”林飞鹏说，“我看上了一栋带花园的房子，开个客栈正合适。” 🔒
第七章 1 蒋千梦没有想到，她们找到了孙玮晴的二哥，也查出了黄汉杰这个人，可要寻找到黄汉杰尚在人间的二婚妻子竟然成了难事。 “什么叫找不到这个人？姓甚名谁总是知道的吧？”蒋千梦在电话里问钱正翼。 “怪就怪在这了，我们可以查到黄汉杰的死亡证明和殡仪馆的火化记录，但就是找不到他再婚的记录。我都怀疑是不是孙玮晴的二哥记错了，黄汉杰压根就没有再结婚。” “我想这样的事他是不可能记错的。唯一可能的就是这俩人没有领取结婚证，所以民政系统里才没有记录。那你去殡仪馆里了解情况的时候，黄汉杰的骨灰是谁领的？” “是一个姓黄的，亲属关系那一栏里填的是堂弟。” “你找到这个堂弟了没有？”蒋千梦问。 “刚联系上，我现在正在去见他的路上。”钱正翼说。 “好吧，保持联系，注意安全。”蒋千梦在电话里嘱咐他。 挂了电话，蒋千梦把摊在桌子上的几封信收好。信的旁边放着她的笔记本，里面记录着从傅念栀寄给孙玮晴的信里搜集出来的各种信息。她虽然没有孙玮晴给傅念栀的回信，但从傅念栀一封接一封的信里，她也能够大概猜出来孙玮晴回复的内容。 两个少女各有心事，但对比起来，反而是孙玮晴显得更敏感忧郁一点。而傅念栀提及困扰自己的事来，口气里总有着一丝天真的轻松。她的信里提到的自家院子的桑树，自己穿不过来的洋装，日本随身听，美国大杏仁，这些都不是那个年代的孩子们可以随随便便就得到的。傅念栀虽然孤独，但在吃穿用度方面，确实要比大部分的孩子都好，也许是这样，她从来没有体会过吃不饱饭穿旧衣的物理层面的痛苦和窘迫，所以她的倾诉和抱怨都像是飘在空中，是一些精神和情绪层面里的迷茫和无助。 小晴： 上封信里我跟你提到，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其实我不是最近才喜欢上他的。他叫聂江，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就在一个学校。他长得很帅，是他们学校球队的队长。周末的时候他们会去体育场里踢球，我也会去看，在他进球的时候为他拍手叫好。他有一个朋友，也是他们球队的副队长，叫文书俊，每次看到我和聂江说话他都会凑过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电灯泡，我过生日的时候他还送了我一张音乐卡片，署名是“你的好朋友”。其实我根本没有跟他说过几次话，充其量只是算是认识而已。 但是我最近发现了一件事，聂江的周围好像有不少女孩子都喜欢他，而且聂江好像也没有告诉她们他已经有了我这个对象。这让我有点紧张，你说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们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上一次我去看他踢球，他从球场下来的时候，一个女孩子递给了他一个擦汗用的手帕，他竟然接住了，还用它擦汗。我看到那个女孩的脸上尽量压制住的欣喜若狂的神色，我真的快要气死了。后来好半天都没跟他说话，他好像也没有注意到。还跟文书俊嘻嘻哈哈的。但文书俊的眼神一直往我这边漂，我觉得文书俊可能有点喜欢我，我决定什么时候故意对文书俊的态度亲热一点，让聂江也生生气。 对了，你说你遇到了一个不错的男孩，他叫什么？对你好吗？长的什么样啊？你一定要告诉我啊。 念栀 1992 年 5 月 24 日 小晴：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糟糕的梦，醒来后我哭了一场。其实让我难过的也并不是这个梦本身，而是这个梦让我意识到的事情。我跟你说过的，我的爸爸妈妈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而且他们私奔过，据说我就是他们第一次私奔的产物，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有一次我们学校的老师结婚，把她去影楼拍的婚纱照拿来给我们看。她的脸被化得像猴屁股一样，口红的颜色也很难看，可她的脸上却都是幸福。我当时就想，我的爸爸妈妈就从来没有拍过婚纱照。他们也没有结过婚，所以，我和我的妹妹都是私生子。 我出生在妈妈和外婆的家里，出生后却被送到爸爸家里来，但妹妹却被外婆留了下来。一直以来，我都一边庆幸着自己没有被留在外婆家受苦，一边又怀疑是不是因为外婆意识到了我的缺陷所以才不想要我而留下了妹妹。我见过外婆一次的，她很可怕，给人的感觉就像《倩女幽魂》里的树精姥姥一样恐怖。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妈妈，所以也不知道她长得是什么样子。但是我想她一定长得像我的外公，否则我爸爸长得那么英俊怎么可能会爱上她。可他们都说，外公当年要杀我的爸爸，爸爸脖子上的一个伤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爷爷为了救爸爸，才打倒了外公。所以我们两家人就这样成了世代的仇人，我的爸爸妈妈也不可能结婚了。 提起我的爸爸，我又想哭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我真想他。 给你一个拥抱，也请你给我一个拥抱吧！ 念栀 1992 年 11 月 5 日 蒋千梦把“文书俊”和“缺陷”这两个词记录在自己的笔记本里。文书俊，姓文，而傅念栀的女儿文善真也姓文，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也许是自己多虑了，文书俊不过是傅念栀在中学时代讨厌的一个多情少男，况且“文”也不是什么极其罕见稀少的姓氏，所以这个文书俊应该不是什么关键人物。 至于傅念栀在信中提到的“缺陷”，她更是摸不着头脑。她见过傅念栀，从来没有意识到她的外表上有什么缺陷。即使有，也一定是小问题，比如脖子上有胎记或者脸上有很多痦子（如果这都能算成是“缺陷”的话）这种随便一个激光手术就能解决的问题。 她有点犯困，纸箱里的信却还有十几封没有来的及看。信的顺序杂乱无章，每读一封，蒋千梦就得跟着信里的时间不断地往前奔，往后跳。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去饮水机那里给茶杯里添些热水。手机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田世杰发来的微信语音通话邀请。她觉得奇怪，田世杰一般不会这么冒失，知道她工作忙，也许没有时间听太长的语音信息，所以联系她也都是发文字消息，怎么突然一下子发来了语音通话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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