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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犹犹豫豫地接了起来，却听见电话里传出来的是田小光的声音，他说：“蒋阿姨，请你帮帮我，我爸爸刚刚晕倒了，我一个人弄不动他。” 蒋千梦吓了一跳，刚刚袭来的困意也褪去了一大半，她仔细一听，小光那边的背景音有点杂，不像是在家里。“小光你别急，你打 120 急救电话了没有？” “打了，他们说马上就派救护车，但是我就是心里害怕，我想起来你是警察，所以才给你打电话的。” “别急，你别急啊。你现在在哪里？”蒋千梦问，“就你和你爸两个人吗？身边有没有大人？” “没有，就我和我爸俩人。”小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哭了一样，“我和我爸一起来医院里看姑姑，结果刚从山上下来，我爸就说他头疼，他把车停在路边，说他想睡一会，结果趴在方向盘上就不动了，现在我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阿姨，救护车还没来，我该怎么办呀？” “你们去了哪个医院？”蒋千梦说着，已经抓着车钥匙往外走了。 “第二康复医院。”小光说，声音里的哭腔越来越重。 “你等着我，我马上就过去，如果救护车先到了，你就跟着救护车一起走，然后告诉我你们去了哪个医院，知道了吗？”蒋千梦发动汽车，朝第二康复医院驶去。 第二康复医院在城郊的戌宇山上，是一所精神病医院。 🔒
第七章 2 医院里田世杰不好意思地跟蒋千梦道歉，他怪田小光多事，随便地联系蒋千梦，打扰了她的工作。蒋千梦说：“不怪孩子，孩子也是关心你。你那样子别说孩子了，大人也得吓坏了。” 田世杰一脸尴尬地笑笑。他的脸色看起来比救护车刚送他来时已经好了一些了。 “我进来的时候看见医生刚从你的病房里出来。”蒋千梦问，“医生怎么说？要紧吗？” “说我劳累过度，还有点脱水……” “怎么会脱水呢？” “这几天事多，睡眠不足，白天咖啡喝得太多，水分又补充得不够，刚才去看我姐，看她不太好，所以我心情上也有不小的波动……” “你有姐姐？我还以为你只有一个大哥。” “这些年她一直断断续续地在住院，我们也不常见到她。” “小光说你们去了第二康复医院？” “是的。”田世杰明白蒋千梦话里的意思，他也不想隐瞒了。 “我这个姐姐呢，原本是好好的，都是一场恋爱毁了她。”田世杰低下头：“我也是昨天才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她又闹着要自杀，用头撞墙，把头都撞破了。所以我就赶过去看看，接电话的时候小光也在，他姑姑的事我也没瞒他，他也知道，所以他也闹着去……” 蒋千梦意识到了田世杰已经把算得上是“家丑”的事都拿出来说了，她赶紧打断他：“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想故意打探你们家族的隐私，如果你不愿意说这些咱们可以说点别的。” “没事，没事，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只是替她觉得惋惜。”田世杰叹了一口气，“我姐姐一直是我们家人最大的心事，可以说，我们家族里的每个人都多多少少的被她的事影响了。事实上，我觉得她的遭遇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我的婚姻。” “为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我离婚了。小光的妈妈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她从一开始对我就是坦诚的，这场婚姻之所以会破裂，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在我。” 蒋千梦没有说话，她坐在田世杰的床边，望着病床里神情有些脆弱的男人。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我曾是我妻子的备胎。她和那个男人没成，也许是为了疗伤，也许是真的还觉得我这个一直停留在她身边的人还不错，所以，她选择了我。多年以后，在我们已经到了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推心置腹剖析问题的时候她才告诉我，其实在我们俩都好了快半年的时候，她还曾动过想要离开我，回头再去找她前男友的念头，我当时听了一点都不吃惊，因为我早就知道。” “你知道？” “我们俩确立恋爱关系快到半年的时候，我大哥的一个朋友结婚，她也和我一起去了。也许是被新人的爱情感动了，她那天有点忘情了，多喝了几杯，后来回去的路上她吐了我一身，我俩被出租车司机赶下了车，她扶着路边的树吐了一个昏天黑地，俩脚站也站不住，最后是我把她背回她家的。一路上她半梦半醒地说胡话，说她想我，爱我，每天睁眼闭眼心里想的都是我。我当时听了心里还挺感动，正想也用热烈的表白回应她的爱意的时候，她却叫出了她前男友的名字……那一刻我的心情呀，真的是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那你为什么不跟她挑明呢？” “我也不知道。”田世杰笑了，“很傻吧？现在想想就是心虚，怕话一挑明我就失去她了，我当时真的是很爱她，觉得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比她更好的人了。如果我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我也许还可以留住她这个人在我身边。” 蒋千梦沉默地听着。 “现在想想，其实她爱的也许不是那个男人本身，她爱的是那个爱上了那个人时候的自己。她爱那种爱上一个人就不放弃的执念。” “那你都决定要装傻了，为什么还和她离婚？” “她去参加了一个大学同学聚会，见到了他。” “他们旧情复燃了？”蒋千梦想，这可真是电视剧里的滥诉桥段，“艺术来源于生活”这话果真没错。 “没有。”田世杰说，“恰恰相反，他变成了一个油腻庸俗的中年男人，比泯然众人矣还要糟糕，他挺着大肚腩，说起话来唾沫星子乱飞，聊得都是房子，车，表，钱，别人讲黄段子的时候他还会发出真心助兴的笑声。她心底的滤镜碎得干干净净，她告诉我，见到那个人的那副样子，她都甚至怀疑自己爱过的那个他现在还在不在那副皮囊里面。” “我很感激她能如此坦诚的告诉我她的心中所想，可话说开了，我们婚姻里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扯掉了，我也没办法再装着一切都好，我们还相爱了。那次谈话以后，我发现她的情绪出现了问题，她经常夜里爬起来，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无声地哭。后来就连小光也看出问题了。既然她这么不快乐，我又何必为难她呢？” “那这些和你姐姐有什么关系？” “我和我姐姐只相差一岁，小的时候我们出去很多人都以为我们俩是龙凤胎。她很聪明，学习成绩很好，还曾经在全国作文比赛里得过奖……”田世杰沉默了好几秒，再说话的时候，声音压低了几分，口气也更犯愁了：“她十六岁的时候，学校里分来了一个刚大学毕业的男老师……具体是怎么开始的我们也不知道，但是她那个时候只有十六岁，无知少女，那个男人却已经二十三岁了，等到发现出事的时候，她已经怀上了那个男老师的孩子。后来我爸妈去学校闹了好一阵子，我姐休学一年，然后又转学去了新的学校，那个男老师也背了一个处分，被调走了。后来我姐表现得一直很正常，正常地上学放学，高考也算是正常发挥，去了外地的一所大专。但是我们家人不知道的是，她原来暗中一直和那个男老师还有联系。我妈发现这件事的时候简直就要气疯了，在家里大骂她不要脸，又说那个男人是强奸犯。我姐也只能哭，说那个男人给过她承诺，说等到大学一毕业就要娶她，到时候会来上门提亲的。我爸听了当场就表态，说如果他敢来就要当场剁了他……” “那后来呢？” “后来，我姐大学还没毕业，那男的就跑了。” “跑了？” “是啊，和他当时的一个女学生，俩人一起私奔了。我爸知道以后就说他这是‘狗改不了吃屎’。又说早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什么好玩意，但是心里也许还是有点失望的。当年我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整条街的人都知道。而那个年代，失贞对于一个少女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不言而喻。我爸妈表面再生气，心里也想着，如果我姐到最后实在嫁不出去，那也只能跟这个老师了。况且我姐对那个男人痴心一片，说她这辈子就只有这一个男人了。她每次一这样表忠心，我妈就扇她，骂她是贱货，我和我大哥就过去拦，我姐哭，我妈也哭，一家子鸡飞狗跳的，哎……” “那你姐的精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好的？” “那个男人失踪以后大概不到一年，她的大学辅导员就通知了家里，说是她有点不对劲，同寝室的室友也说她经常自言自语，神情很投入，像是在回答谁的问题一样。家里带她去看了医生，她精神好了一点，可后来她也许是被同寝室的人发现，所以私自停了药，情况就越来越糟了。寝室里的人纷纷抗议，让她搬出去住。学校本来还想给她找一个单独的寝室，让她至少坚持到毕业，可有一天半夜，她披头散发地在楼道里烧纸钱，嘴里还又唱又笑的，把起夜的同学吓了个半死。这下学校是彻底呆不下去了，家里人给她办了退学手续。” “我姐的事，对家里人的打击很大，我父母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再也经不起什么折腾了。而且，看到我姐经受过的被人抛弃的痛苦，我也怕自己会沦落到我姐的地步。而且，和我前妻谈恋爱的时候，我是真的爱她，我也明白了我姐当时非他不可的决心。所以，可能我自己在潜意识里认为只要我自欺欺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一切都会向好的地方发展的。而且，在我们婚姻存续期间，她确实是一位不错的妻子，料理家务，对孩子对老人都很好，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从始自终对我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情。” 话题很沉重，气氛也有点伤感，蒋千梦望着憔悴的田世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田世杰看了她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抱歉，一下子跟你说了这么沉重的事。你是不是吓了一跳。”他的嘴角浮起一个苦笑。蒋千梦轻轻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姐也不是一直都是疯疯癫癫的，大部分的时候她是很安静的，不说话，也不和人对视，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生活是可以自理的。这一次也是因为医院方面发现她身体方面好像出现了一点问题，也是秉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才把她送到大医院里专门去挂了妇科专家号检查，检查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她也很配合。陪她去的护士也说没有什么异常，可谁知道从大医院里一回来她就又发病了，抓人打人，撕扯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脑袋撞墙。我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被注射了镇定剂，还被固定在床上。她没睡着，眼睛睁着，但是有眼泪一直从眼眶里流出来，我觉得她自己心里也是有点明白的，她自己也不想以现在这种状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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