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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谁说的？”冯蕴诚几乎就要扭曲的脸离女孩的脸太近了，口水几乎就要喷到女孩的脸上。女孩被彻底吓傻，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是，是骆欣。” 冯蕴诚松开了手，几个女孩飞一样地跑了。 冯蕴诚在脑海里搜索出了骆欣的脸，她梳着长辫子，戴着一副大大的眼镜。 半个月后，和家人一同旅游庆祝自己高考成功才刚刚回家的骆欣在自己家的楼道口见到了形如枯槁的冯蕴诚。她吓了一跳，手里的行李包从手上滑落。 冯蕴诚从楼道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说：“你别怕，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
第八章 3. 那一年的一个雨天里，田世芬收到了冯蕴诚的最后一封信。当时的她完全没有料到这会是自己最后一次收到来自这个男人的消息，她一只手握着伞柄一只手把那封信紧紧地贴在胸口。雨水滴滴答答地砸在她头顶的雨伞上，听起来比欢快的鼓点还让人喜悦。 回到宿舍，她爬回自己的上铺，放下床帘，小心翼翼地开始拆信。她的心里有激动，有苦尽甘来的欣慰，也有埋怨他怎么这么久才来信的委屈。信很薄，只有一页纸，而且也没有写满。她等待着冯蕴诚会用她熟悉的字迹向自己描述他有多想她，有多爱她。她甚至以为冯蕴诚会在信的结尾写，她的大学快放暑假了，他带的毕业班也快要高考了，等到假期开始，他一定会来看她，那在她从大学返家之前他们还可以一起拥有几天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光。 可都没有。冯蕴诚的口气里少了温情脉脉，反而倒是有点公事公办的意味，他在信里说自己在工作上遇到了一点麻烦，但自己会尽最大的力量解决。在那之前，还希望她能够安心地等他，努力地学习，积极地生活。 就这样吗？田世芬难以置信地把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并没有找到其它的字。“在那之前”，那会是多久，“遇到了一点麻烦”，那又会是什么麻烦？他们不是无话不说的吗？他说过的啊，他们是师生，是挚友，是兄妹，是情人，是爱侣，是伙伴。难道这些他都不记得了吗？ 田世芬咬住毛巾被，在黑暗里无声地哭了一夜。拂晓起露的时候，她决定了，自己要去找他。 第二天她就向辅导员请了假，借口是家里的弟弟生了重病，自己得立刻回家一趟。辅导员本来还想问她你弟弟生的是什么病，但看田世芬一脸苦大仇深的悲壮表情，想必也不会是编的，于是嘱咐了她几句就在假条上签了字。 她用了自己省下来的生活费买了火车票连夜赶往冯蕴诚所在的城市。省下这些钱的时候她本打算可以等他来看她的时候他们一起用掉，虽然他有工作而她只是学生，可她也不想每次在一起时都是只用他的钱。 找到他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星期六的下午，门卫大爷拦住她，问她找谁。她说自己来找表哥，表哥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当她说出冯蕴诚名字的时候，她感到门卫大爷的表情有点微妙。但也有可能是自己旅途劳动神经紧绷而产生的错觉。她问大爷能不能麻烦他去冯蕴诚的宿舍里叫一下他，自己可以在这里等，多久都可以。大爷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说：“冯老师？他已经不住在教工宿舍里了。”“什么？他搬走了，为什么？”田世芬忍不住追问。门卫大爷摇摇头，“人事变动方面的事，我也不明白，你可以星期一再来一次，问一下校长。” 田世芬不说话了，大爷问她：“怎么，你表哥搬走没跟家里说啊？”田世芬木讷地摇摇头。她问大爷：“我还从来没来过他的工作单位，我能不能在校园里转转，不会很久，我一会就走。”大爷看她穿着得体，说话也很有礼貌，于是点了点头。田世芬进了大门。 校园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她走过操场，双杠旁边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手里都拿着书，假装是在背英语，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他们俩是一对儿。田世芬从他们的身边走过，来到了教学楼前面的花坛。花丛稀疏，没有正在盛放的花，只有几个可怜兮兮的花骨朵，看起来还没有旁边的杂草有生机，花枝上还缠着蜘蛛网，很久都没有人打理的样子。 冯蕴诚曾经在信里向她描述过这个花坛，他用了很多华丽的形容词来形容花的美丽，说每天他早上去上课的时候，都会走过这个花坛，说这些花让他的心变得柔软，变得充满希望。可现在看来，他只是在尽力夸大自己生活的美好，也许，他的工作，他的生活都没有他向自己描述的那么蒸蒸日上。 领悟到了这一点，田世芬的心里顿生出很多情绪，她尽量压制住自己，让自己显得平静。花坛的后面是黑板报，一个女孩正站在那里，看得津津有味。田世芬看了看黑板报的日期，是两个星期以前，她也很快注意到了有一部分的粉笔字是冯蕴诚写的。她没忍住惊讶，发出了轻微的惊呼。那个女孩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问她：“是不是很没意思？” “什么？” “黑板报，是不是很没意思？”那女孩问她。 “还好吧。”田世芬不明白这个女孩问什么要这样问。 “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 “哦，我，我不是。”田世芬解释说，“我来找我的表哥，可刚才门卫大爷说他已经不住在教工宿舍里了。” “你的表哥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女孩问，“他叫什么？” “嗯，冯蕴诚。”田世芬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女孩“哦”了一声，然后把头又扭了回去，继续看她口中觉得很没意思的黑板报。 田世芬觉得这个女孩怪怪的，她正想转身离开，那女孩却突然开口了，“冯老师已经不在这个学校工作了，他犯了错，被处分了。” “什么？”田世芬大惊。“蕴诚他……表哥他怎么了？犯什么错了？” 女孩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故意压低声音说，“我们班上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打了胎，他们都说她怀的是老师的孩子。” 一个雷在田世芬的头顶炸开了，女孩接下来的话她都没有听明白，她只是直愣愣地望着她，那女孩说太晚了，自己要回家了，然后对自己摆了摆手，转身前还对她微微地笑了一下，田世芬觉得那个云淡风轻的笑里有种漫不经心的恶毒。她看着那个女孩穿过操场，离大门越来越近，门卫大爷出来洒水，见到了她，对她招招手说：“曾思兰！你表姐又给你寄信了。”曾思兰答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传达室。 炸雷化成了千斤重的负担，慢慢地落进了田世芬的心底。她想起女孩对她说的那句话，还有她嘴角轻轻扬起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的脸。田世芬难过极了，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那张脸就被她印在了脑海最深的海底。 离开校园前，田世芬留了一封信给冯蕴诚，她让他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一个解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信她留在了传达室，托门卫大爷转交，在此之前她跟大爷确认，冯老师还会回到学校里办理一些手续，所以这封信他应该是可以收的到的。 她回到学校，等了好几天，依旧没有回信，宿管阿姨那里也没有他来过电话的记录。她在心底已经悲观地认定冯蕴诚已经移情别恋，爱上了别的女学生，抛弃了自己。 什么非你不可，都是充血时的鬼话！愤怒让她冲昏了头脑，她从笔记本里撕下一页纸，愤慨地写：“冯蕴诚，你真的就那么经不起诱惑吗？我已经不再是你的学生了，所以，我对你也没有任何的吸引力了对吗？你准备吻她的时候，是不是也对她说了和对我说过的一样的话？你知道有一句话，叫做‘狗改不了吃屎’吗？” 信寄出去的那一瞬间，她有了一种泄愤后的快感，可几乎是在那一秒之后她就后悔了。她站在邮筒边等待来取信的邮递员，可迟迟没有等到。她又赶紧写了一封道歉的信寄了过去，她暗暗祈祷，希望冯蕴诚不要看到她的口不择言，希望那封信被邮局弄丢。 在某种意义上，她的祈祷成真了。那一年的秋天，冯蕴诚和女学生私奔的消息早已经是小城里快被人嚼烂了的丑闻。学校深以为耻，下了封口令，任何人都不允许再在学校里提起这两个人的名字。入冬的那一天，门卫大爷在没有暖气的传达室里支起了烧蜂窝煤的炉子。煤有点湿，不太好着，得找个什么易燃的东西帮衬一下。大爷从抽屉里铺着的旧报纸下面取出三封收信人为“冯蕴诚”的信，点着，放在了两块蜂窝煤的中间。火苗很快就把信烧成了灰烬。 那三封信他都偷偷地看过了。他早就知道那姑娘绝不会是什么表妹。自己看门看了几十年，阅人无数。他只是觉得有点可惜，冯蕴诚这个衣冠禽兽，仗着自己年轻英俊有才气，祸害了多少小姑娘。他想起曾思兰，又想起那个自称是表妹的姑娘，还有鹿一样灵动的尹珊，忍不住狠狠地啐了一口。 田世芬最后一次试着联系冯蕴诚，是在他与女学生私奔的消息见报的几天前，她斗胆给冯家打去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冯蕴诚的婶婶，那个曾经瞪着她，骂她是小狐狸精的厉害女人。她在电话里颤颤巍巍地说：“您好，我想找冯蕴诚。”那边很快就炸了，“我们也在找他呢！那个没良心的小王八蛋，他跟人私奔了！” “跟谁？他跟谁私奔了？”田世芬的声音有些发抖。 “学生！他的学生，曾思兰！” 田世芬想起了那个笑里的狠毒。她浑身冰凉，开始感到天花板在自己的头顶打转。 🔒
第八章 4. 思兰： 有一阵子没有收到你的信了，你过得好吗？我想去看你，但又怕打扰你，同时又担心你会以为我是故意不理你想和你保持距离。不知道我的这种心情你能理解吗？ 这次写信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听说了外婆去世的事，希望你节哀。我只见过外婆一面，但你是在她的身边长大的，她的离去一定让你非常的伤心吧。我也有一点伤心，但说实话我是想到你会有多伤心，才为此也难过了。 听林叔说，外婆是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去世的。他说很欣慰你能给他打电话让他去帮忙料理外婆的后事，毕竟我们都是一家人。（本来我也想去的，可是林叔没让我去。） 不知道你高考考的怎么样？林叔说你成绩不错，你在学校里肯定是个好学生，那你想要学什么？我想学商科，爷爷也说过，将来家里的店，是要我来经营的，但我想将来开一家自己的公司，我想如果你也学商科的话，那你就可以管家里的店了，我想爷爷一定也会同意的。 说了这么多话才终于进入这封信的正题了，那就是，你愿意来奶奶家和我一起生活吗？我知道其实我们只剩下这一个夏天可以一起度过了。秋天一到，咱们也许就要天各一方，去不同的大学了，但是我想了解你，就像别人家的姐妹那样，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夜里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关上灯说悄悄话，我知道你的心里一定有很多心事，有很多想向人倾诉却找不到倾诉对象的话，我也是。我多么希望我们能成比彼此生活里那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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