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霍应淮平稳地躺下,身边的医生给霍应淮递上纸巾,他胡乱地抓住纸巾,随意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丢在递来的垃圾桶之中 他平复了些自己的喘气,抬眼环视了四周,房间中都是私人康复室大大小小的仪器,还有吴医生从德国原装带回的一些上下肢运动的仪器。 霍应淮的视线掠过这些仪器,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伸手示意旁边的医生:“手机。” 他平时复健的时候不怎么说话,累了痛了也不说,和其他在复健室里做了一会动作就开始喊累和含泪的人相比,他沉默的不像是个病人,一旦开口,基本都是有公事要处理。 医生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过手机递给他。 康复时间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再往下只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损耗。 吴医生看了看霍应淮的数据,在一旁吩咐:“今天主要的先到这里,给下肢固定上床边的活动器,下午三点左右安排按摩和针灸。 身边的医生把他的两腿抬起,下方放置上床边活动的机器人。 霍应淮没有管医生的动作,腿部的活动他充其量也只看得见但是毫无任何感觉。他干脆撑着手机,点开刚关注不久的视频号,看着不断在上下移动的红色播放键,点了进去,将直播投放到康复室的大屏幕上。 霎时间,只有机器康复室被活动机器创造出来的宁静被霍应淮手机中的嘈杂声取代。 活动似乎还没有完全开始,还有人穿着一身古装进入视频的镜头,杂杂乱乱的,给本就烦闷的季节又增了份躁意。 按商蓁给他的时间表,按照道理活动应该已经开始。 霍应淮看了眼时针,皱了皱眉。 面前固定膝盖和裸足的医生遮住了大屏的画面,只能听到活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再抬头时,面前的大屏上开始滚动起博物馆这次特展的宣传海报,屏幕中还有各个朝代的服饰文物,在滚动的海报下如同流水一样地从屏幕上飘荡而去。 “挺好看的。” 旁边正在看着机器人测量数据的吴医生抬头看了眼,正好看到屏幕中飘过去的孔府旧藏披风,眼底露出一丝怀念。 “我去了欧洲那么多博物馆,美则美,终归还是童年时候的古装更让人怀念。” “这些。”霍应淮慢慢腾腾地想起商蓁强调了无数遍还在40度高温下穿到自己面前拉着确认的词。他看着屏幕中灰暗下去的灯光,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 “或许应该叫做,汉服。” 吴医生愣了愣,转而笑了笑:“想不到霍先生对这些还有研究。” 霍应淮微微摇了摇头,道:“倒不是我对这些感兴趣。” 吴医生挑了挑眉,到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俯身看向他的卧姿,脸上写满了不赞成。 “康复的软床有些不方便抬头,会伤到颈椎。”吴医生看霍应淮有些迟缓的动作:“座位起身,用软垫支撑。” 下身的机器还在尽职尽责地慢速活动着丧失任何功能的下半身,他这次配合吴医生的动作,将自己撑起来。 视线的下方是在缓慢运动的腿部,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和苍白无力的被黑色的束带捆绑着,做着像是迈步的动作,些简陋版赛博朋克感。 霍应淮有些恍惚。 身后的嘈杂渐渐散去,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仪器带动的移动的声,裤子在活动中带起一层层的波痕,直到被一个声音打断—— “大家好,我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商蓁,今天将由我来主持下午的活动。” 霍应淮微微愣了愣,抬头看向屏幕。 因为并不是专业直播的原因,博物馆官方号的直播画质有些模糊,放到大屏幕之上更只剩下了有些高糊的活动人影,连声音也有些断断续续的还带着环境的噪音。 但即使如此,也依稀可见商蓁的穿着,她和宣传照上的素雅不同,甚至此刻可以说得上是雍容华贵,她的头上竖起了一个发髻,前后似乎都插上了金色的饰品,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素色的布料,由她的领口为中心,红色的布料上向外展开了蟒纹,威风鼎鼎,却又恰好被她的面容中和,玉瓒螺髻,铅华淡妆。 商蓁拿着手上的话筒,落落大方地站在镜头前,笑眯眯地介绍今天的活动流程。 今天的整体活动流程是社教组几番讨论之后定下的,在正式开始讲座前会由几位模特穿着历朝历代的汉服按时间顺序进行展示和走秀,走秀后会有专家对于服饰举办讲座,最后展开提问。 他们本来的想法是模特在前面走秀,他们在后面放ppt进行简单的介绍,但是在徐姐看了那全套的?髻头面和悬挂着的缂丝蟒袍之后强烈要求商蓁说什么都要在台上从开始站到最后。 “由古至今,在恢宏宏大的传统政治史影响下,女性这个历史上的社会主体,往往理所当然地被人置于历史的另一面。在大众视野下的古代女性,往往处于三从四德的想象语境之下,被置于文人的想象与幻想之下。” 商蓁将手中的题词放到自己的琵琶袖之中,侧身展现自己身后滚动着的ppt: “在男性对于女性想象化的文字与美人绘画之中,我们与她们留下的一书一稿、一画一物,在层层叠叠的历史之中,尝试窥探到她们被掩盖的生活。” 左手边的后台旁,徐姐冲她打了个手势,商蓁退后一步,让模特走过自己身前:“现在我们看到的是根据马山楚墓之中出土的素纱袍和交输裙复原的······“ 层层叠叠的裙摆下,绣花、织金、素纱在走动之中似是正在挣脱的现实,带着人们回到千百年前。 *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霍应淮抬眼看着面前模糊大屏,沉声问道。 吴医生低头看向霍应淮,眼底露出些许的兴趣。 这个病人是难得的天之骄子,这场车祸或许已经是他人生中遇到过的最大的挫折。 他复健的时候不怎么说话,讲述病情和治疗方案的时候最多得到他沉默地颔首或是一个来之不易的“嗯”字。 他就像是个沉默的复健机器,医生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倒是很少见到他有所谓的情绪的外泄。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看你自己。”吴医生回答:“单纯只是出门,就算是现在也可以。” “也是,” 霍应淮微阖双眼,仰着头手遮在眼睛上,轻声笑了声,像是在嘲讽自己:“只是总不能出去的时候还失禁。” 吴医生没有说话,他悄无声息地按掉机器,让人进来把霍应淮搬到理疗室。 * 霍应淮沉默地度过了下午的大多数时光,直到他的手机在喧嚣结束的下午,不倦地在他耳边响起歌声。 在长铃声的尽头,是商蓁愉悦的声音。 “我今天是不是很棒!” “嗯。”霍应淮下意识地笑了笑,他的手指在白色的床单上划过:“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吗?” 她那边似乎有些喧闹,声音有些断断续续:“我师父那边说要部门一起去吃顿饭,可能会稍微晚些回来。” “嗯。” “晚上准时吃饭,我们聚完就回……等一下啊。”电话那头出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她转头说了几句,这才又转回来说:“我聚完就回来,别担心。” 他的手指甲在被单上划出一道道长折痕,唯有声音依旧温润。 “好。” 女人的声音还透过无线网络传递到这座空荡的医院,带着吴侬软语独有的旖旎。 窗外正在啾啾的鸟儿,似乎都在眷顾她。 只在电话最后,他好似不经意地叮嘱道: “早些回来。”
第36章 第 36 章 商蓁回到医院的时候, 南山路临湖一线的灯火都已经早已经熄灭,整座城市似是脱去了繁华的外衣,陷入深夜的沉眠之中。 按照吴医生的时间表, 这个时间的霍应淮应该早已经睡熟。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胡乱脱下自己jc的小高跟,踏上放在门口的拖鞋。 西湖的夜往往寂静如水,房间中只有床边不知名的仪器时不时发出滴滴的响声, 那声音仿佛在黑暗中被放了大,一下一下敲击在商蓁的心里。 外间的客房没有什么光照,房间里的家具都浸没在黑暗中, 只有里间的窗帘不知道为什么半拉未拉,白色的遮阳纱帘像是浮在湖面反射的波纹里。 她借着外面的月光在昏暗的房间快速走回房间,只是在手即将掀开自己房间指纹锁的时候堪堪被身后的人叫住。 “回来了。” 商蓁下意识地转身, 只看到霍应淮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在按着调高床的按键,“坐”起来看着她。 湖面的微波还在脸上微浮着,即使隔了点距离,商蓁还是能看到他的眼中如同湖面一样清明。 “怎么还没有睡?”商蓁把包随意丢掉旁边的软沙发上, 打开灯, 俯身问道:“睡不着吗?” 霍应淮摇了摇头,嘴角微微勾起,解释道:“只是下意识地醒了。”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只是上下看了她一眼, 闻到了空气中的酒味:“喝酒了?” “喝了一些。”商蓁比画一下酒杯的大小: “因为明天休息,大家都喝啦。” 柔和的护眼黄光照亮了床头这一角, 商蓁身上已经不是下午直播时身上一套繁华奢丽的明中期的缂丝命妇冠服,她换回了早上的一身chanel的常服。没有衣服的衬托, 单这样看,只觉得她脸上的妆容有些凌厉。 “明后天休息哦,我可以陪你啦。”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大家都很高兴,所以吃了火锅又去唱了歌,身上烟酒味有些重,我先去洗一洗。” “好。” 霍应淮听到自己这么说。 他紧抿着唇看着商蓁头也不回地打开内间套房的房门,直到那一扇门在他视线范围内不露一丝里间的景象后,这才转头看向窗外似乎和远处的黑暗融为一体的湖面, 浓雾皑皑,如同他眼中晦涩难辨。 商蓁收拾得很快,还在里间的恒温浴缸泡了几分钟,温浴后的热气蒸腾了她面膜下的脸颊,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带着吹风机从房间当中走出。 床头的暖光还在亮着,霍应淮戴着金丝框边的防辐射眼镜,手中拿着黑色的平板,用笔上上下下地滑动着似乎在浏览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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