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被褥被他自己的翻身翻得凌乱不堪,即使没有掀开,都能看到薄毯下布料的崎岖纵横。 商蓁在霍应淮的注视下,忍不住垂下了眼睑,用细翘的眼睫挡住了她眼底的微波。 在那天上午从民政局出来之后,商蓁去过霍应淮的家中。 那是他自己一个人居住的杭城中心顶跃,三十多层的高楼之上,是如同在云雾之中的迷蒙绮丽,而在巨幅整面的落地窗外,是绵绵不绝几年前的钱塘浪涛,也是城市崛起之时不息的高楼通明。 房间的主人偏爱黑白的分明,冷峻的颜色在这间房间之中只留有灰色加以中和,目光所及,皆是强迫症般的整齐规整与一丝不苟。 在这三十多层的深夜之中,它与夜幕融为一体。 即使是窗外刺骨的冷风,都无法突破它的防线。 它何曾有过这般的狼狈? 商蓁整理床铺的手有些颤抖,霍应淮冷眸微抬,只看到了她慌乱闭上的双眼,和指尖的那一抹莹光。 他抬高了床头,在商蓁慌乱的转身中,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扯到了自己的怀中。 她几乎是跌进他的怀抱之中。 下半身肌肉力量的丧失并不完全影响他不断锻炼的上肢,跌落时身后的闷哼声不作假,但是却不由得她回头去看。 她被他完完全全禁锢在了怀中。 “别哭。”霍应淮的声音中带着病中的沙哑:“只是正常的生病。” 那些隐晦的嫉妒、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执念,那些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暗流,埋藏在深夜之中的思绪,终究还是在泪水中重新压回到了心中。 商蓁摇了摇头,她翻过身,半身的重量几乎都倚靠在他的身上。 霍应淮的神色有些微微疑惑,商蓁在他的视线中挣脱了他的束缚,转而快速掀开了被褥,在他略显惊讶的目光之中钻进了被子之中。 炙热的身体还未来得及贪婪地吸食着空气之中的凉爽,真丝的睡袍就带着午起时的凉意拥抱住了这具还在燥热的身体。 隔着衣物,商蓁都能感到霍应淮上身的滚烫,她干脆拥住他的身体,将他侧身把身体的重心从床铺上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他们从来没有这么近过。 霍应淮滚烫的脸颊几乎紧贴着她的侧脸颊,呼出的热气在她的脖颈间泛起一阵湿润,她的手环住他的上半身,下半身被她用双腿夹着固定住。 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实在是 太近了 近到他只要一转脸,就能亲吻她柔软的脸颊。 近到他只要一抬手,就能将她整个人环压在自己的身下。 近到他,忍不住想要完全拥有她。 他软塌的双腿被她夹在双腿之间,从头到尾被她紧紧拥住,这个怀抱似乎是在嘲笑着他的偏执,似乎是在嘲笑他昨晚刻意的所作所为。 他的嘴角微勾,眼中阴鸷渐盛,却只侧脸埋在她的脖颈间。 “蓁蓁。” 原本的清润的嗓音和着病中的哑意,像是消散了房间的阴翳,带着无尽的苦难,屈服于此时的温柔:“别担心。” 他本是心高气傲的人。 即使现在,虽然他看似将重心放在了自己身上,但是那撑在床上的微微用力凸显出肌肉线条的手臂,还是展现了主人的真实心绪。 商蓁侧过脸,蹭了蹭霍应淮的侧脸,将自己脸颊上的泪水蹭到他的脸上,他的脸颊依旧滚烫,她拥着他,有些忧心: “你还在发烧。” 霍应淮在她耳边低低地应了一声,他的声音之中带着浓浓的沙哑:“我头疼。” 他身上的温度一直没有完全下去,火焰时不时在脆弱的身体上焚烧,像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碾碎他的身体,燃烧他的骨髓,将他瘦骨嶙峋的骄傲踩在命运之下。 “头疼还自己翻身。”商蓁的两只手都环在他的腰间,她语气间充斥着担忧:“万一真摔了怎么办?” “不会摔。”霍应淮的胸膛轻震了一下,像是商蓁说了什么笑话:“反正摔了也不会痛。” “瞎说,”商蓁的手抚着他的背脊:“我会心疼的。” 霍应淮轻笑了一声,撑着床铺的手用力了些。 “要不要起来吃些东西?” 商蓁一点点顺着他背上宛若蜈蚣的伤疤往上,轻触在他炙热的皮肤上,顺着脊椎骨松弛着他背上的肌肉。 他背上的肌肉没有侧趴在枕头上那样放松,商蓁知道,这是霍应淮的两只手都撑在自己身体旁边的缘故。 这种姿势可以减少背部肌肉的受力,但是却太过于将自己的重心完全依靠于其他人。 他不习惯,也不愿意。 “没什么胃口,” 霍应淮摇了摇头,他的手臂终究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商蓁了然的收紧自己的怀抱,侧身和他面对面,调整了他的姿势,一起靠在枕头上。 他半靠在身后的靠枕上,hastens的自动床垫已经调高了他这边侧边的高度,如果不是过于苍白的面容,似乎什么都不曾改变。 “来。”霍应淮张开了双臂,看着面前的商蓁:“让我抱一下。” 商蓁注视着他,许久,才忍住自己眼眶的酸涩,倾身投入了他张开的双臂之中。 当馨软的身体投入自己的怀中的时候,霍应淮慰叹了一声,半阖上眼。 屋外雨声渐大,绵绵柔柔的,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我昨天上台的时候,其实很紧张。”商蓁凑近霍应淮,侧耳靠近他心脏的位置,听着他沉稳规律的心跳声,瓮声瓮气道: “我在台上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大家都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梳着精致的妆容,脸上的期待溢于言表。” 霍应淮摸了摸她的头。 “看到她们,我开始担心自己出错,担心自己辜负她们的期待。” 没有年少时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的大胆无畏、却难得地生出了近乡情怯的担忧。 商蓁抬头,亲了亲霍应淮心脏的位置: “我当时在想,如果你在,就好了。”
第38章 第 38 章 霍应淮这一病, 缠绵了许多天。 从低烧不断到上吐下泻,这一场高烧似是将他身体中的沉疴积弊全部引诱了出来。 但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霍应淮也都没有停下每天的复健。 像是自我折磨, 又像是自我惩罚。 因为车祸导致的沉郁已经随着时间慢慢沉淀下来, 眉峰上的阴翳仍在,却比之前更加多了一丝超然的淡漠。 吴医生几次想劝阻霍应淮,但是或多或少都败于他那看似不经意地淡然一瞥, 和那深沉如夜的墨色深瞳。 老宅的车在这段时间已经在北山街来来回回不下数十趟,本来周末下班后和秦玥约好去杭城大厦逛街的习惯也在这段时间改变成了医院,熟识的sa干脆直接将东西送到了医院让商蓁挑选。 这座城市的夏天往往格外漫长, 天气的燥热让整座湖泊都成为了热源,湖面粼粼微波泛着烈日的白光。 湖面上的摇橹船也已经掀开了船上的遮光布,船工们在沿湖的堤上哑着嗓子吆喝着招揽着生意, 只给这烦闷多了几丝生活的愁苦。 房间的主人似乎没有欣赏湖景的意思,房间中的白纱遮光帘并未怎么掀开,只有偶尔从缝隙偷溜进来的阳光照亮了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已经不怎么在房间之中休息了。 霍应淮每天的生活重心全部转到了复健室,每次如果不是从单位回来的商蓁和吴医生强硬的劝阻,他或许连一息之间的休息时间都不会给自己。 他从来都不会对商蓁说什么, 但是当商蓁来到医院的康复室外的等待室的时候, 都能看到他带着腰胸椎支具做着上肢力量训练,或是看着他坐在床上连坐都坐不稳的模样。 他的平衡能力很差,一旦离开支撑物,他的身体就会迅速不自然地侧倾或者后倾, 往往必须用手去支撑自己,才能维持平衡, 所以吴医生干脆将平衡训练和支撑训练结合成一体,对他进行专门的训练。 “咚——” 屋内又传来了一声闷声的敲击声。 他又一次倒在了垫子上, 软垫上陷下去的五指凹痕无声地诉说着刚刚霍应淮对它所发生的暴行。 商蓁忍不住别过了脸,不忍去看。 他以前健身的时候就偏爱力量型器材,长期的撸铁让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有自己的线条,平日里这些线条只是安静地隐藏在那些高奢定制的衬衫西装下,只有陪着她去家中顶跃无边泳池的时候,才能让人一窥丝物下的真容。 那也是最后一次,商蓁见到健全的霍应淮。 “霍先生在复健这件事情上,比许多患者都要执着许多。”不知什么时候,吴医生走到了商蓁旁边,他看着单向镜中再一次倒下爬起的霍应淮,开口道。 商蓁的手默默搭到镜子上,指尖在光滑的镜面上留下一道湿润的划痕:“他比我们所有人都想要早日康复。” “可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吴医生深深地看了商蓁一眼:“商小姐,有时候过于期待奇迹的人,往往会忽略真实的现实,不肯面对现实。” “我一直都认清现实,”商蓁淡淡地说:“只是我想,所有人都和我一样,贪心地期待着奇迹能让我们回到过去。 如果没办法认清现实,她现在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还有,请叫我霍夫人,谢谢。” 她话中的语气太过淡漠,冷漠逼人到根本不像是之前在他们面前所表现出来的亲和,吴医生骇然抬首,却只能看到少女温婉的侧脸。 她似苏堤烟柳一般温润明媚,也是之前直播中那惊鸿一瞥下的明艳逼人,但是在温润之下,却是彻骨的湖水寒意。 就如同现在,那句谢谢不过是夏日艳阳下明目张胆的警告。 商蓁没有理会身边吴医生脸上变化莫测的表情,她敲了敲玻璃,示意里面的人暂停。 两边的保镖无声地为她拉开门,只是在进门前的那一刻,商蓁在吴医生身边微微停顿了一下。 吴医生恍惚抬头。 她的身上的香水味一直隐隐环绕在她的身边,带着一丝清甜,但是在那橙花香气之中,不知何时已经环绕上了木质香的浓郁,冷杉清苦,乌木冷冽。 还没等吴医生想说什么,只看到她漠然地看了自己一眼,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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