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个家,她不想回,那就不必回了。 “我没去,你也说我去了,那我还莫不如真去。”梁月盈说罢,便转身几步下了台阶。 却被章锡成一把从背后拉住了:“阿月,你要去找他?为什么?” 他受伤又略带狐疑的神情,落在她眼底,让她有了片刻迟疑。 “他受伤了,我要去安顿我女儿。”眼下迫在眉睫,梁月盈跟他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想必他以后冷静之后,会知道江北如今的形式。尤其章锡成这样有眼界、有头脑的人,并非那鼠目寸光、一问三不知的街巷市侩。 “他受伤了?我不信,肯定是他骗你的。”章锡成自然懂这些道理,宋世山一死,不光江北大乱,举国都要重新分割势力。 也许,是又一个时代结束了。 “就是为了骗你回到他身边去。虽我们没有登报结婚,可他还是不甘心,做梦都想把你抢回去。” “他受伤怎么就没可能?”梁月盈从前还以为有情饮水饱,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现在发现是她高估自己了,原来人的忍耐力都是有限度的。 “他也是肉体凡胎,又不是神仙转世、金刚不坏之身。凭什么只有他扫清六合、席卷八荒的份儿,就没有别人揍他的?被流弹击中,被炮弹炸伤,被敌人暗杀,不是都有可能么?” 梁月盈不管有没有说服他,自己倒是先信了。 心下焦急,愈发想趁他弥留之际,先将女儿安顿好。 “他身边那些护卫和警卫员是干什么吃的?”章锡成还是觉得这事蹊跷。 “若真如你所说,他病得快死了,为何军报上没传出一点消息?” 要说见天打仗,报童不敢出来营业,他是不信的。 因为穷死、饿死、病死,不比被流弹打中舒服。何况这么大的新闻,就算他不关注军报,也不会听不到一点动向。 “如今他刚江南,根基不稳,自然不能声张。免得杜岳林和刘振瑞反扑。”梁月盈只觉章锡成人生失意,思维便迟钝了许多,连一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了。 这些原本她不了解,他都该想到她前面去。 “是吗?若他现在重病,不正是个很好的机会?阿月,你别去,我去,我去把他杀了。”章锡成进前一步,握着她的双肩。 一向是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谦谦公子,目光澄澈见底,若含了一汪春水。 如今眼底的疯狂,将梁月盈也骇了一跳,那是她从未见过的。 “若他好好的,我的戏班子便没法活。我想跟他低头,但以他的脾气秉性,不会愿意与我讲和。那为了章家班,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梁月盈后退半步,躲掉了他的手臂,悲悯道: “锡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怎可趁人之危?” 若真想置他于死地,不如有一场公平的较量。 “谁不是趋利避害,哪里不是弱肉强食?他以前要杀我的时候,你怎不说?难不成,你想看他缓过这口气来,再将章家班置于死地?”章锡成看着自己空落落的胸口,那宽肩窄腰,原本该是给她倚靠的。 难过莫名道:“阿月,我从来不是你想象中的真善美,我能在梨园行里,爬到今天这个地位,靠得从来不是仁义礼智信。” 他曾跟一个前辈打擂台,逼得那老先生吐血三升,险些折在戏台上。 也曾因为争一套戏服、一身行头,一副场面,无所不用其极。 “阿月,你喜欢的那个锡成哥哥,不是我。我也是阴沟里的老鼠。” 梁月盈闭了闭眼睛,眼下,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分辩这些。 只说:“是。宋世山的确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爪牙遍地、气焰滔天,所以我跟他离婚了。他坏,你也坏?” 就像很多男人自恋的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可梁月盈就喜欢那些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人。 “所以呢?你威胁我么,你也要像艰难跟他打离婚官司一样,离开我么?”章锡成问。 忽地自嘲冷嗤道:“这就是你迟迟不肯答应,跟我结婚的原因么?怕将来翻脸的时候,纠缠不清。” “我没有这个意思,也需要时间接受你说得这些。”她不是没想过,宋世山好了后,章家班该如何。 可徒弟和她的那些建议,都被章锡成否了,还要她怎样? “锡成,我执意要走,若你强迫我,我们便再无可能了,我也会想办法离开。若你介意,我很抱歉。我女儿在肚子里的时候,我可以不要她。但这一年的光景,我没有管她。她已经出生了,我不能再连她的生死,都不在乎。” 一旦宋世山驾鹤西去,这世上能保护宋含璋、真心实意、为她设身处地着想的,除了自己这个亲娘,再没有旁人了。 “所以,哪怕我再伤害自己一次,你也执意要去。”章锡成有能力将她囚禁,若她不答应,可以强制执行。
第329章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但他终究没有那样做,违背他的道德准则,也舍不得。 “抱歉。”这是梁月盈最后留给他的话,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 章锡成一个人站在门口的石阶上,洋房外的花园,篱笆破了,墙塌了一角,缺口处露出一座灰色小瓦房。 炊烟濛濛上升,鳞鳞的瓦在烟里淡了,白了,一部分泛了色,像多年前的老旧黑白照片。 若不是沈杏初突然造访,他还不知一个人,要在这里站多久,兴许会站成一尊雕像,到天荒地老。 “师父,您怎么在风口站着?” 沈杏初走过来,看他被冻得泛白的唇色,十分自然地牵起他的手,便触到掌心一片冰凉。 “手怎么这样冷?” 下一刻,将他宽大的手掌,包裹在自己的小手之下,替他细细暖着。 “咱们先进去吧,外头冷。” 章锡成的脚步未行,失神地望了她一眼,便将她抱在怀里。 “别动,让我抱会儿。” 抓住她,就像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徒儿,我现在才知道,也许这世上,只有你待我一心一意。” 沈杏初有过一瞬间的不可置信,随后被巨大的惊喜和甜蜜包围。 她嘴角弯起一个弧度,热烈回拥,吐露心意: “师父,我一直喜欢您。不,我爱你。” 她猜的没错,师父不管对她有多少在意,都是明白她的心意的。 所以才舍不得把她赶走,将这诱惑,始终留在自己身边。 “师父,梁小姐呢?” 如此煞风景的话,才说完,她就后悔了。 只破坏的气氛无法弥补,章锡成已经放开了她,任由她挽着自己手臂,一块进去。 “别提她。来,陪我喝酒。” 沈杏初在风月场,陪男人喝酒,早已经练出来了,酒量极好。 陪他在私宅喝酒,瞧着他一味猛灌,只看得心惊肉跳。 “师父,酒不能喝得这么急,恐伤身子。” 尤其师父不是酒鬼,即便陪梨园行里的达官贵人,陪着喝一杯茶,都是给对方面子。绝不卑躬屈膝,不阿谀奉承。 章锡成没细听她的劝说,目光迷离地询问道: “你来是有事?” “有。我想跟您说,戏园子关门了,咱们戏班子,要不要暂时也封箱吧。”沈杏初起初坐在他对面,而后不想离得他太远,还是坐了过来,在他身边。 “不必。若有堂会,还是可以去。”章锡成揉了揉混沌的脑袋,面前的人,也有了重影。 他就说,自己从戏班子回来,徒弟就巴巴跟过来,定是有什么事。 “你先回去吧,我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待会儿。” 一段时间以来做了情绪的奴隶,真怕自己失控,会伤害到她这个无辜的人。 沈杏初哪儿肯乖乖听话,错过这次机会。 往他身边挪了挪,靠他更近了些,有意无意触碰,与他有更多接触。 “师父,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在这,我陪你。” 章锡成苦笑道:“徒儿,还是你最好。” 他苦苦挽留,阿月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 正欲再去倒酒,却被按住了手。 随后,与他十指紧扣。 “师父,我只对您一个人好。” 她吐气如兰,在喝了酒、有些燥热的章锡成身边,无异于煽风点火。 “徒儿,是不是我做错了?”他没将掌心抽出来,由着她细细摩挲。 “我既想留住她,她不肯,就该用强硬手段,强迫她,将她囚禁起来。可我舍不得,她是人,不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该像对待宠物猫狗一样,那样对待她。” “师父尊重她,她却未必替你着想呢?”沈杏初一双剪水双眸,含了秋水地望着他。 在男人堆里周璇惯了,即便不去宽衣解带,也知如何让对方上瘾。 果然,章锡成看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悦人眼目,恨不能咬上一口,必定水嫩多汁。 他起身,将她拦腰抱起,脚步不稳地,朝床上走去。 “你愿意?”章锡成问。 他不是强人所难的土匪。 “这一天我等了太久,哪怕师父不爱我。”沈杏初反客为主。 窗外的月色盛满了清风,负心鬼和薄情郎枕着月色,一夜好睡。 沈杏初的新婚之夜,不知给了谁。 却突然明白了,为何男人对此事如此执拗,女人也是一样,不喜欢烂白菜。 “师父是我的。” 以前是,以后是,命中注定会是。 梁月盈到了医馆,去到宋世山的病房,没看见奄奄一息的人,只有他手背上插着针头,正在输液。 省去了关心,开口便是: “我女儿呢?” 宋世山看起来的确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哪怕不去给他号脉。 她没有知识,也有常识。 “啧,刚过来,不问问我好不好,就问孩子的事。”宋世山站在窗口,望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梧桐。 回头打量着她,许久未见,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珠圆玉润、富贵丰腴,好像更憔悴了些。 “你对我,果然是无情无义啊。只是你要嘴硬自己过得很好,似乎很难有说服力。” “我过得好与不好,都不用你操心。就算过得不好,我也愿意待在他身边。”对于宋世山的谎言,梁月盈便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是喝露水长大的仙女,女人过了二十岁,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就算我保养的再好,也抵不过时间。不过与你无关,也不用你担心,我又不靠脸吃饭。” 宋世山被她噎得够呛,果然没再瞎操心。 林副官从外面进来,看见梁月盈的身影,一番欲言又止。 直到大帅点了头:“说吧,阿月不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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