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英锄了几下,还是忍不住开口:“他到底欠了你多少没还?” 母亲的问话打断了莫茜的思绪。 她一琢磨,意识到自己没记债。 “不记得了。”她揪了一张小叶子拿来把玩,发现叶子有点像迷你版荷叶,但某个角度也状似铜钱。 曹英摇头长叹,继续锄草,锄了几下,又忍不住停下来教训她不会过生活,随便借别人钱,还是借给一个男人。 莫茜不想解释,只道:“知道了。” 她弯下腰,低头查看那一大片的叶子,层层叠叠的绿叶皆是铜钱,一片铜钱中,矗立着几朵橘红的花朵。 “妈,这像铜钱的是什么植物?”她抬头问。 莫茜觉得自己想钱想疯了,前所未有。 毕竟钱能解决很多事。 “旱金莲。”曹英说。 莫茜噢了一声,伸出魔爪:“那我摘几朵花走,图吉利,保佑我发大财。” 说着,她弯下腰,三两下把为数不多的几朵花给摘了。 曹英哎哎了几下,大喊:“是叶像铜钱,又不是花像铜钱,你摘叶就行了,花都被你给薅没了!” 老母亲象征性嘀咕几句,见莫茜低头嗅花香,少见的笑脸柔和,又想起她工作感情上的不顺利,语气不知不觉中也溢满了关切:“算了,花摘了就摘了,你还要不要带一些家里的特产走?” 莫茜来者不拒:“有什么。” 曹英双目得意扫过整个菜园子,说:“白菜、豆苗、芥菜、萝卜……”顿了顿,最后说:“还有家养母鸡的土鸡蛋。” “……”莫茜虽然很想照单全收,但还是委婉拒绝了:“青菜鸡蛋上高铁很麻烦。” 曹英沉吟一下:“那就去镇上买些特产。” 莫茜刚想说不用,那些所谓的特产在网上也可以买到,但想了想,还是说:“那行吧,待会我陪你一起去镇上逛。”
第56章 莫茜跟着曹英出门去,她手里拿着一束用杂草绑成的花,偶尔低头闻一下花香。 曹英打算带她去镇西边的一家杂货店,那里常年卖干货,荔枝龙眼芒果干等应有尽有。 到镇西边要越过整个镇的主街道,母女俩没开车,默默用双脚走着。 天空明媚,春风轻拂而过。 走到一半时,前方的路突然不畅通了,四轮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一些电动车也在旁边候着。 大路中间是鱼龙混杂,有车也有人,见到缝隙就走。 不像城市,分了人行道、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车是车,人群是人群。 莫茜手抵在额头上望着乌泱泱的前方,蹙眉道:“这是又堵车了?” 镇上这个小地方,短时间内她都能遇上两次堵车,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曹英摇头,说:“初中那学校今天放学,家长都开车来接学生,每周都是这样。” 莫茜:“中午就放学?” 曹英:“是啊,很早就这样了。” 莫茜有些惊讶,她记起自己初中寄宿时,周五下午也是要上课的,不过再一想,她上初中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时间已经很久远了。 旁边时不时响起电动车的铃声,她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给电动车让路。 她侧身让路时,忽然斜睨到不远处的警帽,以及帽檐下的面庞。 警察充当红绿灯,分批让人和车有秩序地过去,今天初中放学,派出所附近的警察过来了两个。 覃卓朴就是其中之一。 莫茜猝不及防见到他,有一瞬间的怔然。 人群往前移动,她被簇拥着往前走。 人群走了又停,停了又走,像开闸放水一样。 莫茜往前越走越近,曹英走在前面催她:“快走快走。” 车和人都想赶着快点过去。 眼见临界的就要越过那道无形的停止线时,一条有力的手臂强迫人和车组成的这支大军停了下来。 “停!”覃卓朴执行任务的语气有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 莫茜望着他横亘在面前的手臂,止住了脚步,而曹英的背影越走越远。 她收回视线,看到他黑色皮质的手套上沾了些灰色的脏东西。 她轻吸一口气,眼睛转动,目光无声落在覃卓朴一丝不苟的脸面上。 不一会后,学校门口出来的路口放闸,朝气蓬勃的初中生背着书包,汇入了人流大军,有的找寻自家的家长,有的自个离开。 等待间隙,一个摩托车车主有些不耐与烦,无聊到原地轰油门,周围空气中瞬间混杂了难闻的汽油味。 覃卓朴往外跨了一步,厉声警告:“停车,让学生先走!” 摩托车车主一愣,随即乖乖熄火。 覃卓朴走的这一步,直接整个人站到了莫茜的面前。 她微微抬头,凝视着他的脸庞。 当然,他偶尔也会扫她一眼:一个女人,手里抓着一把花,面容平静如常。 他的眼神像是例行任务一样,不带任何感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边漂浮着一片云朵,太阳的光线折射下来,他高大的身体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遮阳的阴影。 莫茜低下头,从手里挑出了一朵花朵,若无其事插到了他黑色警服的口袋中。 她插得又快又轻巧,如野草蔓生,肆意乱为。 覃卓朴感受到那轻微的触动,终于忍不住垂眼。 两人两目相对,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的探寻。 莫茜抿了抿唇,随后嘴角微微勾起,放肆的笑意里带着一点调皮。 她看着他,低声说:“覃警官,我就要走了,花送你了啊……” 春天摘的第一朵花,尤带着土地的气息,静静地安于他的口袋中。 覃卓朴喉咙滚动,直到莫茜迈开脚步往前走,他的嘴唇一直无可奈何地紧紧抿着。 学校路口的交通重新恢复正常后,已是半个小时后。 水泥地面上散着着些许垃圾,学生都离开了。 莫茜也早已不知道去哪里了。 周小斯走过马路,想招呼覃卓朴一同离开,还没开口时,眼睛扫到他口袋里的东西,不由得哟了一声:“你身上怎么有一枝花?” 覃卓朴脱着手套说:“刚刚有个路过的人送的。” 周小斯像看八卦般打量着他:“女的?” 覃卓朴淡淡道:“嗯。” “我就知道。”周小斯哼了一声,以为又是哪个不经世事的女孩,当即自嘲道:“我也站岗了,怎么就没收到花!” 覃卓朴往莫茜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眯起眼感慨:“是啊,为什么呢。” 周小斯轻嗤:“因为肤浅!” 覃卓朴收回视线,轻轻乐了一下,他没反驳,只是将那朵橘黄的花抽了出来轻嗅花香。 周小斯磨了磨牙,看着他道:“覃卓朴你别太嘚瑟了!” 覃卓朴转身,招呼他往停放巡逻车的地方走去:“回去吧。” 周小斯随后跟了上去坐到副驾驶。发动车辆的间隙,他点了一支烟抽,吸了几口之后,他像是想到什么,转头看正在开车的覃卓朴。 “喂。”他喊一声。 “有事?”覃卓朴目不斜视,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 周小斯缓缓开口:“这次的晋级申请,所长让我问你怎么回事,你是没申请吗?” 覃卓朴愣了一下,很快解释:“忙工作。” “扯淡。”周小斯明显不相信他的鬼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篇申请对于你来说就是几分钟的事。” 覃卓朴无语:“哪那么简单……” 周小斯置若罔闻,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来的时间不长,资历还不够?” 他对搭档有一定的认识,想开解的语气越来越起劲:“我跟你说,不用担心,你立过功的,当初我来这里第一次立功所长就把升职名额给我了。” 覃卓朴目视前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小斯动了下身子:“你怎么想的,升职机会难得啊。” 覃卓朴有些迷茫:“我再想想吧……” 周小斯沉吟,好半响后又开口:“或者……你从没想过在这里长久发展的,是吧。” 稍停片刻,他嘴里吐出烟雾,淡淡道:“其实,我还知道牺牲的薛宇,是你的战友。” “你怎么知道的?”覃卓朴转过头看他。 周小斯扬起头说:“你那公主病的姐姐除夕那晚在我家睡不着,可是和我说了很多你的事啊,尤其和我强调你在这里工作就是堕落,丝毫不顾忌我也是民警,真是的,民警怎么了?我们又不偷不抢的。” 说到后面,苦笑两声,权当自嘲。 覃卓朴也跟着笑,笑后替覃曼安道歉:“我姐她就是这个样子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周小斯大方摆手:“反正再也不会见着了,她是女的,我忍了。” 回派出所的距离很短,聊了一会后转眼就到了,巡逻的车一停下,周小斯率先开车门:“尿急,我先进去了。” “嗯。”覃卓朴应了一声,等周小斯的背影小消失在派出所里面,他也没有动,像是怔住了一样,做不出其他反应。 派出所门口正对着人来人来的主街道,有些小摊贩会在那里占位置,叫卖着当地产的水果和时蔬,这时候是下午,人流还算可以,到了晚上,倦鸟回笼,没有了金色阳光的点缀,附近一切都会略显冷清。 这就是小镇,没什么热闹,没什么夜生活,也鲜少惊心动魄的事故。 当初提前退伍一片茫然来到这里,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心情。 阳光未穿刺雾霭之前,一切都是模糊、朦胧的。 唯一清楚的是,那时候的他一直被困在自己的心狱中。 覃卓朴静静坐在车上,两指间捏着一支花。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晚她的身影。 “人是自由的,没必要把自己困住……” “我就不会把自己困住……” 她的浅浅低语,在他的胸腔里回荡。 他在这里得到的,似乎远在他意料之外。 覃卓朴低下头轻轻抚摸橘红的花瓣,都说女人如花,娇嫩无比,为什么她却如此坚强充满生命力。 他知道她放纵,知道她胡来,想将她排除在自己生命之外,可是到了最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在无数个夜晚,他都无法令自己心安。 她在不经意间,道出的话如佛偈,带着能让灵魂受到安抚的力量。 她的漫不经心,她玩笑般的调侃,她的轻笑声,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始料未及。 覃卓朴坐在巡逻车中掏出手机,看到熟悉的头像后,他轻轻点进去,给她打电话。 莫茜见到来电没有打算挂断电话,她一向坦荡。 “喂。”她接下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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