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卓朴听到她电话那边有着闹市特有的背景音,不由得提高声音道:“是我。” 莫茜听着他古板的语气,忍不住笑:“我知道啊,有什么事吗?” 覃卓朴轻吸一口气,随后低声说:“我晚上能找你吗?” 莫茜想了一下,说:“吃饭吗?” 在她的提醒下,覃卓朴很快记起了他们之间确实有个约饭,后来却因种种事情耽搁了。 他随即顺着她的话说:“嗯,我上次挑的餐厅你觉得怎么样?” 莫茜嗫嚅道:“不知道啊,得吃过再说。” 覃卓朴:“好,那我们晚上去吃。” 莫茜摇了摇头,淡淡说:“我晚上陪我妈。” 覃卓朴顿了一下:“那明晚?” 莫茜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语气:“也不行,明天我要离开了。” 覃卓朴抓紧手机,沉沉道:“莫茜,我想见你——” 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又不想在电话里说,这样会显得没有诚意。 莫茜声音如常打断了他:“覃卓朴,我们不是一类人,就这样吧。” 他是警察,而她是坐过牢的犯人。 如他一开始所说,是孽缘。
第57章 杨雨欣难过自己良心那关,左思右想后,终于挑了个日子提着水果,打算登门道歉。 她凭着记忆来到莫茜那栋楼下,今天天气不好也不坏,是多云。 空气里氤氲着春天的水汽。 有辆车停在路边,杨雨欣路过时不经意间瞥到一条手臂伸出窗外,两指间夹着一支烟,青白的烟雾被大地吸了去。 那是男人的手,修长、骨节分明。 杨雨欣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可转瞬即逝,如烟雾般缥缈。 她没放在心上,很快步行进楼道,平常不爱运动的她,今天几乎是一口气走到莫茜住所门口外面。 深木色的大门紧锁,过道里冷冷清清的,声控灯很快就暗了下来。 她在心里默默酝酿一番接下来要说的话。 准备完后,她深呼吸一口气,抬起手敲门。 “咚咚咚——!!!” 敲三下停下来,如此反复敲了十几下,隔壁的住户出来,圆睁着一双眯缝眼制止她。 “敲这么多下干什么?一大早的,吵死了!” 杨雨欣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那住户扫了下她手上提的东西,嘀咕道:“没人开门就打电话啊。” 杨雨欣一脸歉意,怯怯道:“不好意思,我会注意的。” 住户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关上门前再次警告道:“别让我再听到!我要睡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杨雨欣不敢和他争吵,只低声又保证了两句。 门被大力合上后,杨雨欣站在楼道中,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 如果是莫茜,此时无论如何也不会像她这么怯弱的。 而莫茜她又在哪里呢? 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应,大概率是没有在屋里的。 杨雨欣觉得自己来得不凑巧,只好提着水果重新下楼去。 出了楼道,她回头扫视整栋楼,自建房比不上高楼大厦,但规划得也很规整,一个一个的单元房看起来像格子间,她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印象中的那间房,外挂的空调机悬在墙壁上,阳台上的晾衣绳飘荡着,却没有衣服…… 杨雨欣来不及多想,忽然,一声喇叭自后响起,惊得她兀自跳了一下。 “你好!”覃卓朴脸伸出窗外,朝着那脸熟的人大喊。 去海城听音乐会那次,他见过莫茜的同事,因此对杨雨欣有些印象。 惊魂未定的杨雨欣回头见到他,眉头先是一皱,随后像是想到什么渐渐舒展开来。 她拎着水果,朝车走去,语气有些激动:“你是不是莫茜的男朋友吗?” 脚步停下,她嘴角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那个警察?” 覃卓朴含糊应下:“怎么了?”同时拉开车门下车去:“你今天找她的?” 杨雨欣下意识往副驾驶位置看去,依旧没见着人。 她“嗯”了一声,顿时懊恼起来:“我今天想跟她道歉,但她没在家。” 覃卓朴说:“她搬家了,你不知道吗?” “搬家了?”杨雨欣脸上掩不住的惊讶,不由自主追问:“那她搬去哪里了?” 覃卓朴打量着她,没有轻而易举说出莫茜的去处。 他问:“你找她有什么事?为什么要道歉?” 杨雨欣摸索着手指低下头,也许是心里把覃卓朴当成是莫茜男朋友缘故,她将这次的来意毫无保留告诉了他。 说到最后,语气里是满满的愧疚感。 “……我真的以为是她要起诉,所以我才写的那份申明的……这几天一直想着道歉,可是她把我拉进黑名单了……” 这听起来倒是她的风格,爱憎分明。 覃卓朴静静在旁听杨雨欣说完,始终不发一言,网上的事情他都清楚,但这背后的龌龊他是一点也不知道。 所有人都轻易地被莫茜的外表所迷惑,以为她是睚眦必报、有仇报仇的性格。 可实际上,她也柔软,并且柔软的多。 而这样的她,好像只有他看到过。 覃卓朴想到这,心头忽然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 杨雨欣见他沉默,不死心问道:“你知道莫茜搬到哪里去了吗?我还是想当面和她说清楚。” 覃卓朴偏头,目光有些散漫地往那空荡狭小的阳台看去。 半响后,他轻轻道出事实: “她去楧城了。” 杨雨欣一愣,随后犹豫着改口道:“那你能替我向她说下道歉吗?楧城那边太远了,我去不了。” 说着说着,已经把一袋子水果举起来递给他:“麻烦你了。” “这个……”覃卓朴犹豫一下,干脆地收下了水果:“行吧,我会替你向她转达的。” 杨雨欣心情终于有所轻松,覃卓朴准备离开时,随口问她要不要搭个顺风车走。 她摇了摇头,说:“不用,我自己开了车来的。” * 暗绿的山消失在视野外不见后,意味着快速运行的高铁已驰入了市区。 莫茜看了下时间,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等到庞大的机器徐徐停下时,她跟着人流往外走到站台。 出站的通道和上一次一样,莫茜搭扶梯下去,抬头看到一个宽广的广告牌,上面的明星她也不知道是谁。 扶梯到底,她收回视线。 “这里这里!” 刚到出站口准备刷身份证出去,莫茜便听到熟悉的喊声,她寻着声望去,见到了短发的方好纪,她正在热情地向她招手。 莫茜拉着行李箱上去:“你怎么来了?” “特意请假来接你的。”方好纪揽过她脖子,说:“亲爱的,感动吗?” 莫茜偏头,难得认真地说:“感动到会怀疑上辈子你是不是对不起我了。” 方好纪大笑:“晚上还给你接风洗尘。”说到吃,她眼里带光,开始喋喋不休:“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火锅店,你肯定没去过的,我一直想着去吃,可总是加班没时间,今晚你和我一起去吧……” 两人一起往外走,行李箱的轮子滚过光滑地面,发出骨碌碌的声响。 莫茜默默垂下眼,眼底的情绪风起云涌。 他们的友谊始于虚拟世界。 在中学的时候,方好纪盗了她的号,她转头去报警。 那时年纪小,警察查到方好纪后,不想让年纪轻轻的小孩因这种事背上案底,遂问她愿不愿意到此为止。 莫茜尤记得自己当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对大高个的警察有模有样地说:“可以啊。”女孩眼眸清澈,却话锋一转,道:“除非她当面给我道歉。” 方好纪为了瞒着家人,不辞千辛万苦跨省来给她道歉。 莫茜言出有信,小手一挥,让警察把案给销了,何况那时的方好纪一路上舟车劳顿,看起来好不可怜。 从警察局出来后,莫茜以为就此大路朝天,各走两条,她将书包颠了几下,准备回家。 在旁方好纪却盯着她,不走。 “你看我干什么?”莫茜拽着书包带子,语气高冷,更多的是不解。 “我钱不够了。”方好纪看着她,嗫嚅道:“我没想到你们这边的公交这么贵,转了好几趟车才来到你学校,中间还多吃了东西。” “……”莫茜嘴唇紧紧抿着,脚步与她停在原地。 方好纪小心翼翼开口:“能借我点钱吗?” 莫茜怀疑她脑子进水了,但好面子,不想说自己也一穷二白。 方好纪三指竖起,像上天保证:“我可以写欠据,还不了钱你可以继续报警抓我。” 莫茜招架不住,也没想过其它办法,最后说:“那我允许你把我的号给卖了,凑路费。” 方好纪的嘴张成 O 形:“你不是要找回你的号码?怎么就让卖了?” “这不一样。”莫茜认真跟她说:“偷是偷,我不要是不要。” 方好纪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要?” 莫茜眉头紧皱:“我要好好学习。” 方好纪惊讶了:“你学习成绩不好?” “马马虎虎吧。”莫茜别过脸望天空,当时的她和同龄人一样,面临着学业压力。 方好纪哎了一声:“那我帮你啊。”她身子凑过去,语气里尽量低调:“我成绩班级前几名。” 莫茜收回视线,半信半疑看着她:“怎么帮?” 方好纪拍拍胸膛:“你有不懂的可以线上问我。” 莫茜不当回事,但还是答应了:“行吧,交个联系方式。” 后来回到家交换学习信息后,莫茜才知道自己比方好纪大一级。 而方好纪也懵了,为了实现当初的诺言,只能愈发发奋学习,但莫茜可能天生不是学习的料,成绩依旧是马马虎虎,结果反而是让方好纪的成绩前进到年级前几名。 不过在方好纪的影响下,莫茜也没有放任自己。 也许正因为这样,她们的联系一直保持着,然后是大学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也在同一个城市,直到她入狱。 旁边的方好纪说完今晚的安排,问她意见:“怎么样?” 莫茜回神,和气道:“我忙着找工作,没啥心情下馆子,下次我请你 。” 方好纪走到她前面,退步走:“你和我不用这么客气。” 莫茜摇头说:“没有客气,还要准备其他面试。” “行吧。”方好纪复又揽上她的肩膀,略微夸张说道:“欢迎来楧城当社畜!” “……” 地下一楼的过道亮丽堂皇,不知不觉空间转场,莫茜看了下周围环境,问领路人:“方好纪,我们这是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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